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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嘴遁

司朔现在出现的意义,不亚于在上厕所的时候厕所门被人推开。

总之,不怎么讨喜就是了。

看到他后,莫凌风略显惊讶,但随即换上一副不屑的表情,嘴唇蠕动,似乎说了点什么,只不过雨太大,司朔没听清,但从嘴型上来看,大概率是屏蔽词吧。

一路小跑,拦在他面前,司朔身上也溅上一身泥点子,但他并不在意,而是神情严肃的对着莫凌风说道,“莫师兄,师弟有一言,还请师兄赏脸,听完这话后再决定该如何做。”

“我有必要听一个偷窥狂的话么?”莫凌风冷嘲道,伸出手想将司朔推开,却纹丝未动——在刚刚那场战斗中,他同样消耗了不少气力,凭现在的他,可无法撼动司朔。

“你给我让开!”莫凌风阴沉着脸,想要绕开司朔,但司朔却像个狗皮膏药似的,就围在他身前转圈圈,怎么都不让他再往前走一步。

笑嘻嘻的司朔看上去像个泼皮无赖,可是心里却像台马力全开的超级计算机,搜肠刮肚的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劝说莫凌风。

“该死!”方才对商师姐太过放心,导致没有准备plan—B,司朔悔的肠子都快青了。

另一边,苏小小与柳洛儿则跑去商九芸身边,将她从泥泞中扶起,只见她目光呆滞,身子在微微发颤,大雨将她的肤色和唇色冲刷的如同米浆一般的枯白,头发黏在肌肤上,又糟又乱,小狐狸将手搭在她额头上,缓缓为她输送灵力,并释放着一道道微弱的治愈法术——这是她仅能做的。

她的情况并无大碍,无非是灵力枯竭而产生的虚弱,身体上并无大碍,但那并不意味着她就没事了——那双灰败的眼神,让二女有些不敢直视。

“司朔啊司朔,就靠你了!”柳洛儿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在给关键时刻,她总是对着司朔抱着莫名的信心。

莫凌风无奈了,所谓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他还真拿司朔这颗铜豌豆没啥办法,尤其是建立在打不过对面的情况下。

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莫凌风幽幽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颓败,”听了你的话又如何,最终做决定的人,是我。就算能舌绽莲花,也不能让一块儿石头上开出花来。”

“那可不一定,莫师兄,”司朔深吸一口气,脑子兜兜转转半天,一篇腹稿可算是有了个雏形,“鸣人啊,请把力量借给我吧!”他祈祷着,自己冥思苦想的话可以打动他。

“莫师兄,咱们先把这场比试的结果摘开,你心里是如何对待商师姐的?”

“自然是喜欢的。”莫凌风倒是爽快,落落大方的回答道,声音似乎有魔力,穿过雨幕,传入商九芸耳中,让她稍稍恢复了些神采,可是接下来的一句话,又将她打入深渊,“可是修道之路,注定要割舍七情六欲,讲究一个无欲无求,而阿芸,已成了我的心魔。”

“荒,看看你们这些人把孩子教的,什么天道无常,太上忘情,出事儿了吧!”又是这番存天理灭人欲的理论,司朔耳朵都快听的起茧了,不禁在心里诽谤道。

荒:......

我还真是躺着也中枪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这道理是我提的?这锅得往上甩几万年好吧!

不理会荒的碎碎念,司朔冷哼一声,十分不屑的指着莫凌风的鼻子说道,“你呀你,可真是个废物。”

激将法么?有一部分,但更多的,是司朔发自内心的想法。莫凌风并未因这一句话而恼怒,事实上,在过去的岁月里,比这更难听的话他还听过许多。

“我的确是个废物,练剑不成,反而让诸多师弟师妹为我的私事奔波,是我的不对。”带着谦卑的脸色说着自暴自弃的话,这让司朔心中不爽更甚。

“你以为我说的是你练剑的事儿?你好像有点儿搞不明白,”司朔一句一顿,字字诛心,“这世上有多少修士,其中又有多少剑修?境界之高深,天赋之恐怖不乏远超于我的,但我敢拍着胸脯说,那些人,除剑修外,在剑道一途的天赋十之八九低于我,难不成他们也是废物?”

“你师傅,二长老,在脱胎境时一手阵法便可困死三名换骨大成半步逍遥的修士,可是他一生未碰过剑,难道他也是个废物?”

话中的狂妄与傲慢彰显无遗,伴随着天上的电闪雷鸣像刀子一样扎进莫凌风的心里,换做他脸色的一分分苍白。

“学不好剑不是你的错,错就错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以为你是个英雄,大家会夸你坚韧不拔?回家洗洗睡吧!”

“修仙的目的是什么?是登上大道,成就真仙,诸多术法不过是一种途径罢了。扪心自问,你修道的目的是什么?剑道真的就那么不可替代么?有一说一,我的师傅,云天宗乃至整个东玄洲最强大的剑修,可和修阵法的二长老并无实力上的差距。”

这话是司朔刚进宗门时七长老对他说的,表面上是让司朔放平心态,不要觉得剑道有多了不起,实际上是因为剑道入门实在太过枯燥,怕他被其他新鲜法术给闹的分了神,毕竟当别人已经能手搓火球术的时候,学剑的还拿着根小木棍呼哧呼哧的挥舞着。但现在拿来转述给莫凌风,似乎没什么毛病。

“这样也就算了,毕竟你是事出有因,但你居然把锅甩在师姐头上,你还是个男人吗?”

“九千年前,天凤道长和圣凰仙子双双骑鹤登上大道,你忘了吗?为什么同样是互相仰慕,别人可以成就一段佳话,到你这儿却屁事不断?”

诚然,司朔这是诡辩。毕竟这事儿就跟婚姻和恋爱似的,既有神仙眷侣的模范,也有整天吵架的反面典型,单拿特例出来说,没有任何说服力,但司朔意并不在此——他只是单纯的发泄着,对于莫凌风这种懦弱又不听劝的态度感到愤慨。

伴随着司朔的轮番质问,莫凌风如同在深渊中坠落,几近于窒息,直到司朔停嘴,他才得到功夫稍作喘息。

“师弟,我又何尝不明白你的意思?”他苦笑着,眼中带着浓浓的悲哀,“的确,将阿芸当成是我的心魔是我单方面的抱怨,但有很多事并非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你刚刚也说过,我学剑是事出有因,可你真的了解其中内幕么?你不过是从莫云的只言片语中拼凑了个大概罢了。”

“我和莫云是来自一个濒临垂危的修仙世家,说是濒临,其实祖上也阔气过。大概几百年前,家中出了好几位脱胎境的修士,方圆百里都是小有名气的。可到了现在,从我这一辈开始往上数三代,不光没一个剑道人才,就连有灵根的都屈指可数。曾经的什么剑道世家,都成了笑话!”

“我和莫云,是这个家族最后的希望。”说到这里,他有些哽咽,“和莫云不同的,他是被逼着学剑,而我,没有任何人逼迫,我是真心爱剑,真心像将它学好!可是老天总是爱开玩笑,让我在剑道上毫无精进,却给了这么好的阵法天赋,着何尝又不是种暴殄天物?”

嗯,莫凌风的语气让司朔不由的联想到那些霸道总裁范儿的电视剧里面的场景——傻白甜女主坐在豪华的别墅里将男主甩给她的一大笔钱撕碎并且大声嚷嚷着“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但说白了,这不过是个翻版的阿Q的故事,尤其是在弄明白其中的主要矛盾后,司朔推翻了原本的腹稿,脑子里渐渐冒出了一个新点子,但在这之前,还需要通过莫凌风弄明白一件事。

“哦豁,原来是这样子的呢~,但你以为我会同情你吗?”司朔维持着贱兮兮的模样,“明知道练剑无望,练破天不过也就是个攀山境的小虾米。我看,你们莫家的未来还是交给莫云师弟吧!”

“你!”莫凌风面色通红,“信口雌黄!我如何不想振兴家族?”

“那你还练剑干嘛?”司朔奇怪的问道,“话说啊,你家族中现在境界最高的到了哪一境界?”

虽然不明白司朔问这个的原因,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是家中一位长老,远眺境一重修为,但寿元无多,再突破已是无望。”

“那他在剑道一途的天赋呢?”司朔接着问道。

“......略逊于我。”

“那不就成了!”司朔一拍手,有些兴奋的说道。

“成了?什么成了?”莫凌风更加疑惑了,他只觉得两人仿佛是站在不同的世界对话。

“呵呵呵,莫师兄啊,你觉得,振兴家族的标准是什么?”司朔坏笑着,将莫凌风一步一步引入自己设下的逻辑圈套中。

“这个嘛,自然是有一位境界高深的修士坐镇家中,庇护平安!”莫凌风犹豫片刻,然后斩钉截铁的回答道,“而且,境界至少是脱胎境之上!”

“那你觉得,若你不练剑,专心修炼阵法之道,可否晋身此境界?”

“自然可以的,并非是我自信,而是师傅他也曾这么说过。”

“那你就去学阵法呗!”司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专修剑法,简直是和你的理想南辕北辙啊!”

“喂喂喂,你先别急着反驳,我话还没说完!”眼见着莫凌风要接话,司朔又继续讲述道,“我可不是不让你练剑啊!”

“可...可你不是让我专修阵法吗?”莫凌风快要被司朔给绕晕了,一会儿让他学阵法,一会儿说并非是让他放弃学剑,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就这么蠢呢?”司朔拍打着太阳穴,呈现出一个极其夸张的表情,挥舞着双臂,像是羊癫疯发作,“学剑的同时就不能学阵法吗?你怎么这么憨呢?像我这种剑道天才,不学剑简直是辜负老天爷的家伙,不一样学了点阵法学了点炼药吗?”

“你喜欢剑道,你就学呗。一个正儿八经的修炼,一个爱好,有冲突吗?”司朔一本正经的说道。

其实吧,莫凌风所面对的问题并不算少见,不少上班族就正处于这个阶段。

也就是所谓的,工作与爱好的辩证。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对于工作需要耐心和细致,但不需要热情,而对于爱好,满满的都是动力,但大多人的哀嚎都无法养活自己,莫凌风正像是那些没有天赋却硬是要走独木桥的家伙——比如作家。

但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如同书籍和面包的关系,书籍可以充实人的精神,面包可以填饱人的肚子,但后者是前者的必要条件,前者却和后者没什么关系。不过对于一个喜欢读书的人来说,只有将肚子填饱,才能读更多的书籍,司朔刚刚的一番话,就在于阐述这个道理。

再回到现实,那些没有天赋却喜欢写故事的人,也许未来会选择一份和文字创作沾不上边儿的工作,但只要他们对写小说保持热情,照样可以在工作之余,创作出一个又一个也许不那么精彩,但依旧可以满足自我的故事。

莫凌风陷入了沉默,他在思考司朔刚刚说的一大通话,似乎有点儿醍醐灌顶的意思,但还有诸多地方不明白。

小狐狸也跑了过来,商九芸则被苏小小照顾着——这只粗手粗脚的狐狸,指望她照顾人,不如指望她少吃两碗饭。

“那边,情况如何了?”

“唔...一切正常,只是恐怕还得这一位亲自解决!”小狐狸压低了声音,悄咪咪的指了指陷入沉思的莫凌风。

“先等等吧,希望我这一番话能起效。”司朔默叹一口气,又忍不住搓了搓柳洛儿毛茸茸的耳朵。

狐狸搓一搓,生活乐趣多!

......

“考虑的如何了?”眼见着莫凌风眼中恢复了清明,司朔连忙问道。

“我...”他嚅嗫着,像是有些为难的样子。

“对她说吧!”司朔和善一笑,遥手一指还躺在苏小小怀中的商九芸。

莫凌风还在迟疑,但身形已经出现了一丝晃荡——看起来,司朔的话还是起效了。

“去吧!”司朔怪笑着,将他一推,然后拉着小狐狸跑开,又对着苏小小比了个手势,免得成为电灯泡。

苏小小会意,微笑着将商九芸扶起,待莫凌风踉踉跄跄走到商九芸面前时,也捂着嘴跑开。

“阿芸,对不起!”这是莫凌风的第一句话,垂着头,带着狭促和羞涩。短短时间里,光是消化司朔的话就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自然也无法说出些漂亮话来。

商九芸静静的看着他,没说一句话,只是将手轻轻放在他头顶,摸了摸。

“若我早些能明白这些道理,早些听你的话,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莫凌风仍旧在自说自话,丝毫没有发现商九芸已经泪如雨下。

雨停了。

鹰嘴崖上出现一道彩虹,横挂在鹰嘴的弯勾勾上,减了几分锐利,多了几点斑斓。

“嗯~”司朔站在远处啧啧称奇,看着莫凌风的样子感叹道,“为啥这种憨憨都能追到女孩子,我前世却进化成大魔法师了呢?我寻思他长的也不帅啊?”

自然,这感叹注定只能在心里发出。

狗粮吃的有些饱,司朔挪开了眼,却又看见身旁的苏小小不知何时牵起了小师弟的手——这小胖子半天没看着人影,这时候又跳出来给自己加上份狗粮了!

“哎呀哎呀,真是甜到掉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