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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众叛亲离

忽然,只听四周战鼓齐鸣,一大队汉军封锁在了山涧涧口,只见周勃策马立在军前高声喝道:“英布!汝命休矣!”

叛军慌忙捡起地上的长戈,英布做梦都没有想到周勃的兵马竟会早已埋伏在了这山涧涧口。哎,还是自己太大意了!但这个时候已经不容自己多想了,英布忙跨上战马一挥宝剑喊道:“鸷鸟不群,此前世而固然也!我英布既是鸷鸟,就决不会甘等着让刘邦砍下我的脑袋!”说着,英布看向众军下令道:“众军听令!杀出山涧!杀啊——”

叛军齐声呐喊杀向涧口,周勃挥军与叛军奋力厮杀在一起。

庸城。

毒箭已经被伍康国取出,但这已经是刘邦第三次中箭了。第一次是在楚汉战争时期在阵前被楚军射中,第二次是亲征匈奴时被匈奴射中,第一次并没有射中要害,第二次射中胸口但却没有触及心脏,而这第三次是实实在在地射进了胸膛。在拔出箭镞的那一刻,伍康国眉头紧锁地说了一声:“是毒箭。”

围在病榻四周的将军们闻听此言,大为惊慌,一个个手足无措,慌忙向伍康国问道:“能治好么?”

伍康国沉下头良久,才抬起头开口说道:“陛下的病情,没有陛下允许,我不能告知诸位。”就在众将正要再问的时候,病榻上的刘邦忽然连连咳嗽起来,众将慌忙齐齐跪下,低着头说道:“陛下......陛下.......”

“朕没有事。”刘邦躺在病榻上,气息微弱地说道:“周勃领了一队骑军把守在了会鸷涧的涧口,想要在那堵截英布。他现在回来了么?”

众将忙回道:“回禀陛下,周将军还没有回来。”

“那就不等他了。”刘邦缓缓睁开双眼,扭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众将们说道:“陈平,樊哙,夏侯婴,灌婴四人留下。其他的人都退出去。”

“诺。”众将忙站起身慢慢退了出去。

“来,扶朕起来。”

夏侯婴,灌婴二人忙上前扶着刘邦坐起来,刘邦看着樊哙说道:“樊哙,咱们的好兄弟卢绾反了。”

“啊?”樊哙一脸惊愕:“这......季哥,不是,皇上,您这听谁说的啊?”

“卢绾这小子。”刘邦冷笑起来:“他早和英布结成一气了,英布谋逆得到了匈奴的支持,而卢绾呢?放任匈奴陈兵长城以内却毫不抵抗。密探来报,卢绾的使者经常出入于匈奴草原。”一边说着,刘邦一边冷笑:“说什么棠棣之花,萼胚依依。手足之情,莫如兄弟。如今连跟朕有六十年交情的好兄弟也反了。都反了......都反了......”

陈平正要开口说话,只见周勃从外面走进来跪下低着头说道:“陛下,恕臣无能,英布率领一队残兵在会鸷涧突围而走了。”说着,周勃慢慢抬起头说道:“但抓到英布的副将一员,陛下要不要亲自问问他?”

刘邦缓缓点了点头:“叫他进来。”

周勃忙站起身朝外喊道:“带进来!”两名军士押着一个副将走进来,两名军士用力向下一压,将那副将压跪在地上。刘邦向灌婴挥了挥手说道:“你问他。”

“诺。”灌婴看向那副将问道:“我问你,英布都和什么人有来往?他还有多少主力军队?现在都分布在什么地方?”

“哈哈哈!”那副将仰头大笑起来,他看向病榻上的刘邦笑道:“刘季!我家大王战功卓著,你为何要送那份肉酱恐吓我家大王!”

再次听到别人直呼自己刘季,刘邦本就晦暗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铁青,只见他的双手正紧紧握成拳头,粗重地呼吸声使在场的每个人都能清晰的听到。灌婴见状,忙对那副将一声大喝:“回答我的话!”

副将大笑起来,看着刘邦说道:“我家大王早已和燕王卢绾,北方匈奴联合一致了!眼下匈奴已陈兵长城以内,只待我大王一声招呼,燕国和匈奴便合兵一起南下,直取你的国都长安!”

刘邦双眼瞪得圆圆的,条条青筋已经从额头上暴出。陈平在一旁忙喝道:“胡说!再敢虚言,拖出去斩首!”

副将又是一阵大笑:“卢绾和匈奴之间来往颇多,眼下匈奴陈兵汉境,卢绾却丝毫不加抵抗,这也是虚言么!”副将看向刘邦大喝道:“刘季!你的皇位长不了了!”

“砰”地一声刘邦一捶床榻,声嘶力竭地一声怒喝:“把,把这个人给朕拖出去,砍了!砍了!”

外面的军士忙跑进来将那副将拖拽出去,只听外面一声惨叫,那副将的人头被兵士提了回来,扔在地上。望着地上的头颅,刘邦猛地站起身一声怒喝:“好啊!卢绾你小子还真反了!”话音未落,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刘邦仰头栽倒在病榻上。在外面等待的将军们闻声赶忙跑了进来,只见刘邦用尽全力,躺在病榻上说道:“朕就是因为拿不准才派审食其去燕国探下情况,如今看来,这都是真的了。樊哙......”

樊哙忙跪倒在地说道:“臣在。”

刘邦闭上双眼说道:“英布仓皇而逃,短时间内不会再成势了。你即刻率领两万军士发兵北上,捉拿卢绾......”

“臣遵旨。”

刘邦睁开双眼,强忍着疼痛,扶着床沿慢慢坐起身问道:“刘濞来了么?”

只见一个穿黑袍的年青小将跪倒在地说道:“叔父,侄儿在。”

刘邦看着这个一脸英武的小将,心中非常欣慰,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二哥那样平庸无能,竟然能生出这样英武的儿子来,可刘邦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刘邦忽然发现,这个孩子的眼睛和眉毛生的非常凶恶,鼻梁很高但鼻头却很尖,就像一只凶恶的苍鹰一样,刘邦不由看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对刘濞说道:“你在战场上的拼杀,朕在城楼上都看到了,血气方刚,胆气十足,是个少年英雄。夏侯婴跟朕说了,你想从一个普通士卒开始做起,朕觉得这样很好。但如今是朕想提拔你,你还不接受么?”

刘濞诚惶诚恐,慌忙不住的叩头道:“侄儿不敢,不敢。”

“你小子心里先别高兴,这封赏可不是凭空而来的。”刘邦强撑病体,笑了笑说道:“你即刻携带朕的诏书绕小路赶往长沙国,去见那个长沙王吴臣。你就说朕体察到了他的苦衷,长沙国兵弱将少,不足以和英布相抗衡,他迫于形势而不得不投降,这朕能理解。”刘邦看向刘濞接着说道:“你去跟他说,英布如今率领残兵无处可去,一定会返回长沙国,你让吴臣把英布的脑袋给朕送过来,如果他能做到的话,朕非但不会治他的罪,反而会让他继续世代镇守长沙国。怎么样?听着容易,但却危险十足啊,你能把这件事办好么?”

刘濞没有片刻犹豫,他向刘邦一拱手道:“诺!”

“好!”刘邦笑着指着刘濞说道:“你若能把这件事办好,你若能亲手把英布的脑袋送到朕的面前,朕就当场拜封你为吴王!让你统辖东南三郡五十三城!怎么样?”

此言一出,在场的将官们一片称赞,但刘濞的神情上却并没有显露出丝毫的惊慌和欣喜,只见他只是对着刘邦深深一拜说道:“谢陛下!”

燕国,蓟都,王城。

“圣旨到——燕王卢绾接旨!”

燕王卢绾身着一身庄重的礼服跑出来,忙跪倒在地说道:“臣卢绾听旨。”

望着卢绾一脸的惊慌,审食其冷冷一笑,展开圣旨读道:“圣旨诏曰:卢绾这老小子太不地道了!朕多次发诏请你入京,可你却每次都称病不来。你是什么意思?你眼里还有你季哥我么?朕看你是当了燕王以后,就开始居功自傲了吧?朕现在再让辟阳侯来给你传旨,你要是还不来,朕就亲自来燕国找你。钦此。”

看来此诏并不是大臣拟写的,而是皇帝自己亲手写的,诏书中的每一句话都让卢绾听的冷汗直冒。直到审食其已经读完了,卢绾却仍跪在地上没有察觉。

审食其合上诏书,低头看着卢绾瑟瑟发抖的身躯笑道:“燕王,这诏书已经宣读完了,您快起来吧。”

卢绾这才回过神来,他忙强笑着站起身从审食其手中接过诏书,审食其看着卢绾一脑门的汗,不由笑问道:“燕王?您这是怎么了?”

“嘿嘿。”卢绾忙笑了笑,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着审食其笑问道:“皇上到底是怎么说的啊?”

审食其拍了拍卢绾的肩膀笑道:“皇上还真说对了,皇上说他的这份诏书如果传到燕王手里,一定能把燕王给吓死。”说罢,审食其大笑起来,卢绾也忙跟着笑道:“皇上他真是这么说的啊?”

“是啊。”审食其看着卢绾笑道:“燕王啊,您的胆子真是太小啦!就您这样的,还造反呢?”

一听到造反二字,卢绾慌忙说道:“这是诬陷!诬陷!”

“燕王,我劝您还是赶快去见陛下一面吧。”说罢,审食其笑着一拱手道:“在下告辞了。”卢绾忙道:“我送辟阳侯。”审食其摆了摆手说:“不必劳烦燕王了。”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

审食其已经走了好久了,卢绾却手捧着那张诏书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仿佛看到了一把屠刀正向自己的脖子上砍过来,他放佛看到了刘邦正瞪着自己怒喝,刘邦愤怒的声音正在自己的耳边不断的回响着“卢绾!你小子还真反了!”“卢绾,你我是六十年的兄弟啊!”一道刀光,屠刀砍过,自己的脑袋滚落在地。

“啊!”卢绾大叫一声,他再也不敢往下想象下去了,他慌忙跪倒在地,不住的磕着头说道:“陛下恕罪啊!陛下恕罪啊!”

家院张胜闻声忙跑进来,只见卢绾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张胜慌忙上前扶起卢绾:“大王,大王,您这是怎么了?”

卢绾忙一指掉落在地的圣旨,看向张胜说道:“你自作聪明,说什么英布不死才能保住燕国!如今,如今陛下当真以为我反了,我卢绾,我卢绾现在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这......这......”张胜一时也接收不了这么沉重的消息,他忙回了回神“扑”地一声跪倒在地:“大王,这......这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说着,张胜忙看向卢绾说道:“咱们只有,只有反了!”

“不!不!”卢绾大呼一声,拼命的摇了摇头,他看向张胜说道:“我卢绾和陛下那是六十年的交情啊!我和陛下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那些异姓王侯可以造反,但我卢绾决不会反叛陛下......”

张胜垂下头长叹一声道:“那咱们该怎么办?如果这次大王您再称病不去,陛下就必然要派重兵来征讨了!”

“逃。”卢绾看了看张胜,又看了看远方说道:“咱们逃,咱们逃的远远的。”卢绾慢慢从地上站起身,缓缓走到庭院内,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长叹一声:“咱们逃到匈奴那边去吧......”

公元前一百九十五年,燕王卢绾携带家眷匆匆逃亡匈奴草原,到达草原之后,卢绾被冒顿册封为东胡卢王。尽管被匈奴拜封为王,但这只是为了羞辱卢绾,而假封的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爵。这个满鬓斑白,已经六十二岁的卢绾在草原生活的很不好,经常受到匈奴人的欺负与嘲笑。

长沙国,临湘县城门前。

尽管英布从会鸷涧冒死杀出重围,但自己的军队已经损伤大半,正如刘邦所预料的那样,英布决定撤回长沙国,养精蓄锐,再图大事。不料英布刚刚率残兵渡过淮河,就又遭遇了汉军的劫杀,英布拼死力战才率几千骑军仓惶逃出。就在英布被汉军围追堵截,叫苦不堪的时候却忽然接到长沙王吴臣的书信,吴臣在信中说南越国赵佗愿意和英布一起反汉,吴臣并且还在信中表明自己愿带长沙国兵士随英布一起逃到南越去。英布接报大喜,忙率自己这几千残兵急忙赶往长沙国。

临湘城门前长沙国全体官员都站在城门两侧迎候英布,吴臣也身着正装站在百官前面等待。果然,远远望见一队兵马赶来,为首的正是英布。英布一见吴臣竟如此大礼相待自己,忙从马上跳下来一拱手道:“多谢长沙王相助!英布愧不敢当!”

吴臣大笑起来,他一甩衣袖喝道:“甲士何在?”

英布大吃一惊,慌忙抬头看去,只见两侧官员之中早已跳出十来名甲士。“吴臣!”英布大惊失色,慌忙起身要走,甲士们一拥而上,将英布死死押住。英布抬起头怒视吴臣喝道:“吴臣!当年你父亲将你的姐姐嫁给寡人,咱们两家是亲家啊!寡人可是你的姐夫!”

“哼,还敢提起旧事?”吴臣一声怒喝:“当年你一走了之,害我姐姐被楚军所杀,你还有脸提起这些旧事!我且问你,谁是你的亲家!”

闻听此言,英布自知求生无望,他不由地仰天笑道:“想我英布英武一世,最后竟丧于你手!”

吴臣冷笑道:“自有取你头颅之人,但却不是本王。”说着,吴臣扭头向两旁站立的官员从中喊道:“刘将军,反贼已经押到,请将军动手吧!”

一听吴臣口呼刘将军,英布心下疑惑,忙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手持利剑的小将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英布抬起头看那小将,只见他眉宇之间似乎天生就透出了一股杀气。那小将双眼炯炯,鼻梁如同苍鹰一般,仅凭这一副容貌就足以让人不寒而栗。英布忙看向那小将问道:“你是何人?”

“长安蓝田大营汉军骑将刘濞。”

还不待英布开口,那利剑便一剑挥下,一道剑光闪过,英布的头颅滚落在地。

庸城城外。

“胜利啦!胜利啦!”刘濞当先骑在一匹骏马上,一手持着缰绳,一手提着英布的头颅,身后跟着的汉军骑兵们挥舞着战旗,高声喊叫着向庸城而来。

庸城城外迎接的汉军们齐齐分列于两旁,刘邦在内侍的搀扶下当先站着,陈平,周勃,夏侯婴三人侍立在一旁。眼见刘濞的队伍马上就快要到城门前了,军乐官忙对着乐队一挥手臂:“奏乐!”战鼓响起,号角齐鸣,鼓乐手演奏起凯旋军乐中“常武”一章,两旁军士跟随着军乐高声唱道:

赫赫明明,王命卿士。

整我六师,以修我戎。

赫赫业业,有严天子。

如雷如霆,徐方震惊。

王犹允塞,徐方既来。

徐方既同,天子之功。

徐方不回,王曰还归。

将士歌声激昂,军乐恢弘大气。

听到军乐官演奏这篇“常武”,刘濞不由心头一颤,这篇乐章是周宣王率兵亲征徐国,平定叛乱,取得重大的胜利后率军回师的凯旋乐歌。可自己现在还只是一个小骑将啊,如何能配的了这首乐歌?想到这,刘濞慌忙从马上下来,手提英布的头颅快步走到刘邦跟前“扑”地一声跪下,将英布的头颅放在地上,双手向刘邦一拱说道:“陛下!侄儿不过是军中一名骑将,怎能享此大雅之乐!”

“哈哈哈。”刘邦强撑着病体笑道:“朕不是许诺过你了么,你只要能把这件事办好,能把英布的脑袋送到朕的面前,朕就当场拜封你为吴王。如今你功成归来,朕拜你为吴王,你说,你现在能享受这份雅乐了么?”

刘濞对着刘邦重重一拜说道:“臣谢陛下!”

刘邦走上前拍了拍刘濞的肩膀,抬头望着天空说道:“前些天太史令对朕说,五十年后东南方向会有人造反。”说着,刘邦低头看向刘濞笑道:“不会是你小子吧?”

刘濞被惊得一身冷汗,他慌忙跪伏在地说道:“不敢。”

“哈哈哈。”刘邦大笑起来,他忙扶起刘濞说道:“英布攻占了吴地,杀了荆王刘贾。现在英布之乱被平定了,但吴地却缺少一个人去管理。吴地的百姓轻佻强悍,若是没有一个更加强悍的诸侯王去镇守,朕实在是不放心啊。”说着,刘邦看向刘濞笑道:“朕反复思索,还是让你来当这个吴王吧。”

公元前一百九十五年,英布之乱宣告平定。刘濞因于此战中表现勇敢而被刘邦册封为吴王。册封了刘濞后,刘邦又怕自己百年之后,幼小的孤儿刘长会遭遇不测,于是下诏拜封刘长为淮南王,统辖淮南四郡封地。而长沙王吴臣因自始至终维护国家的统一,而被刘邦大大嘉奖,并让他继续掌管长沙国。

最后一支反汉的异姓诸侯王也终被剪除,刘邦的精力也在此战中被全部耗尽。

刘邦下令返回长安,他的一生也随着这次返回长安的步伐而渐渐走向人生的终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