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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七步承影断生死【22/100】

苏州夜下,此时已近凌晨。

正邪对攻的大高潮正在散去,七绝门和五行门的门徒在城里也已经溃败,但逃出城外还要面对真武纯阳宗的围追堵截。

就像是一张网,且已经张开。

尤斗困兽不管奔向何处,它们都已经被罩入网中,下场注定不会太好。

但这种天罗地网的布置,对于已经从两大天榜高手手中逃生的曲邪而言,却并不算什么。

只要给他点时间,这易容万千的魔君,便能全身而退。

他运气挺好的。

一路追踪他的泰山莽夫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任豪也被桃花老人拖住,无暇分身。

墨侠五九早就追着发疯的青阳魔君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似乎已经没什么能阻止曲邪离开了。

但他运气又不好。

因为在这突围逃离的最后当口,又有个古怪且危险的家伙,拦住了他最后的去路。

“铮”

剑啸做长鸣。

月晕似的剑光在曲邪身前一扫而过,将他用魅影步法分出的数个真假幻影一搅而碎。

并没有剑气当空,也没有霸道剑式。

但偏偏就是这凌虚而来的一剑接一剑,却锁死了曲邪突围的每一个可能。

就好像是深陷于仙家剑阵之中。

就好似刘卓然为指挥,凌虚剑为士兵,在这单人独剑的剑阵之中,入目之处皆是剑锋,往哪走都会迎来当头一剑。

奇门术数,暗合阵法之理。

这种感觉和完全施展开的潇湘绝剑,有几分相似,但这刘卓然手中的凌虚剑,却要比林慧音的潇湘绝剑更轻灵三分。

就好似当真离了人间,不带一丝烟火之气。

又像是蜘蛛结好了网,而蛛网中心,便是那刘卓然在操纵,而他曲邪,则是坠入网中的飞虫儿。

“唰”

曲邪自刘卓然身后黑暗处显现。

五行心决在左手化为锐利之金,右手化为厚重之土。

一攻一防,端的威风。

他左手舞出绝影,转瞬便有数百只星点寒芒,在刘卓然脑后乍现。

但后者前走一步,衣袍纷飞间,头也不回的甩出一招苏秦背剑。

凌虚古剑舞出月晕,将那绝影寒芒尽数吞没。

这把剑...

古怪!

曲邪见光寒月晕扑面而来,便心知不妙,后撤中隐如黑夜,就像是风中扶柳,散去身形。

刘卓然也收了剑式。

他左手持剑,将古剑剑锋斜向上抬起,右手并成剑指,贴在月晕剑刃上,微闭着眼睛,将感官散发出去。

曲邪还在。

那魔君没有想着逃走。

或者说,他总要带着被丢在地面的秀禾丫鬟一起走。

刘卓然手中凌虚剑在月下嗡鸣,似在与持剑人对话一般。

这把古剑剑身有玄奥云纹,匹练雪白,又似在寒溪洗刷,剑光冰寒,却不带杀气。

剑长三尺四寸,剑刃三指宽。

剑锋无铸,剑格之形正中平和,其形式乃是春秋之剑的剑格剑镡,与那太阿剑有几分相似。

剑柄如玉似铁,又不染寒气,温润有加,似君子也。

直视剑身,便如登高山而望深海。

飘渺又深邃,那温和剑身总像是蒙着一层轻纱一般。

月光之下,凌虚古剑上有星光倒影,舞动时更有月晕相随,颇有一番仙家气象。

有这种异象很正常。

剑君刘卓然出身广东南海,自小被东海蓬莱仙山收为弟子。

那蓬莱山,本就是这个时代没落的修仙宗门之一。

尽管繁华已褪,但底蕴仍在。

这样的宗门里,拿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不会让人感觉到惊讶。

持剑者就护在秀禾丫鬟身前,周身数尺剑围中,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被他感知到。

曲邪则隐于黑暗,悄无声息的打量着刘卓然。

以及他脚下的秀禾。

魔君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蓬莱传人有几分古怪,自己应该转身离开。

但那股被沈兰暗算的不甘,却又在驱使曲邪做最后一搏。

把秀禾带走!

给那沈兰一个刻骨铭心,遗憾终身的教训!

在短暂权衡之后,曲邪下了决心,他也是一代魔君,岂能被小辈吓退,便要做冒险尝试。

魔君体内五行真气被调动起来,在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间快速变化。

让他的气息变得粗重异常,双手中细长妖异的鱼肠刺也开始嗡鸣。

在短暂蓄力之后,曲邪自藏身夜色飞扑出来,速度快若闪电,持剑的刘卓然也睁开眼睛,凌虚剑向前疾刺。

“噗”

剑刃触碰到闪电般袭来的曲邪,却发出了肥皂泡破碎的声音。

长剑刺空,刘卓然面色微变,在身侧一尺,真正的曲邪正狞笑着刺来鱼肠短刀,这便是赤练魔君压箱底的技法。

取自专诸刺王僚,鱼肠绝生死!

自曲邪练成这般绝技后,还无人能从这惊天一刺下逃生呢。

只可惜,魔君之前受伤太重,这鱼肠刺不管速度,还是力量,都比全盛时弱的多。

若是在全盛,在他暴起伏杀的一瞬,鱼肠刺便已刺穿这剑君心口了。

“砰”

刘卓然脚下青瓦碎开,体内轻盈真气于脚底爆发,他的身影在这一瞬也变得飘忽异常。

几乎是跟着身前一寸的暗红鱼肠,在平行后退。

就如大雁掠过天际,速度飞快。

他被这一刺逼出数丈之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满腹讥笑的曲邪,将秀禾丫鬟从地上抱起,转身逃遁出去。

但...

“去!”

随着一声爆喝,刘卓然五指分开,被扣在手中的凌虚剑就如离弦之箭,忽的从剑君手中飞出。

古剑横跨数丈,嗖的一声刺向曲邪。

被后者用鱼肠刺格挡开。

但剑君手中剑诀一引,被击飞的古剑便在空中划过一圈,从另一个方向刺向曲邪。

这一次,那古剑在夜色里抖出九道幻影,真真假假,完全分辨不清。

行云吞皎月,飞电扫长空。

“噗”

鲜血骤起,古剑刺入曲邪肩膀,让魔君痛呼一声。

他回头看向飞掠来的刘卓然,眼中尽是愕然。

这根本不是寻常的引剑术!

这...

这莫非就是,仙家飞剑?

“砰”

剑君不会向曲邪解释什么,他飞掠而来,运起奇异武艺,一掌打在曲邪后心,右手扣成爪型。

扣在曲邪伤口处,猛地向外一拉。

将曲邪伤口破开。

又以一块别致羊脂白玉塞入伤口之间。

“啊!”

赤练魔君惨叫一声,身体颤抖不已,就像是被电击一般,他倒在青瓦屋檐上,蜷缩着四肢,五官抽搐不休。

那张保养的很好的脸,就像是顷刻间老了十几岁一样。

多年苦修阴阳邪术,所积攒的那些“阴阳气”,被那怪玉毫无保留的从体内汲取。

那种痛苦,不亚于扒皮抽筋一般。

“噌”

在轻灵剑鸣声中,凌虚古剑精准的落回刘卓然背后的剑匣里。

机簧声动,剑匣合拢。

剑君喘着气,将羊脂玉自曲邪伤口取出。

他看着脚下痛苦蜷缩,再无力反击的曲邪,调整了一下呼吸频率,对他冷声说:

“师门有规矩,与蓬莱有缘者,不得取其性命。但这规矩只护的你一次,下次若有再犯,必不留你命!

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刘卓然弯腰抱起无法行动的秀禾丫鬟,脚尖轻点间,便飞离了这处偏僻屋檐,消失在苏州夜色中。

数息之后,苍老了十几岁的曲邪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

那些本积蓄用来冲破武艺瓶颈的“阴阳气”被带走。

很痛苦。

但却并未伤及他的根本。

那些阴阳采取的灵气,是用来准备一举突破先天境界的,本就算是外物。

他捂着肩膀伤口,灰色的双眼中尽是一抹怨毒。

“女人...我需要女人...”

曲邪喃喃自语,就如失去神智一般。

此时他急需找来鼎炉,采补灵气,修复伤势。

内心暴躁几近失控,便任由心中邪念驱使,颤抖身形如鬼影一般,跳离原地,掠向城墙之外。

“魔君!”

几息之后,曲邪遇到了被打散的魔道中人。

看那衣物的样式,应该是七绝门人。

一名女弟子看到曲邪身体摇曳,想到魔君可能受了伤,便要来搀扶于他。

但就在她刚靠近曲邪的瞬间,手腕便被门主扣住。

这女弟子抬起头,就看到了曲邪眼中如野兽一般的光。

“撕啦”

衣物破碎,女子尖叫。

其他几个七绝门人立刻就要上前阻止暴行,却在鱼肠刺的嗡鸣中,被曲邪随手挥出的漫天寒芒刺穿,只留下一地尸体。

紧接着,似凄惨,又似妩媚的声音,便在城外夜里传出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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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城外二十里,张楚骑在马上,周围簇拥着三十多名七绝精锐。

动作古怪,沉默异常的天地玄黄四卫,紧紧的护在张楚身侧。

昏迷而凄惨的“二公子”张岚,则被一名身形高大的七绝门徒扛在肩上。

这一行人却是行走的不紧不慢。

他们已经离开了真武纯阳宗在城外的布防区域,也已经离开了苏州城交战区域,便没有谁会在夜色中奔袭这么远,前来追击这伙魔教贼人。

他们已经算是逃得生天。

只是张楚的表情,却算不上轻松,也没有什么喜悦之色。

门人的损失都不说了。

只要生死契在手,那些下级门人要多少有多少。

但精锐的损失却让人心疼,还有忠心耿耿的心腹苦陀,也埋骨于苏州城里。

他精心培养的却邪刀主忧无命,也被正派人士困在苏州近郊,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忧无命那块璞玉若死了...

可真是让人心疼。

还有,极有可能会落入正派手中的魔刀却邪。

尽管他自己没有用那魔刀的想法,但那毕竟是七绝门手中唯一一把无上十二器,要是就这么丢了,怕是以后就很难拿回来了。

但眼下的局势,让张楚回去支援忧无命,是万万不可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是张楚的人生信条,魔刀失落固然可惜,但若是自己因为一把魔刀而落入险境,就有些太不值当了。

毕竟是外物...

想到这里,张楚摸了摸挂在胸前的剑型玉石。

这东西入手冰冷,但不管是注入真气,还是滴上鲜血,却都没有反应,这让张楚有些失望。

他也知道这玉是父亲的心爱之物。

他可以肯定,被父亲如此钟爱的物品,注定不凡,就如一个复杂的机关小盒,肯定有某种解开的方法,只是需要无数次尝试罢了。

对于这种神秘宝物,他一向很有耐心的。

“恢恢恢”

战马嘶鸣奔驰的声音,在这行人身后的夜色中响起,摩挲着剑玉的张楚骤然睁开眼睛,勒紧马缰,回头看去。

在身后的驿道上,两匹马正奔驰而来。

其上一人穿破烂黑衣,脸上带奇特鬼面,背负一把黑色铁片子长剑。

另一个人身穿单衣,身上沾染血渍,黑发在身后摇曳,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提着那把七星摇光刀。

只有两人!

“沈秋!”

张楚看着两匹马,在人群后方十丈处停下,又被七绝精锐们快速包围起来。

七绝门主那独特双瞳中闪过一丝异色,他冷笑了一声,说:

“这是特意来给我送刀的吗?”

沈秋没回答。

他扭头看着沉默山鬼,他说:

“兄长,他便交给你了,还有他胸前那块玉。”

“嗯”

山鬼点了点头,从背后抽出黑不溜秋的承影道器。

这把剑...

唉,模样太惨,只看外表,实在是称不上一把好兵刃,就像是随手从铁匠铺里找来的铁纤子一样。

“其他人,你的。”

山鬼握着剑,他看了一眼沈秋,他说:

“行不行?沙雕。”

“如何不行呢?”

沈秋哈哈笑了一声,手中摇光被承影冲击,已不如之前那把抗拒凶戾,虽然还不服从,就像是非暴力不合作一样沉默。

但沈秋也不再需要用真气对抗凶戾刀意。

他看着周围将两人团团围困起来的七绝精锐,这一夜的苦战,他最终是闯到了尽头。

眼前便是今夜的最后一战!

殊死一战!

他与结义兄长夜色奔行,为杀贼而来。

以两人之躯,对抗数十倍的敌人,这才是他想象中的江湖武林,这才是他想要的快意恩仇。

今日仇,今日便报了!

何须等到明日蹉跎?

沈秋心中豪气大生,他扛着七星摇光,对山鬼说:

“兄长看我手段便是!”

“杀!”

“杀了他们!”

沈秋的喊杀与张楚冷漠的命令同时响起,匹练刀光,秋风飒飒,三分舍身决之下,温润平和的雪霁真气也狂舞躁动起来。

刀光迎面而来,当即就有七绝贼人喷血倒地。

沈秋刀式乍起,山鬼也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他与张楚之间有近十丈。

但这十丈之远,山鬼只用七步走完。

每走一步,便有靠近他的贼人伏尸当场,连张楚都有些看不清楚山鬼的剑式,一如山鬼在太行屠戮北朝贼子。

轻松写意。

而每走一步,便有一个山鬼幻影破体而出,在第七步的尽头,面色凝重的张楚挥刀砍向眼前鬼魅剑客,山鬼抬剑斜斩。

七个幻影,八把承影,八招剑式扑面而来。

张楚身侧的天地玄黄四卫眨眼便倒飞出去,张楚身后的战马,更是在如剑刃漫卷中,被分尸当场。

血气冲天。

张楚持刀后撤,贪狼刀式还未展开,就被眼前山鬼神乎其神的剑术强行截断。

他看着眼前山鬼,他冷声问到:

“你那,是什么剑术?”

“噌”

承影长鸣,落于山鬼身侧。

鬼面之下,是一双阴森双眼,看的张楚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他没有回答张楚的问题,而是伸出手指,指向张楚,用沙哑如厉鬼的声音说:

“那块玉,我弟之物...”

“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