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险峻著称的匈奴族焉之山，以螭龙战马踏来，简直如履平地。
焉之山对于匈奴人而言，算是腹地了，除了山势天然险峻之外，还以重甲步兵作为屏障。对付普通的兵力或许足够吧，蛮族山甲武卫，在北陆也算是赫赫有名。但在御龙天的精锐府兵看来，实在不值一笑。
御天府兵是刀龙府的军队。带军的却是楚曼如。她如今还是副将，当初离开天启的时候，楚云皓开玩笑似的将自己的令牌给了他，那块牌子是楚妃赐的，叫小楼一夜听春雨，特别有情调，用在战场上杀伐，那微妙的违和感，更让人觉得有趣。
楚曼如是天生的武者，在她看来，眼前这一场屠戮般的厮杀，不过是取悦她开怀一笑的游戏。匈奴族如何？也不过如此罢了。越境杀人又算什么，只要她玩得开心，踏着别人的境地一场来去，残局自然有人收拾。反正她楚曼如并不是会去收拾残局的人。
楚曼如自幼没有什么亲近的人在身边，她的性情，或许也只有和她一起驻防北境的云清是最清楚的。这人虽是女子，骨子里却是有几分凶残的。乐杀人者不可得志于天下。只不过要得天下势必杀人，势必用刀。有这样肆无忌惮的凶恶之人冲在前头，虽然有时会招些麻烦上身，但总得来说还是很方便。
这性情还是像楚云昭。云清年少的时候跟在那位三姐身后，总觉得三姐威风八面。如今年岁渐长，心里便明白了，他所在意的那位三姐，在旁人眼中，也不过就是一把刀罢了，只是不知，刀柄握在楚家手里，还是天子手中。刀兵不详，一旦让握刀的人感觉到威胁，将这一把刀扔进熔炉里毁掉，对于用刀的人来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他不是不在意楚曼如，名份上说算是他的侄女，实质上也毕竟是一家人。只不过什么样的人注定是什么样的命。楚曼如的性情与出身，都渐渐让她走上第二个楚云昭那条路，作为旁观者，与其试图改变她，让她痛苦的改变，低头自保，还不如放她一马，由着她将生命全部耗尽。至少辉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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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藉遍地。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扎满了箭簇，被火焚烧，几乎与焦土化作一片。
匈奴族怒了。有史以来，只怕连昔年纵横北陆的契丹铁骑也不曾在匈奴族的地盘上如此放肆过。
是御龙天的府兵，只从马蹄印上就能分辨。但御龙天府，怕是没有这么胆大妄为的人。
略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是楚家新来的那位女将跟御龙天府借的兵。刀龙府那边，如今领兵的杨傅摆出一问三不知的态度。楚家借兵正常，借出去干嘛了？没问过，不清楚，借出去的人呢？谁知道呢？听说也就借了十几个人吧，怕不是修营帐差木材，找人伐木去了吧？
十几个人，能将北陆山阵扫荡掉。无疑是一记狠狠的耳光，抽在了前来兴师问罪的竞豹儿脸上。
好歹也是今上天子的表兄，在朱雀皇朝算是有脸面的。杨傅宗室出身，说来还是亲戚，如此油盐不进，也不能把他怎样。竞豹儿转身，便去楚家大营，找楚云清算账。
营帐里双方主将相对而坐，面色都不怎么好看。盟军也做过，对手也打过。如今云清看到这些匈奴人，不说话，就是心烦。
与一以贯之的敌人相比，还是反复无常的盟友更为可恶一些。听到对方气势汹汹问罪，摆出一堆证据来，云清淡淡瞥一眼，不怎么想说话。
“孩子不懂事。已经骂过她了。”
竞豹儿坐在对面，云清就是这样回复的。他如今做了主帅多年，已经历练出来了，这一幕似曾相识，或许从前也发生过吧，管对方怎么找事，无外乎就是轻描淡写的敷衍过去，压根没提是哪个孩子。
武家出身的人，多守着言出必践的习惯。故而“骂过”之后，也不曾提起“以后再不会这样”之类的话。
这也太不把匈奴族放在眼里了！只不过有大军在这边压着，谁知道刀龙府怎么失心疯了，竟然会借兵给楚家，天启这帮公卿世家的做派，倒是真越来越看不懂了。
虽然怒火中烧，却还是用力地往下按捺着。
“那楚将军是怎么个意思呢？” 竞豹儿发话了。纵横北陆这么多年，还没遇上几个敢跟他耍流氓的。
“小楼一夜听春雨，不是九公子的名号？怎么不见他出来照个面？”
楚曼如在一旁披甲坐着，被楚云清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别过头去。
“你反了是吗？越来越不像话了，拿你九叔的东西出去。”
楚曼如冷哼了一声，狠狠地剜了匈奴族众人一眼，站起身来就走了出去。
“孩子大了。管不了他。”云清淡淡地一句带过，虽然被楚曼如当场忤逆，也没见的有多生气。
“那我们就替楚将军您管管？”
竞豹儿抱起胳膊来，脸上流露出一个阴狠的表情，看得出来是真火了。
楚云清冷淡地笑了声，没说话。
兵力旗鼓相当，硬拼起来，谁都不上算。
想动楚曼如，随便。打得过就打吧。楚家的人都没有动，刀龙府随便借了十几个精锐，就能焉之山打一个来回，楚家女将都是这样风格，人美路子野。
匈奴族要是不怕死，尽可以动手。还嫌楚云昭给北境蛮族留下的心理阴影不够深么？
地处两境之间。鲜卑族是朱雀皇朝姻亲，会不会援助北军另说，匈奴族不怕被人抄后路，那就可以随便打。
原因是有的。彼此心知肚明，就为了这一年匈奴族频繁过境劫掠的那点事。
竞豹儿年初的时候上宫了一趟，见了次杨曦。虚情假意的道了个歉。杨曦当时是没说什么。大过年的，不想败了兴，四方使臣都在，毕竟有些姻亲关系，给外人看见，也太不像样子。以为赔礼道歉的翻过去，没想到这会儿来找后账。
废话也没用。耗着也没用。看来还得直接找杨曦说去。
正思忖的时候，只见又一个身披银甲的将领自行营帐外走了进来，不但重甲在身，还带着兵器。
“你过来干什么？这边也没你的事。”
楚云清看见是雪鸮，语气颇轻地责怪了一句。
“吵。睡不着觉。”
雪鸮走近上前，眼光扫过那摊放在桌案上的箭簇，轻然冷笑了下。
“你的东西？”
竞豹儿是精细人。一眼就瞧出来了。这是明知故问。心里还在想着，莫不是内廷那位九公子真来北境了？这样的话，如今天启的兵力，怕是不怎么充实了。
想什么呢？天启是朱雀皇朝的京畿重地，内廷龙禁尉统领都上了北境战场，怕不是朱雀皇朝要完？
另一种可能性，就是朱雀皇朝真下定决心要跟北境蛮族打起来了，会先打哪边呢？这可是个问题。
竞豹儿纠结这个的时候，雪鸮人在一旁，没说话，只是轻冷地笑了声。那意思是说，怎么的？
“那找你算账也不冤了。”
这是故意的。楚家九公子的身份摆着，决不能说出个不认。可一旦认下，对方的把柄也就抓上了。
“不关你的事。回去休息吧。” 楚云清微皱眉，好像嫌她在这里不耐烦似的。确实不耐烦，他天天看着雪鸮顶着一张他三姐的脸在他面前晃悠，心烦意乱的时候多了。如今雪鸮重甲在身，遮掩着面孔，若是让竞豹儿看见那张脸，还真是不好解释了。
雪鸮在那里站着。既不走，也不说话。
局面僵持着。搅成这样，想拍拍灰就走，肯定是做不到。
但看楚云清的意思，摆明了是说：随便。
打就奉陪。不打，耗着也奉陪。反正他守在边境，一天到晚无聊的要死，有仗打算是好事，赢上几场，趁机推一下边境线，对百姓也有交代。
时机抓的正好。匈奴族与回鹘暗中有约，要趁着天气转暖的机会，一鼓作气将贺兰山那边对西夏李氏王朝的战事结束。如今朱雀王朝已经无力制约蛮族六部内斗了，但毕竟兵力是有限的，这里多耗上一个人，贺兰山那边就少一份力量。况且蛮族人攻城需 要天时天机，没得把时间浪费这上。
“那就先这样吧。过后我找你们天子说去。”
到底是表兄弟，总不能一点情分都不讲吧。
竞豹儿站起身来。随从身边的各位首领也站起身来，虽然心里咬牙恨着，还是硬强忍耐着走了出去。
雪鸮坐在云清对面，清冷的眼神瞥了眼桌上的箭簇，轻声问，“曼如惹出来的事情？”
箭簇明显是九公子的名号。但外人不知道，他们楚家人自己总是清楚的。云皓压根没来北境，这种锅怎样也背不到他身上。
云清说，“搞事情就算了，还和刀龙家的小子合在一起搞事情。这丫头性情跟你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我是管不了她。”
云清说的你，指的是楚云昭。雪鸮向来不喜欢别人这样对她说话的，但因为对面坐着的是云清，竟然也就若无其事的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