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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第221章

想挟制黄沙军团两万精锐死士, 清河郡王必不可少,赵秉安坐在车架中, 盘算着该以什么手段将人从上林苑偷出来,或者他能潜入其中, 取得那位殿下的手书印信,离大典只有一个时辰了,卯时更鼓一响,两位王爷就会被押往太庙,留给赵秉安的时间非常紧迫。

而此时梦园中,邵雍却被困于一场棋局,他一手执着玉石棋子, 心神难以平复。

“子琪, 你又要败了。”

“直到此刻,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孟璋,你,唉……”

当年的天之骄子, 如今双膝空落, 白发苍苍,脸上纵横沟壑,一眼望去皆是风霜。邵雍没有问老友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此刻在京师又想筹谋些什么,这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如果老夫恳求你,放过沈一鸣……”邵雍眼角余光瞥到一旁的竹椅,口中未完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孟璋合上棋盒, 两手交叠置于腿上,十分无奈的摇头。

“知道当年我们一众同窗拜师陆太傅,为什么独独你能得他老人家青眼吗?”

“因为你至情至性,自始至终单纯如一。子琪,你天生是个读书人,不该沾染这些红尘俗事。”

“那你为什么又要将我掳至此处,这是老太爷静养的地方,我们本不该前来打扰。”

“呵呵,老夫这可是为你那宝贝徒弟着想,朝野最具号召力的两个人同处一地,可省了他不少腿脚功夫。”

“我邵雍就是一山野闲人,与朝政有何干系,邵家已经传至文字辈,他们可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叔父就受人摆布。”

孟璋看着邵雍气得脸鼓鼓的模样,自己平白也生出几分笑意,子琪啊,真是一根直肠子,简单的可怜。

“邵文熙?他可不值得老夫耗费这么多心血。”

“砰”

邵雍盘着的双腿直直撞上棋盘,两眼死死的盯着对面那个人,“那个孩子是无辜的,他还有永安侯府从未做过对不起孟家的事,若你还念及我们当年的一点情谊,就别对他下手!”

孟璋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对邵雍的急切不以为意,阖掌轻拍了两下,一个青衣童子便捧着竹盘行至邵雍身旁,上面有一折名单,还有这几日京中各处的动向。

邵雍望着性情大变的老友,犹疑着接过了托盘上的东西。

“朱笔叉掉的那些已经丧身江南,圈出来的都改投了别的门户,你座下三百弟子,除了爬到京城的那十几个,余下的应该都被沈炳文遣做了党派倾轧的炮灰。赵明诚最近正尝试将湖湘党派从吏部分离出来,过程十分艰辛,并且因为你的缘故,他直接杠上了一位首辅一位次辅,刚挨了庭杖,据传伤得很重。”孟璋小心吹去茶杯中的浮沫,慢吞吞的喝完了一大口,这是巫咸精心配制的药茶,每日若不饮上些补气,孟璋的身体只怕撑不了多久了。

满眼朱红,邵雍恍惚间好似被重重雷霆击中,头疼!心疼!恨不得立时呕出一口血来!

盘上的棋子被推散,砸在地上发出接连不断叮叮当当的声音,邵雍剧烈的颤抖,名单从指间滑落,但上面的每一个名字却像尖锐的石锤一下一下砍在邵雍的心坎上,让他痛不欲生!

“沈炳文,沈炳文……”

邵雍知道湖湘书院难以脱身,所以他甘愿自囚,只求那些糊涂弟子能在官场上保全自己,沈炳文答应过他,湖湘归附于他名下只为助势,绝不会搅合到党争里去,可现如今,这份名单是怎么回事,他心心念念的弟子们到底都遭遇了什么?

怪不得,怪不得当日问及门下师兄弟,朴士淼几人的脸色那么难看,合着就把他一个老头子蒙在鼓里啊!

明诚呢,庭杖又是怎么一回事?

邵雍猛地转头,再度翻看托盘上的佥条,上面明确的记载了赵秉安这几天的一举一动,包括他此刻出京,直奔上林苑而去。

“子琪不必担心,清河郡王那边老夫已经安排好了,待你那关门弟子一到,就能拿到萧博远的遗物,届时黄沙军团必然会死心塌地的供他驱使。”

“苏泽衡与明诚之间的恩怨是你一手设计的,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将那孩子与江南士族隔开,老夫在他身上寄予厚望,怎么能让他走沈炳文的老路,沈家、邵家不过是栽培他的工具,人都已经长成了,那工具就不能再留着,否则纠缠不清,将来如何下手。”

“天下英才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为何偏偏选中老夫的弟子……”

“因为你教的好,没有你前期的引导,赵秉安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而且,你不觉得他身上集合了许多人的特质吗,沈炳文的精于算计,子琪你的重情重义,老夫的狠辣果决,他样样兼备,比起邵柏博来,无异更胜一筹。”

“秉安,柏博,你们糊涂啊!”自己心系的两个后辈都被孟璋捏在掌心里,邵雍真的是痛彻心扉。

钟山远离喧嚣,景色怡人,孟璋缓缓推着车轮,赶到窗沿下,他伸手推开窗叶,已经能看到远处天边的一丝光亮了。

“子琪,快要开始了,今日所有的一切都会了结。”

孟璋的执念太深,邵雍根本无法化解,皇室愧对孟家,怎么还都不为过,可牵连到文武百官,弄不好会动摇大朔的根基,朝廷崩塌,政局瘫痪,这天下不就乱了吗。

邵雍只顾着伤痛忧虑,却忘了方才孟璋所言,朝野最具号召力的两个人都在梦园,只要赵秉安当得了黄雀,那促成东宫登基并非难事。

在孟璋眼中,沈炳文远比乾封帝难对付,死亡对他于们这种人来说不具威慑,关键还是那种身败名裂、众叛亲离的苦楚才能真正打击到沈一鸣那颗麻木自私的心。

赵怀珏,赵秉安俩叔侄都受过沈家的恩惠,指望他们对沈一鸣下死手是不可能的,但知晓了一切的邵雍却可以与沈一鸣反目,今日过后,安然归去的邵雍会身价百倍,湖湘士子被当成肆意玩弄的棋子,这层窗户纸一旦被戳破,沈一鸣势必会受到疯狂的报复。

孟璋迫不及待的想看到沈家树倒猢狲散的那一天。

卯时未至,午门外已经站满了朱衣大员。朝廷重臣的车架源源不断,往天下权力的中心汇去。

东宫中,太子冕服加身,掩去浑身颤出的冷汗,来不及了,明诚传进来的消息太迟,孟氏已经入宫了。

“荣宝,去坤宁宫传孤的话,皇祖母凤体违安,着太子妃前去寿康宫伴驾,若无圣谕特招,就让她留在太后那里侍疾,大典上稍露一面即可。”

“殿下,那皇后娘娘那里?”

“严密封锁消息!父皇是九五至尊,天坛之下只一个站位,母后与孤尚有很远一段距离,不会出事的!”太子当日从乾清宫出来之后便一直苦思应对之策,原本他以为乾清宫既然有所防备,那反贼肯定不能得逞,自己紧跟圣驾,怎么也不会有性命之虞。

不成想,局面根本不是十拿九稳,乾清宫将兵力贯注在太庙与后宫,独独未给东宫设防,太子原以为宫墙四周隐匿的禁军是来护驾的,谁能想到那是他的父皇防着自己的五千宿卫,若非此次明诚冒死报信,太子只怕是要死不瞑目。

看似斩钉截铁的话,要是没有颤音,荣宝或许还会信上几分。圣上太狠了,虎毒尚不食子,他老人家怎么就舍得如此对待殿下。

“传旨詹事府,诏卫源、焦远、顾城志等人入宫,不,将詹事府六品以上官员全数诏进东宫,另外,集结宫内所有兵马,封锁东宫内外。”把所有势力尽可能的绑过来,过去他们不是口口声声喊着忠义吗,此次太子就打算用用他们的忠心。他就不信,这么一大批重臣之后齐聚东宫,禁军还能不管不顾的动手。

太子膝下三子,除了御前的皇太孙,剩下的璐王、景王明日都会陪同宗室一同参加太庙大典,璐王已经七岁了,身家安插了不少叶氏子弟,真遇到乱局应该可以暂时挡一档,可景王就不行了,虽然定国公府兵马众多,可陆氏与陆翼江父女情缘淡薄,次子身旁无依无靠,那孩子刚满三岁,身边除了伺候的宫女太监,连个能护着他的人都没有,可怎么办呐。

荣宝在旁边灵光一闪,想起了赵秉安早前随口提及的一个人,赶紧跟主子提了出来。

“陆冉,他什么时候调回京城的,孤怎么不知道?”

“奴才也是道听途说,这位陆四爷在北疆战功彪炳,扎了定国公世子的眼,也就是月前,突然被调回关内防守,好像是被安排到阊锡那边任一小小参将,不过小赵大人好像与此人有过交际,对其遭遇很是不平,便走了兵部那边的路子将人悄悄调回了南郊大营。”

“当年苏州贪腐巨案,明诚确实是承了陆冉的情。”太子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把陆冉拖下水,那定国公就无法置身事外,有了西郊的兵权,他好歹有几分底气啊。“快,荣宝你即刻派遣得力心腹持孤密信前往南郊大营,务必让陆冉领兵护驾!”

“遵旨!”

太子仓促写下书信,为防陆冉畏缩,甚至许下了威武将军之位,信纸入封之前,太子又亲自请陆氏手书一封一同带去了军营。

京中风云涌动,宗人府的一个破落小院内却可以听见妇孺压低的缀泣声。

庶人杜氏没有去管那几个要死要活的侧妃,虽然她的眼睛也是红红的。宗人府里刀影重重,院外尽是宗卫的尸体,曾经的皇长子盛阆顼正将嫡子圈在怀里,不让他沾染这些肮脏龌龊的血腥。

“王爷,时辰到了。”废诚王一党当年没有被斩尽杀绝,盛阆顼硬顶着乾封帝百般折磨就是没把军方名单交出来,最后不过料理了明面上那几个武勋,藏在北郊里的这股兵马是诚王与杜老爷子养了八年的死忠,人数不多,但都忠心耿耿。

“盛阆祯不可信,他已经疯癫入魔,王妃与世子就交托给你们,等柱国公他们一动手,你们就乘乱离开,天涯海角,永远不要再回京师。”

“父王……”

“逸儿,记着听你母妃的话,将来长大了好好孝敬她,嗯。”他这一去必然是天人永隔,也不知道王妃与爱子是否能逃出生天,可盛阆顼已经不愿意再熬下去了,母妃被夏氏那个贱人磋磨至死,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父皇不是一直将他们这些皇子视为棋子吗,今日他就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跟他老人家斗一斗,哪怕玉石俱焚,他盛阆顼也要挣脱出个人样来。

废诚王妃一身布钗,凄楚的站在门前看着丈夫远去,她清楚的知道结局是什么,可她拦不住也不愿去拦,他是王,是天皇贵胄,苟且的活着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种折磨,自己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尽竭所能的保住世子,保住他在这世间仅剩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