一些人站在谣言者的身后。人影在火光下忽大忽小。
军心摇晃。
刀从士兵的肚子里穿出时,大家看到了他身后的六爷。全都沉默不语。
随后他的侍卫们,将这个士兵身后的人全都杀死了。
医官剖开他们的身体。
有两个心脏。一个紫红,一个紫黑。
我看了一眼六爷的侍卫们,刚才救我的那个老兵就是其中之一。现在穿着盔甲,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第二天,军队内贴出告示,悬赏能人异士解决难题方士们很多自告奋勇。
这期间,那个老兵来到我面前。
“不懂武功?”
“是啊。”
“那为何来参军。”
“跟在人后,讨一个便宜。”
“那你就是完全相信我们能胜是吧。”
“能胜。北方部众虽然善战,人数也众多。但并没有组织大规模军队的能力,擅长单位作战。所以战事上会拖长战线。在前线的几个关卡部署好,一路消耗对手的战力......但这种方法,也在消耗他们自己的战力。”
“做了点功课啊。”
他的左臂被盔甲包裹着,右手拿着刀随意乱砍草甸。
“上过战场么。”
“没有。”
“我来教你几招保命的招式。”
他只教了我三招,行军的间隙,我就自己练习这三招。
他说刀起刀落,比的就是一瞬间的事。
有时候,想要活下来,不是避开刀刃而是迎上去。拿自己非致命的部分去格挡。当刀砍向你时,也说明自己离他够近了。
对准心脏刺进去。
当然,这是有局限的。这是一对一,甚至是孤注一掷的保命法门。
第二日,喋喋和尚说自己发现了解救之法。他建了法坛,要来三十三桶酒,一面灌进自己的嘴里,一面吐出来。
不清楚的以为是在骗酒吃。
他从怀里拿出一些淡黄的粉末,浇在酒里。随后取出纸草,在上面写上扭曲的字。
他让几个士兵吃进去。
士兵嚼着嚼着,瞬时,从肚脐眼爬出很多只虫子出来。
“这些东西是?”
“这种虫子叫做夏食。先把寄宿者的胃吃掉,然后自己分出被吃掉的东西的本身。到最后外表一点没有变化,身体里什么都两个了。人的内在完全换了。”
“我以前跟着青龙寺老头云游时见到过。”
“你刚写的字是什么?”
“一个‘赶’字。”
之后,军中不少人都吃下那几个墨字。这事也算平息了下去。
那之后的第一次正面战争便来了,先锋来报,前方有敌。
等我们去时才发现,对方只有一人。
是一个身材粗短的汉子。穿黄衫,上半身极强壮,下半身却瘦小。
我吃了一惊,一个人也敢来阻止军队。
我策马赶到六爷旁边,谨慎如他反倒不敢轻举妄动。他挥手,派十几人的小分队上前。
然后,我们就看着那十几人消失在眼前的黄沙中。
我看到六爷皱眉,暂且没有让身边人再上前。
之后,大地震动,风沙中,一只六脚犀牛冲了出来。
“快点撤退!”
这只六脚犀冲进先头部队,光是冲力就把几十人撞得粉碎。
它在士兵和铠甲上碾压着。
我护送六爷往后撤,前面死伤无数。依稀只能看到那个黄衫的汉子离我们越来越远。
风沙中再次出现几只怪物,像狮又像巨象。都是我从未见过的。连古籍中都没提及。
一路跑来,部队前面几近溃败。
“我们的方士在哪里?能抵抗对方这个人吗。”
突然之间,方士营中走出一个身高斤三米的壮汉。靠着一个人把最开始那只六脚犀的角给抓住了。然后他用力侧手一翻,原本已受伤的六脚犀就被拽倒在地上。
数十支长矛刺进它的身体。
等到壮汉把另外三只全都解决的时候,身上也已有数十个大洞,力竭而死。
六爷找到这个间隙,立刻恢复军队,改为遁甲防守。
这次,我清晰地看到了怪物是怎么出现的。
那黄衫男子从怀中拿出一支号角,用力一吹,号角的口子里逐渐吹出奇怪的形状。那形状越变越大,慢慢的变成了怪物。
一落地,便奔袭过来。
“杀此人者,获一等功。”
一片沉默。
“我来试试。”
方士营中一人上前。眼赤红,透着精光。
他拿出一张纸,折弄几下,轻轻一吹。那纸落地后便化作了巨大的蛮牛。
蛮牛和狮象互相对冲,有过几个来回,但不消片刻便被冲散。
那人连逃回来都没来得及,就被一口吞下。
“大风!”
方士营中再次出现一人,声音朗朗。
“大风!”
他又念叨一遍,随即,平原上的风越来越大,周围的泥沙大起大落。
刚吞了那名方士的狮象想再次冲过来,刚一起步,就被大风卷走。
消失在龙卷中。
就这样,第一场正面战争暂时结束了。我们和对方之间有一道巨风屏障。
谁都过不来。
晚上,老兵不知道从哪里抓来的鱼。偷偷煮了一锅鱼汤。好多兄弟都围过来。
“哪来的锅啊?”
“没有锅啊。”
“那你是怎么煮的?”
“你一看便知。”
我过去,原来是在松土层挖了个洞。用荷叶垫底。
“怎么加热的?”
“用投火石。”
这种投火石非常神奇,稍微点燃,即可加热。投一两颗在水中,顷刻间便会沸腾。
“不给六爷他们送去么。”
“就是他们送来的。”
“我也喝一碗。”
“不行!”
我看到那几个喝了鱼汤的,拿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近看才知道是什么。
遗书。
有些纸不够了,问别人拿。有些写在自己的衣服上,有不识字的让人代笔。
“不用同情他们。我们迟早也要做的。”
“没有同情,打仗就是这样的。”
“我帮你讨些纸吧,晚了就没了。”老兵打趣道。
“我不用写,这天底下,我已经没有家了。”
我还是跟着五十人走进沙暴中。
领头者腰上缠着锥钉,一路推行。走过一段,就往地上钉下锥子。让后面的人顺着绳子跟上。
在这片中心,可视范围不会超过一米。
每天都能听到远处的鼓声。那时,我们全身发抖。这意味着,这沙暴中又多出一只异兽。
五十人中有一半是持盾者,站在旁侧防御,即便如此,每天还是会有人被拖走。
后面的人捡起前面人的锥钉,继续前行。
期间,我发现一条规律。其实异兽向我们冲来,并不是因为看到了我们,而是听到了我们。
它们没有视力,只有听力。
我找到了方士营中的一个会口技的。让其模仿它们的声音。有的时候对方会走开,有时候会聚集一群过来,在我们周围嗅着。
胆战心惊。
因为这一法子,最后才一次次避过险境。
最后走出黄沙的只剩七人,持盾者全数牺牲。口技者形同枯槁,已不能发声了。
我看到黄衫的汉子盘腿坐在沙土上,目空一切。当我把刀穿透他身体时,我看到他放松的表情。
将四万援军阻挡12日之久的就是一个人。
回头,大部队踏着风沙走来。引导他们的并不是锥钉,而是我们先行军五十人的血骨。
六爷骑在战马上,用赞赏的目光俯视我。
抽出刀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郡县的小伙伴,陆安笑着对我说,苏梦,你的头发张长了,头发张长了。我伸出手,他又跑开了。
我追不上他。
那之后,人和马又走了四个月。死了不知道多少。最初的四万人到现在只剩下一万不到。
军队在铁牯岭面对对方的大军,我能感受到铠甲里的身体瑟瑟发抖。
原本说北方部落的人数是三万,但现在看过去,大概六万不止。隔着铁牯岭,对方一字排开,似地平线都要遮蔽了。
太阳升起来了么?
没有人敢先踏出一步。对面也一直没有进攻过来。确实,后面就是铁国了。现在没有躲在暗处的方士,没有吹出异兽的高手。
剩下的就是正面的对抗了。
恐惧像是一条粘稠的鱼从腋下划过。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时,一名士兵提剑向前冲去。我看清楚了,是九爷,他发疯一般地笑着。他手中拿着战鼓。
响彻天空的呐喊。
所有人还没有意识到,身体却自己动起来了。
人实在太多了,对面源源不断有人扑过来。我亲眼看着战场上,一对兄弟对砍,只是因为杀红了眼。
血与沙的气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挥刀,溅血。对方的人数似乎根本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我的力量太小了,只能站在老兵的旁边,帮他守着身后。
老兵的刀术高强,周围一米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无人可靠近。他杀敌也只用一刀,便终结了对手。
我插不上手,混乱中,我看清了敌军。好几个人都长着一张脸。
怎么会这样!
“九爷!”我看着远处那个敌方正营中的将领。对着旁边的九爷大喊,“你有办法送我到那边么。”
“你说什么?”
“送我到那个地方。”
我用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说这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