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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太子显相

东宫神色晦暗复杂, 金吾卫守门佐将无一敢直视储君龙颜。

兵马司中赵秉寅迟迟不命弃械,李卓高居宫楼, 已是凝紧了眉梢。

东宫身旁心腹护卫死伤殆尽,这会儿入宫, 若有不测将毫无自保之力。

太子仰头与威成将军对视,无所谓的冷笑了一下,便下令东城兵马司回撤,今次救驾之功,他自会御前奏禀,亏待不了有功之士。

赵秉寅松了一口气,十弟吩咐过, 天家内乱, 臣属避之不及。兵马司此番伤亡惨重,足以堵住悠悠众口,只是可惜了那几百儿郎,枉死在小人手中。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 宗亲们左顾右盼, 无一不想暂退,但瞄着圣上那漆黑的脸色,又谁都不敢妄动。

直到宫侍通传,太子平安归来,满堂重臣亲王才立时起身,朝大殿门口望去。

缓步走进来的储君是沉稳、坚定的,那锐利的眼神完全不复往昔温和的神色。他身后空无一人, 唯有衣衫上溅到的斑斑血迹昭示着他曾遭遇过什么。

“儿臣见过父皇!”

“起。”

诸位小皇子立于御座下首前方,太子上殿之后,便一起行着揖礼,搁在往常,东宫首先要做的就是将人扶起,勿受多礼。

然而今日,太子恍若未见,直直走到御座下方,垂首站着。

“魏王何在?”

“府中。”

“这个孽畜,他倒是还有些胆魄。太子前去平叛,结果如何?”

“禁军并未遭到反抗,五皇弟右腿重伤,此刻正在诊治。”

“嗯?”

乾封帝不明白太子眼下要玩什么花样,趁此大好时机不是合该将魏王斩草除根才对吗。

姚宏建已传信回宫,西郊一如往常,并无调兵迹象。换句话说,镇国公并没有像十皇儿所讲的那般率军作乱。

魏王明摆着是被人构陷了,但他输得不冤,府卫乃是何等重要的存在,居然被人渗透近半都未曾发觉,死了也活该!

不过,太子倒是一直出乎他的意料,青衣卫、兵马司,这一遭遭的哪像平时清静无为的模样。

哼,也就是心不够狠,绳子都栓在魏王脖子上了,临了又松了手。

还有夏榔,那个老狐狸,乾封帝以为他这些年是真的放下了,没成想坏心思憋在太子这呢,至法道观,还真是个藏污纳垢之所!

“父皇容禀,今日喜队行进途中突遭刺杀,不明黑衣人意图屠戮我大朔皇室,已被儿臣身旁护卫就地正法。随后五皇弟辖下府卫不知为何突然叛变,兵锋倒转,置儿臣与各位皇弟于险境。当时,五皇弟意图破围相救,但被暗箭所伤,不慎坠马,现如今伤势危重,恐日后身带残疾。”

“东城兵马司于驰援途中遇伏,虽奋力拼杀,但伤亡惨重。儿臣无奈,只得调集朝阳门外禁军暂驻魏王府,以看护五皇弟的安危。”

“不过,儿臣已将嫌犯镇国公锁拿,等候父皇发落!”

“石彪?太子有何证据将其定罪?”

镇国公是铁河军团的一大支柱,虽然退防,但在军中威望甚广,要动他,必得三思后行。乾封帝当初赐婚魏王与石家,就是变相逼迫石彪回京,铁河军团在这件事上已经退了一步,皇室也不能将事情做得太绝。

“叛乱的魏王府兵泰半都是镇国公府从军中引荐的,所以今日之事与石家逃脱不了干系。”

“还有那些被灭口的黑衣人,都是积年的北疆老卒,除了今年回京的镇国公,满朝上下还有谁能凑齐这数百精锐死士。”

“说来说去,都是猜测,太子既无确凿证据,就将此案移交刑部与宗人府吧。”

“可是父皇……”

“够了!你是国之储君,裁务断案必遵章法,不能单凭一己好恶行事,镇国公纵使行为不端,也得过三法司定罪,太子,不可莽撞。”

魏王怎么废的,乾封帝不关心,那是老五自己不争气,怪不到太子头上。

同样,太子撑不到最后就撕破自己的伪装也只能怨修为不到家,乾封帝敲打他理所应当。

“儿臣,受教……”

太子敏锐的察觉到乾封帝对他态度的转变,表面亲厚依旧,可话语间似又带上了几年前那种提防的味道。

低头细思,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不过,太子早已今非昔比,再不会因为乾封帝几句话就患得患失,不让他插手这个案子,他就不搅合。

反正刑部与宗人府偏向东宫,就算不能给镇国公府定下谋逆的罪名,但只要有心在魏王身上做做文章,石家终究是跑不了的。

原是大喜的日子,不想差点闹成皇室惨剧。乾封帝心中的恼火可想而知,但他最关心的却不是太子与魏王之间的争斗,而是那凭空冒出来的数百死士,京师何时藏了这么一伙人,不将其彻底揪除,他的龙榻都睡不安稳。

陈合是个废物,司礼监从来不是干这事的料,乾封帝已派人到沉都去了,冯保那个老奴才身体不行,但听说他那个义子还有几把刷子,先诏回来顶着吧。

京城里风声鹤唳,永安侯府回文院中,赵秉安却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一局布置得着实是妙,简直无从破解。

就是不知苏泽衡在康俪二王之间周旋,到底是站了哪位主子。

在当时的境况下,太子不出动青衣卫极有可能性命不保,可一旦启动麾下势力,以往种种纯孝在乾封帝那里恐怕都打了折扣,东宫成了心机深重的代名词,日后猜忌只多不少。

这一局里败得最惨的就是魏王,废了一条腿只够他保住性命,亲王荣华、如花美眷,皆是旧梦一场了。

赵秉安想不透彻,苏泽衡这个时候除去魏王寓意何在,他手中两张牌都极不好打,长宁郡王已有“疯癫”之名,现如今又重伤昏迷,眼瞅着就要与其母团圆了;俪王自中元节后便带着清河郡王自圈别苑,从不出来走动,再说四周内侍监围的密不透风,谁敢与其接触。

以这两位尴尬的身份,除非直系皇室死绝,否则哪有他们上位的机会。

而且苏家现在自顾不暇,苏铭因祥瑞之事在乾封帝那里好不容易刷到的好感被长宁郡王一案彻底消耗,圣上最近对苏次辅极为冷遇,太子与苏家关系不睦更是举朝皆知的事情。所以苏阁老现如今很是落寞,任由户部被凌何几家撕咬也不敢反击,生怕会加深与东宫之间的仇怨。

苏泽衡更是低调,近来除了协助其父筹备太庙祭典就闭门不出,若非赵秉安时时关注,可能根本不会发觉苏府的暗波流动。

赵秉安现如今已经确定,苏府之内必定藏着与外界相通的暗道。因为苏泽衡每日除了公干的三个时辰,其余时间一直龟缩在府内,想筹谋这么一件大案子,他势必得跟背后的主子碰头吧。

可惜沈林将苏府外周排查了个遍,也没寻到什么可疑的地方。

他倒是想在长宁郡王府或者上林苑那边守株待兔,不过,内侍监那帮疯狗时时在一侧盯着,让人不敢靠近呐。

但是,据刚刚得到的消息,长宁郡王府已撤走大半宫奴,郡王妃的陪嫁下人接掌了整座王府,正在照顾一对受伤的新人。

相较于前两位殿下,这位长宁郡王不仅解除了私下里的圈禁,甚至因为伤势的缘故得到乾清宫不少垂怜,至少出京的日期被明旨推迟,拖到太庙大祭之后了。

赵秉安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现在敌在暗我在明,虽然摸不清楚是哪路鬼神兴风作浪,但苏泽衡必然是身在局中,而且自己这次损失不少,若无丰同分家两位将才,五城兵马司这点家底非得赔光不可。

好在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五爷前几日来信提醒了赵秉安,打蛇打七寸,苏泽衡浑身扎刺,却有一处柔软易戳,那就是其子――苏煜!

这件事已经交给二房几位堂兄去做了,赵秉安现在首要任务是完成会试,毕竟不入仕,他前头做的一切都是枉然。

圣旨早下,太子是不可更改的会试主考官,顾椿这些日子一直避其锋芒,堂堂一位阁老,都快躲得见不着人影了。

乾封帝常将其诏入宫内畅谈,每每话题皆是皇太孙,就是想借顾家给爱孙搭一份班底,顾椿不傻,听得懂这弦外之意。这位老大人其实心里有些不大乐意,毕竟前头已经站错了一回队现在心里正发怵呢,可若是不接圣上这根橄榄枝,恐怕顾氏一族不日就要遭到清算。

也罢,皇太孙毕竟是东宫嫡出,朝廷正统,辅佐这位小殿下总比魏康之流名正言顺吧。

接下来的一个月,残缺的刑部与宗人府就魏王谋逆一案相互推诿,没办法,乾清宫一再打回他们的判书不就是想偏袒五皇子吗,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法审。

案子死捂在刑部,就一直拖着,乾封帝反复一句查无实证,摆明耍无赖。

太子虽然气闷,但无可奈何,而且他还要忙着操办会试,招揽新势力,哪能继续在这件事上浪费心思。

再者,石家被革了军职,武贤妃遭贬,魏王就是拖还能拖多久,早晚得把这王爵削了。

迎春喜放,桃花开蕊,不管朝局上如何纷争,三月春闱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其实开年之后便有许多士子入住京城,只不过风头都被皇家接二连三的变故夺去了,故而无人留心。

眼下会试之期逼近,京城里立时改换了气氛,到处都是谈经论道的士子,丝毫不见往日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