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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天生异象

申时将过, 这天色已晕沉了一半儿,帐内产妇还在用力, 赵秉安跪坐在外面,心急如焚。

御前的小黄门此前来了一趟, 打听了生产的情况,泰平帝没有催他俩按时赴宴,反倒温情叮嘱了几句,累得赵邵二人还要连番谢恩。

但是赵怀珏的侍从已经催了十少爷许多次了,三军高层还有京中所有武勋今夜都会在露台会宴,赵秉安若是缺席,铁定会误其大事。

天地交替, 余晖光华, 赵秉安缓缓支起身子,面上再无一丝波动。

他解下腰间的宗族玉牌,用邵媛馨亲手打的穗子将其串成项链,递于阿姐。

“帮我守着她, 帮我说一声对不起……”

姚二夫人只觉心里疼得不行, 她的弟弟,什么时候这等狼狈过,赵家的天之骄子,怎么就被一个情字捆住了呢。

她更恨顾家,不是顾裳那个小人构陷,怎会有如今这个场面,弟媳妇若是有个好歹, 两家势必是不死不休!

此刻的赵秉安内敛到了极致,周身气势霎时而起,倒是有了三分沈炳文的风范,他转头瞥过一眼顾家女眷的方向,那视线冷静、淡漠,仿佛要噬人的猛虎一般蓄势待发,这让同处一地的诰命们齐齐打了个哆嗦。

大批顾氏子弟还攥在赵家叔侄手上,今夜赵家少夫人要是过不了这道坎,只怕顾府就要披麻戴孝了。

邵柏博没有赵秉安那么多牵绊,他下半生承载的所有希望就在今朝,其余任何事都不值得他放在心上。瑞嘉公主站在远处宗室的营帐里,偷望着邵柏博脸上急切的神色,心里既酸楚又嫉恨。

他们原本也可以有一个孩子的,一个聪明伶俐、慧黠狡猾的小公子,可惜,她没能保住,还吓的邵柏博那个负心汉远走江南三载,等他回来都已物是人非,不过她瑞嘉得不到的东西其她人也别想染指,林氏算什么,早早晚晚她会让那个桀骜不驯的男人自愿臣服于裙下,当然,在此之前,她还得让楚奕辉那个窝囊废卷铺盖滚蛋。

酉时,露台篝火大盛,文武相聚一室,彼此之间寒暄问候,一点也看不出剑拔弩张的敌对气氛。

赵秉安含笑晏晏,对师芎的套话十分配合。黑云、辽河军团接下来的动向取决于太子在朝中的地位,而赵秉安自然对此“知之甚深”。

元澈太子是先帝钦口选定的国本,地位非比寻常,新帝登基之后借故株连了一大批先帝的心腹重臣,可他又不能斩尽杀绝,剩下的那些人也清楚自己的处境,俱都迫不及待的依附于东宫麾下,再加上顾椿贡献的家底,可以说东宫框架已大成,最关键的是,圣人膝下如今就这么一颗立住的独苗,就是算上孟皇后肚子里那个,储君的地位也是稳稳的。

谁会想到一母同胞的荣王会是太子致命的敌手,正常人都会把荣王算在太子的阵营里,就是沈炳文与顾椿也不过窥见了泰平帝想法的一点微末,他们料想过几年圣上或许会滋生废长立幼的念头,但那个幼必定不是荣王,且不说沉都那边还有十年之约未践,就是孟皇后也不会答允自己的亲骨肉同室操戈吧。

把皇帝对荣王的殷切期待通通推倒太子身上,赵秉安三言两语便将东宫在两军中的威信拔高了好几个台阶。师芎明显是动心了,若是太子地位牢不可摧,那居英关那边就是让孟薛涛拿住了把柄也没什么。说来说去,还是赵秉安给他安排的诱惑太大了,盐铁销路,这可是历朝历代最为暴利的行当,黑云在北疆前线已经不可能再以军功封爵,若是没有钱粮支撑,他要拿什么固拢人心。

晋家当初真是死的不冤,铁河一系的武勋在居英关内无法无天,赵秉安原以为谋杀朝廷命官就是他们做的最过火的事了,没想到肖学理那个老家伙给他爆出了惊天隐秘,一条秘密商道,从兵部蔓延至河北布政司,随后终结在铁河防区,这些个镇守一方的官员武将,为了往兜里搂银子,那是脑袋都不顾了,贩盐偷铁,真是有命挣没命花啊。

牵涉到如此多的势力,赵秉安当然不会自不量力的想去彻查这桩案子,反正知晓这件事的铁河人马都被他灭了口,而且孟薛涛与他又是姻亲,那这么一条财路不用白不用嘛,像现在,不就钓上了北疆两大军团吗。

皇帝与师芎之间的暧昧关系被赵秉安亲手往前推了一把,就几杯酒的功夫,转头再看这位主帅对皇帝的态度,那就与之前大大的不同了。

郭涔以眼色问询师芎,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也立即眉开眼笑,与眼前的长颐亲王碰了杯。

黑云、辽河已决意朝皇帝靠拢,但被撇在圈外的靳家就不乐意了。靳啸隶等了半天不见有人上前招安,连声问候都没讨到,自觉被所有人看轻,脸色都快憋青了。

赵秉安看着时机差不多了,才示意马季可以下手了。

桂西军团位于两大军团下席,地位上十分尴尬,而且场上有内阁与许多与国同寿的顶级武勋约束,所以极少有人上前搭话。

马季的出现很突兀,可他已经“喝”的面红耳赤,许多人只当是醉酒荒诞而已。

内阁里沈炳文与苏铭不在此列,马季是什么人,湖湘里头顶精明的干吏,赵秉安最为倚重的师兄,他跑去桂西的地界,指定是又有什么猫腻。

不过,张焘与顾椿的把柄还攥在人家手里,沈炳文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先让那小子折腾吧。

好歹是当朝侍郎,正三品的大员,马季的出现让靳啸隶挽回了些面子,他大方的把人留下,共饮佳酿。

这一喝就喝出事来了,马季的酒量哪是这些武夫的对手,不到两个回合,就醉倒了,武将们却不依不饶,非拉着人回去再来一轮。

人被抬回了桂西大营,醉眼惺忪问什么答什么。军备吗,有啊,给郭涔准备的;入京防驻吗,是有这回事,但那是黑云内部调防,师芎主帅已经拟好了名单,只等朱笔批示;哦,问粮草啊,你们三家平分,公平公正嘛。

去他姥姥的公平公正!别人吃肉他们连汤都喝不上,这叫哪门子的公平,他们桂西也是有功之臣,怎么能如此区别对待。

靳啸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京中可有宗室贵女下降的消息传出。

马季答:有。

靳家老少的脸色好了一些。

马季接着说:圣上有意择师泰为郡马都尉。

靳啸隶掀了桌子。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靳啸隶在上奏的军报中早就婉转的求过赐婚,他甚至不在意晋家那个拖油瓶,可如今呢,反倒是师泰要娶郡王了,他所求的,圣上根本没放在心上。

“靳帅别恼,这京中的郡主甚多,虽都不如柔福郡主显赫,但,但也是天家贵胄,就是委屈了二郎,好好一桩姻缘竟被人横空夺去,唉,造化弄人呐……”

方才只是火上浇油,这会儿却是真的扎心窝子了。夺妻之恨呐,是个血性男儿就不能忍。怪道靳二今日在靶场上行走总觉得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他娘的,原来是被师家那小崽子截了婆姨啊。

“爹!”

“嚎什么,这赐婚的圣旨还没下,谁能证明他说的话是真是假,若只是谣言,你到时又该如何自处。”

“儿都听见那些人在背后议论了,他师家都要把绿帽子扣在儿子头上了!”

“混说!师泰从小养在京城,娇弱的风一吹就倒,宗室怎会舍得把出身显赫的贵女下嫁给那个病秧子,三日后行猎,你好好表现,为父到时候自然会给你讨回个公道。”

“您的意思是,杀――”

“这些事你就不需要知道了,剩这几天功夫,你跟着大郎好好跟御前几个红人套套近乎,尤其是永安侯府那位,若是能得他在御前进言,你的婚事也就成了大半。”

“南郊不是想往北疆发展吗,本帅腾出一条防线来,你们几个也不要吝惜银子,该拉拢的人定要拉拢到手,这次来京本帅就真切明白了何谓朝中有人好做官,师家老贼缘何处处占尽先机,不就因为黑云武勋在朝中说得上话吗,此番不惜任何代价,我靳家都要抓住这门婚事,在京城扎稳脚跟!”

赵秉安之所以对三家军团挑拨离间,乃是因为皇帝流露出的倾向一方的用意,黑云、辽河的战力居上,而且两系武勋根基深厚,在京中影响巨大,赵秉安怎么可能让泰平帝得到如此雄厚的助力。

师、郭二人是为太子预备的护身符、催命剂,只有靳啸隶这个小人货色是赵秉安打算引荐给泰平帝的。如此安排,内阁那边便会将警戒心降到最低,哪怕沈炳文知晓此举会为太子埋下祸根,可面对十几万大军的声援,哪个人舍得拒绝,尤其在顾椿失势的情况下,任何支持太子的势力都显得弥足珍贵。

突然,行营中一片躁动,赵秉安抬头仰望天幕中的流光溢彩,心凉了半截。

西北陲幕天生异象,方向正对应着――凤帐。

一炷香的功夫,司礼监内侍赵喜欢天喜地的爬到露台,头一句话,“恭喜圣上,贺喜圣上,皇后娘娘临盆了!”

隽星流雨,中宫此子来历不凡啊。

“好!好!好!天赐嘉儿,佑我大朔河山!”

“圣上英明……”

这场宴会已经不重要了,泰平帝急切的赶去凤帐,他要亲眼见证爱子的降生,而留在原处的赵秉安,却在祈祷,这场异象的时间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大人,公子已平安降生,邵大人递信儿让您在前朝早做准备。”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