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都是震天的喊杀，唯有周成所在方圆数丈内，一片诡异的安静。
双方很有默契的选择了对峙，周成是需要回气，而突厥大汉，则是皱着眉头，握刀右手微微颤抖。刚才那一幕，固然让他心有余悸，但作为一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突厥战将，这点惊险，还不至于让大汉生出惊惧之态，他手抖，完全是因为突如其来的虚弱。
“中毒？”
大汉心念转动，脸色不由变得阴沉。
以他如今的修为和强健的体魄，就算天寒地冻，也断然没有染上风寒生病的道理。所以，唯一的解释有人在暗中下毒。
似乎是为了佐证他的想法，身边的两名护卫，也在这时突然晃了晃身子，频率急促的喘息起来。
怎么回事？
突厥大汉感官敏锐，察觉到不对后，下意识便瞥了眼身侧两人，而这一瞥，让他瞬间坚定了心中想法。这两名手下，在攻城之前，脸色如常，肤色健康，可现在，他们不仅精气神颇为憔悴，就连脸颊间都突然冒出了一个个红色的豆粒。虽然数量不多，看着没那么惊悚，但也无疑是毒发的征兆。
“大隋……威武！”
就在这时，欢呼从远处传来。
因为死伤过于惨重，隋军的督战队也开始加入战斗，这股精锐力量的出现，将不少刚刚攻上城墙，还没有站稳脚跟的突厥联军重新打了下去。
如此一来，不少守军开始腾出手来向周成靠拢。
眼见周围压力越来越大，突厥大汉也没了再战下去的念头，冷冷瞪眼周成，便在众人掩护下徐徐退下城墙。
很快，鸣金声响起，喊杀渐渐止歇。
看着黑压压的突厥大军，如潮水般退下，周成浑身也仿佛脱力一般，长出口浊气，很没风度的坐在了地上。
战场厮杀，终究比江湖搏斗要来得惨烈。即便周成如今功力大进，一番杀戮下来，也不可避免的身心俱疲。
“轻点伤亡，令民夫上城转移伤者……”
“迅速补充滚石火油……”
“快，快，快，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清理尸体，将这些突厥龟儿子全都仍下城去。”一道道指令，从守城将官口中传出。
“侯爷受伤了？某现在去叫医官前来……”
就在这时，一个白面小将走上前来。他也是骁果军中一员，在大胡子战死后，成为了这数千骁果的最高统领。
“不用麻烦，划破点皮而已。”
周成摇摇头，“你上前来，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侯爷请讲。”白面小将恭敬上前，看向周成的目光中颇有些崇拜。
军中最重强者。周成以一己之力，扼守数丈城墙，一场仗打下来，斩杀敌军数十，就算那群明显修为不凡的突厥高手，都没能在他手下讨得便宜，如此彪悍战果，白面小将自问做不到，所以，周成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自然也变得无比高大。
“突厥这次攻城，似乎有些奇怪啊？”
周成皱眉看向远方，“方才形势，长安已然岌岌可危，若不鸣金收兵，只需在坚持半个时辰，这外城恐怕就要被攻破。他们，为何突然撤退？”
“侯爷所言，也是末将疑惑之事。那些突厥人，在攻城之初，悍不畏死，战力极强，可在督战队加入后，攻上城来的不少突厥人，却突然变得虚弱，嗯……没错，就是虚弱！与末将缠斗的那几人，都是突厥身经百战之辈，若是平时，想要拿下他们根本没有可能，但战到最后，他们的气力却猛地变弱，被末将趁机削首……”
就在这时，两个民夫抬着具突厥人尸体从白面小将身前经过。
周成目光一闪，似是看到了什么，猛地起身喝道：“等等！将他放下。”
“呃，侯爷，出了何事？”白面小将吓了一跳。
周成没有理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仔细打量起这具突厥尸体。
他是被刺穿心脏，瞬间死亡的。不断流出的血液，让尸体的皮肤已变得苍白如纸。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苍白肌肤的映衬下，尸体手部和脸上的红色痘粒变得异常显眼。周成以刀鞘将他头颅拨动到一边，就见不少浅红色颗粒，已开始化脓，此时正向外沁着脓血……
“不会吧！”
周成心中咯噔一跳，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至极。
这征兆，和后世的天花疾病简直一模一样。
天花，一种烈性传染病毒，在明清时期，于中土广为流传，人人谈之色变。上到皇亲国戚，下到黎民百姓，因感染天花而死的人简直数不胜数。虽说在二十一世纪，它已被人类成功消灭，但那是通过种植牛痘，而提前预防，并非以科学手段治愈。换话说，就算是二十一世纪的医疗手段，也没有很好的办法治愈天花。由此可见其恐怖。
“怎么会这样，没道理啊。”
周成沿着城墙快步而走，待见几具突厥人尸体，脸上和手部也都有着豆粒生出后，周成的心开始沉向谷底。
天花什么时候在中土流传，周成不知道，但他却知道，这玩意儿的传染性很恐怖，一旦在长安爆发开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周成很希望，自己判断错了。
因据他所知，人在感染天花后大都会有7到17天左右的潜伏期。而且，其初期症状也很明显，高烧，疲惫，头疼，心跳加速等等。如此2-3天后，红疹才会开始明显的分布在脸部，手部，腿部，而后再过几天，方会出现化脓征兆……
这也就是说，每个人在感染天花后，发病的时间都会有所差异。
突厥人只要不是傻子，就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军中已经出现了瘟疫，除非，集中感染，又在短期内集中爆发。
周成想到了千余头黄牛，又想到了大吃大喝的突厥人，然后，悚然而惊。
如果这疾病真得是变异的天花病毒造成的，那千余头黄牛很有可能就是携带者，而这黄牛是从长安城内走出去了，那岂不是说明……
“李浑，速速传令下去，挨家挨户搜寻脸、手、腿上生出红色豆粒者，一经发现，迅速隔离。所有守军不可离开瓮城，突厥人尸体抛下城墙后，立即倾倒火油开始焚烧……”
周成不断下令，但心中却已是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