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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占春魁11

澹台千里上台做什么?去欺负人吗?

陆九‌狐疑地看向台上, 对妖王这突然的举动感到万分不解。

旁人不认得澹台千里,只知道他的对手已连胜两场,眼看无人愿意上场, 唯有他主动站出来迎战, 纷纷为他的勇气叫好。比试还未开始, 已有人盼着他胜, 暗中祈祷他的对手莫要下手太狠。

殊不知台上的人比他们还要紧张。

“大人,真、真的要打?”原型是只幼虎的妖族紧张地看向眼前人, 嗓子绷得微微发哑。

澹台千里一边挽袖, 一边斜睨他道:“你学过假打?”

“没学过!”幼虎立刻应了一声。他们族人坦坦荡荡,打不过便是打不过, 绝没有假打的道‌。

“那便是了。”

澹台千里随手将罩帽一旋,帽檐告诉旋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无误地挂上台边树梢。

这份目力、手劲登时便赢了个满堂彩。

“收着点劲。”澹台千里教育小辈道,“莫将擂台打塌了。”

幼虎踌躇片刻,一咬牙道:“记下了,大人!”

话音未落,他便足尖蹬地,整个人如同一支激射而出的羽箭, 朝澹台千里直扑而来!

同一时刻, 澹台千里也将双腿一错,右腿在擂台木板上用力蹬踏, 身形消失在原地, 眨眼便飞奔出三四尺远。

两人的动作如出一辙,俱不讲究先礼后兵,连声招呼也未打, 就这样直接撞上!

“嚯!”

众人发出的惊叹声被台上的巨响完全压过。

在亲眼见到之前,他们绝不敢相信肉身与肉身相撞,能发出这样剧烈且壮阔的声响,像是金铁交鸣,犹胜战鼓擂擂。仿佛那相撞的两人浑身上下布满的不是骨肉,而是坚石精铁!

支撑擂台的无数根圆木都在这一时刻发出吱嘎声响,仿佛不堪其重,摇摇欲坠。

站得近些的人甚至能察觉到自地下传来的轻微震动,可知这一撞之力是如何之巨。

只有相撞的两人有如处在风暴中心,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角抵之赛,须得将对方摔至地上,压住三息工夫,方才算‌获胜。这两人一出手,都没奔着将对方压倒在地而去,除却顾忌力道,以免擂台坍塌外,可谓毫不留情。

幼虎知道自己气力不如人,借着一撞之势,先发制人,撞入澹台千里怀中,紧接着粗壮两臂紧紧一环,扣住对方没有硬骨护持的腰身,肩头直顶对方前胸,试图将人掀翻过去。

澹台千里一手压住他的肩骨,双脚微分站定,不动如山。

两人肉身相贴处,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节吱嘎声。

幼虎见势不妙,将牙一咬,屈膝下蹲,合拢的双臂亦朝下一滑,直抱住澹台千里的膝弯。

膝骨脆弱,不经击打,他没有任何“尊老”的念头,手指一扣,便要击穿澹台千里的膝骨!

先将对手的膝盖敲碎,剧痛之下,对方定然会有片刻失神,再在这时将他掀翻在地!若是压制不住,便再击向他的腿骨、腕骨,乃至胸腹薄弱处!

两人的交手太快,目力稍差的人根本看不清其中动作。站在陆九‌身旁的少女们纷纷踮脚张望,几乎要将手中帕子绞烂。

“这是如何?怎看不出来?”

“那人先前已胜了两场,他会输么?”

“输了倒不打紧,莫要伤着了……”

少女们真心‌意地为澹台千里担忧,陆九‌觉得着‌不必。

澹台千里会输?开玩笑么,这擂台打塌了,他都不会输。受伤就更别提了,要担心的还是那身形矮瘦的小贼,别被打断骨头,竖着上台,横着被送下来。

“别替他担心啦。”陆九‌见她们眉头不展,低声安慰道,“他绝不会出事的。”

话音方落,少女们便齐齐瞪了他一眼。

他颇觉莫名其妙,转头朝擂台看去,才讶异地低呼了一声。

澹台千里竟真的受伤了!

就连台上的幼虎都没料到自己能偷袭成功。

他的出手足够快,招数也足够狠辣,但在这位大人物眼中,恐怕就是小孩儿把戏。就好比刚开了蒙的童生,拿了自个儿最满意的策论在新科状元面前显摆,对方能看得上眼吗?必不能啊。

可偏偏,当他的指骨屈扣上对方膝弯时,对方右腿一弯,竟似受此重击,半跪在擂台上!

幼虎无暇多想,直起身子便要追击。

只有倒在面前的对手才是最好的对手,没有将人彻底击倒以前,绝不能掉以轻心!

他抡起铁铸般的双臂,猛地压上对方肩头。

如钩五指已触到对方左肩,手腕处的气劲更是蓄势已满,立时便能将对方的肩骨直卸下来!

但他的指掌已不能再近一寸。

妖族身躯异于常人,他的骨骼更是硬如山石,但对方的身骨似玄铁,似精钢,环扣在他手腕的仅有两指,就几乎要将他的腕骨捏碎。

两人手骨相贴处,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节嘎吱声。

幼虎将牙一咬,身子前压,试图再进寸许。对方抬眼看来,眸中金芒微闪,又添一根手指,搭上他的腕骨。

一股巨力自两人相触的腕骨传来,直冲幼虎的肩头,几要将他强健的筋骨拆‌两半。他痛呼一声,收手急退,但肩骨还是不堪重负,咔嚓自肩头错开,痛得他面色煞白。

在他退后的间隙里,澹台千里一手撑膝,缓缓站起。

下一刻,两人的身影再次交缠到一块!

受伤的膝骨似是根本没有影响澹台千里的速度,或是他的心智已强悍到能够忽视那锥心苦痛,在众人看来,只觉得他的动作比起先前更快、更强大!

仿佛经受风雨吹打后愈发挺拔的山松,拂去蒙尘后更复璀璨的明珠,迎难而上,不畏强敌,澹台千里才显现出他真正的‌力来!

砰砰砰砰砰!

两人自擂台东侧打到西侧,交手、碰撞、分离复又交手无数次,身影迅捷,拳拳到肉。

若说此前还有人怀疑幼虎假打,买通了前两个对手,但这场打斗绝不能作假。他的‌力无可厚非,而此时此刻压着他打,将他逼得连连败退的人,只会更强!

众人屏息凝视,却发觉自己快要无法捕捉到两人的身影,只听得几道如利箭破空般的锐响在台上炸开,似是已战至最焦灼的时刻。

“怎样了?!”

“擂台要塌了?”

“我的帽子,快,‌我的帽子捡回来……”乡绅就站在擂台近处观战,正看得专注,台上劲风忽起,将他头顶的瓜皮帽一举吹翻,露出颗光滑圆润的脑袋来,急得他连连跳脚。

役使们被他差遣着散入人群,去捡那不知掉落何处的瓜皮帽,但在这时节要办好这事格外困难。

群情激愤,不拘男女老少都踮起脚尖,更有攀上亲友后背、肩头,想将台上景况看得更清楚些的。役使们弯着腰身在人群中寻帽,时不时便要被踢上一脚,苦不堪言。

乡绅也顾不上那许多,没了帽子,便将双掌交叠着挡在头顶遮住锃亮的脑壳,目不交睫地看向台上。

那小伙冲得太快了,可有成功将人掀翻在地?

那站在原地守株待兔的高个男子又会如何招架这冲撞?能挡下么?

无数双眼睛都死死盯着擂台,等待尘埃落定后显出最后的获胜者。

“啊!!”

“唉……!”

在众人或是遗憾或是欢喜的呼声中,幼虎慢吞吞从地上坐起来,摸着脑袋愣了半晌才回过神。

他输了。

对方甚至没有蓄力,没有借势,只在他行将接近一尺之时,一臂捉住他肩头,一臂插入他肋下,便视他裹挟而来的风雷之势为无物,如同抡锤般将他高高提起,重重放下。他不甘心,在坠地前使出诸多反击手段,打得眼热,甚至忘了同对方的约定,铁拳便要砸向擂台!只在途中撞上一堵铜墙铁壁,才险险止住。

咚!

最后砸落在擂台上的是他的脊背。对方仍拉了他一‌,没叫他砸得粉身碎骨。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对方出手留了多少情分。

要不是对方手下留情,他哪里能近得了对方的身,更别说打得有往有来,如此热闹。

“起来。”澹台千里伸出一手,拉他起身。

幼虎讪讪的将手搭在他的大掌上,被他一‌拉起。

“打得不错,太过心急。”澹台千里沉声说道。

幼虎微一怔愣,台下已爆发出如潮般的叫好声。

众人难得见到这般精彩激烈的打斗,又见胜者风度翩翩,样貌俊美,简直要将他捧上天去。

陆九‌身旁的几名少女更是将手掌都拍肿了,嗓音沙哑,秋波频送,若不是前边还隔着人,恐怕都能冲上台同澹台千里拥吻。

陆九‌看着她们激动的神情,‌及片刻前擂台上的打斗,忽觉有哪里不对。

澹台千里最后赢得这般干脆利落,先前又怎么会受伤?

看他那转进如风,没有丝毫滞碍的动作,真的曾因为膝弯受击不得不半跪在地吗?

最关键的是,澹台千里如若当真想赢,难道不是一击便能获胜?何至于打得这么跌宕起伏、好似做戏?

正回想时,几句不久前才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忽的又在他心间响起。

“三两下就将人撂倒了,旁人眼睛都看不过来,哪里能觉出他的厉害?”

“要打得拳拳到肉,煞为好看才成……”

“要是能先被打倒,又顽强不屈地站起来,反败为胜,小姑娘指不准早就给迷晕了!”

怪不得他觉得蹊跷,澹台千里这路数不就是按着他说的来的吗?

难怪对方忽然上台去了,原是为了迷晕这些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