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叶辰就出现在了建筑前面的平台上。
他抬起头看着前方的建筑，又回过头看了看还在沟壑另一边的一群人，抬起手示意云信他们在那里带着，然后扭过头走进了敞开的大门。
几乎是在叶辰刚踏进大殿的那一刹那，沟壑对面的人就看见殿门轰然关闭，紧接着原本承载着建筑的高台也瞬间化作灰飞。
这时候那几根缠绕着屋檐的铁链就发挥了作用，将建筑高高吊起来，凌空撑住。
庞大的建筑群在空中微微晃动着，铁链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让看着的人胆颤心惊，生怕他下一秒就要掉在蛇窟里。
然而这一切对叶辰来说，只不过是察觉到脚下的地面晃动了一下，他足部发力站稳了，等到晃动停止之后才慢慢的直起身。
浓郁的黑暗淹没了整个大殿，叶辰进来的时候能够看见里面大致的轮廓，可是现在身处其中，却没办法看见周围是什么样。
他低头看了看手掌，又回头看了看来时的地方，那扇敞开的大门意料之中的关上了，留下叶辰一个人呆在这黑暗中。
然而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心里甚至一丝波澜都没有。
叶辰往前走了几步，沉稳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大殿中想起来，带着些许诡异的回音。
“怎么不点灯？”
极为突兀的，叶辰开口问道，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可是奇怪的，他的潜意识里似乎就觉得这种时候应该说这一句话，于是便毫不迟疑的说了出来。
抬起手摸了摸头发，叶辰忽然一愣，又有些不可思议的摸了两把。
不再是扎手的短发，而且长长的，被梳理的非常整齐的发丝，他顺着头皮有些紧绷的地方往上摸，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有点儿像是玉石做的发冠。
又是梦境？
毕竟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叶辰只是短暂的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抖了抖宽大繁杂的袖子，双眼目视前方的黑暗，一双腿不知道怎么回事，自觉的往左边走，一直走到一盏灯前。
他的内心是这么认为的。
站在灯的前面要做什么事？当然要点灯，可是手里没有火柴也没有打火机，怎么办？
叶辰完全是不假思索的，他往前伸出手，熟门熟路的从不知道哪里摸出来一个火折子，轻轻吹了吹，便看见黑暗中亮起火星。
这次的幻境有点长啊……叶辰想到，用火折子点燃了面前的灯，接着便把火折子熄灭，放回到原本的地方去。
一盏灯起，然后无数盏灯起，瞬间把这座宫殿照的亮亮堂堂的。
属于叶辰的那一半意识为这个情况而感到震惊与欣赏，但是另一半不知道属于谁的意识却始终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沉默，他双手拢在袖子里，神色淡然的看着面前跳跃的火光。
有人迈着轻巧的脚步靠近他的身后。
“怎么不点灯？”叶辰问道，还是这个问题。
身后的那个人似乎行了一礼，然后开口回答：“你又忘记啦？”
听声音竟然是个年龄不大的小萝莉。
身体没有动作的打算，叶辰努力移动着眼珠子，最终只能在视线余光处看见一角黑红色的裙摆，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
“剑没有眼睛。”小萝莉脆生生的说道，“也就不需要灯光来照亮。”
叶辰沉默了一下，他听见自己说：“是么，我的确忘记了，果然是老了。”
衣料的摩擦声又响起，大约是小萝莉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慌张的俯下身又行了一礼。
“我喜欢我的地方明亮一点。”叶辰垂下眼帘，看见自己的手指上带着一枚古朴的木质指环，透着一股子荒凉的气息，“那会让人觉得不是在地狱。”
“起来吧。”他终于转过身，却吝啬的不肯施舍给旁边的小萝莉一点视线，而是负着手，神色淡然的与之擦肩而过，“以后不要忘记点灯。”
“是。”
往前走了几步，叶辰下意识的回过头，只看见一袭黑红色的长裙和低垂的头颅，看身量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挽着好看的发髻，乌云似的发髻上戴着几根木头发簪，雕刻着不知名的图案。
小姑娘低着头，乖乖的站在原地，两只手很规矩的交叠在腹部，艳红的披帛缠绕着手腕的部位，堆叠在脚边的地面上。
心念忽然一动，这个场景有一种莫名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叶辰张了张口，觉得自己应该说一些什么，可是他纠结了半晌——这个时候另一半意识又不见了——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只是下意识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开口吐出两个字。
“噬天。”
小姑娘抖了一下，头埋的更低了，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
“噬天。”既然说了第一句话，接下去的话就顺畅了许多，叶辰淡淡的，用着自己并不熟悉却极为自然的冷淡而傲慢的口吻，对着小姑娘说道，“跟上。”
“您不是……不要我了吗？”
小姑娘没有动，也没有抬头，只是站在那里，小声的、有些倔强的问道。
“你在胡说什么。”叶辰蹙眉，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另一个意识的存在了，但是他看着这个小姑娘，却又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涌上心头，说出口的话也冷硬的不得了。
“既然我没有把你丢掉，就代表你现在还是我的所有物。”
叶辰沉沉的问道：“莫非现在连你也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我……”
小姑娘猛地抬起头，泪珠盈睫，叶辰刚想要仔细看一看小姑娘到底长的什么样子，眼前便骤然一黑，意识都空白了一瞬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辰终于回过神，他抬起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一边抬眼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不看还好，一看整个人都顿住了。
两边墙角的灯静静的燃烧着，和刚才的幻觉中一模一样空荡荡却透着奢华之气的大殿出现在叶辰眼前，九根一人怀抱粗的漆红缠龙柱静静的连接着地面与高高的苍穹。
不过到底在幻境中看过了一遍，似乎是受到了环境中的影响，叶辰内心波澜不起，并没有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什么好震撼的。
他还记着先出去的道路的打算，只是视线刚往前方落下，整个人便吓的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是什么人！？”
穿着一袭黑红色秦装的少女静静的跪在他身前，手中举着一把黑色的长剑。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就这么低眉敛目的，把手中的长剑举至叶辰眼前，宽大的袖子因为她的动作而滑落下去，露出一双藕节似的手臂。
“你是谁？”
叶辰又退了几步。
“不过这几千年罢了，您就已经忘了我么。”少女的声音带着不常开口说话的沙哑与咬字不稳，她恭敬的低垂着头，就算说话也不肯抬起半分。
“主人。”她的话语中似乎带着叹息和久远沉淀下来的悲戚，“您已经不要我了么？”
“我不是你的主人。”
叶辰第一时间反驳，然后他发觉自己这样说好像也不对劲，只能挠挠头然后补充了一句，“那什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嘴里说的的那个主人，应该是我的前世吧。”
“未喝孟婆汤，不走奈何桥，怎算的转世？”
少女深深的俯下身去，额头接触到地面，竟然是对着叶辰磕了一个头：“您若是已经不需要噬天，直说便是，无需顾忌我的感受。”
这个姿势无疑非常难受，但是从始至终，她手中举着的那把黑色剑，都没有放下去过，正如她始终没有抬起头，直视叶辰的面容。
“呃，不是……我觉得你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叶辰差点把头皮挠破了，他盯着少女看了半晌，忽然问道，“如果我说我不需要噬天了，你会怎么办？”
无论如何，地底宫殿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女孩子口口声声喊自己主人，还追问他是不是不要她了，谁轻而易举的答应了谁就是傻子。
叶辰可没有心情去当宁采臣，更不想白白牺牲去做唐三藏。
“噬天既然已经不被主人需要，那么唯一的一条路自然就是自请焚剑池。”少女轻描淡写的说道，手又奋力举高了一些，“届时我自然身消道陨，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主人面前碍眼。”
“等等等——你别乱来啊！”
眼看少女就要实行嘴里说的话，叶辰急的差点跳起来，他抱着手来回走了几圈，满脸的烦躁不堪。
少女也安安静静的低头跪着，举着长剑，不管叶辰说了多少遍都不听，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都不动，简直跟在等最终的审判似的。
绕了半天，叶辰终于举手投足，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怀疑这个少女会不会真的跟一把剑同生共死。
“我说你啊，能不能不要这么……”叶辰咬着牙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接过少女手中的剑，“现在能站起来了吧？”
“是。”
少女轻轻的应了一声，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一声应答好像在哪里听过，叶辰恍惚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是在刚才的幻境中听见那个小萝莉这么应了一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