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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戴铎收敛心神, 贝勒爷对温凉的看重他本便知道, 如今不该感到诧异才是。

温凉视线淡淡,看着戴铎言道,“戴兄可是有事寻某?”不然平白无候着将近两刻钟的时间等那么久。

戴铎拱手而笑,“温兄说得不错,戴某的确是有事与温兄商议, 不若去往我那处?”温凉点头,并没有拒绝,跟在戴铎身后一起到了戴铎那处。

朱宝老实在在地守在外面, 自从他在南巡时晕船后,便时时刻刻有着地位不保的感觉,回来的时候几乎都守在温凉身后, 便是连这外出的时候都一直跟着。绿意见温凉并没有拒绝, 并没有说些什么。

戴铎见着温凉从进来到现在的神色不变,心中松了口气。原本邀请温凉只是顺嘴的事情,说完后戴铎才回想起来温凉如今的身份与以往完全不同, 就算现在温凉一直不说, 可实际上他对旁人的看法是完全清楚, 也完全不放在心上。一如以往的日子, 温凉一贯是这般性格。

若不是贝勒爷的支持,想必如今挑衅温凉的人也是有的。追根究底, 还是因为温凉以往对功绩完全不在乎,旁人不曾知道他做了什么。学生在世,便是期望功名加身, 再不济也是报效国家,希望为上位者出谋划策。这最终都落在了实处的虚名上,可温凉对此却是一点都不在乎。

他从不主动跟前院的人交好,独来独往的性格,与人相处也从不忌讳那些显而易见的旧俗,一直都是这般坦诚。如同不通世俗的世外君子。

戴铎喜欢温凉的性格,不论男女。他心知,想必那位爷,也是因此对其赞赏有加。不是谁站在胤禛面前都能一直如一,从无虚言,也从不曾后悔怀疑过。

“你该好好为自己考虑了。”戴铎舍下了原本要说的话,认真地看着温凉,循循善诱道,“我不知道为何你一直不肯把你的实绩显露出来,如今万岁爷和贝勒爷都是如此看重你,温凉,只要你想要,那都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温凉淡漠地看着戴铎,“那皆不是某想要的。”

戴铎摇头叹息,看着温凉,又忍下了涌到喉咙的劝阻,他仍记得当初温凉的话,他所做的都是他所想要的选择。至于其他人的威迫,如果不是温凉出于自愿的话,根本无人能够强迫得了他,不被荣华富贵所诱惑的人太少。

实际上戴铎说错了一点,用荣华富贵来诱惑温凉的确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但是利用其它方法来诱惑温凉却是一招既得,例如……扩建,广集丛书之类,胤禛已经实践过这点。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戴铎及时在争论的边界上转移到其它地方去,回归到了戴铎原本想要说的正事上面来。

“温兄,先前你说过,皇上的决意不曾变更过,贝勒爷该激流勇进。如今依着皇上的态势,或许这岁数……”戴铎伸手比了比数字,“如果贝勒爷太早显露锋芒,怕是到日后会惹来祸端。”

温凉点头,对戴铎的说法表示赞同,“的确如此,贝勒爷如今已是颇得万岁爷看重,如果继续这般下去,确实会越来越惹人注目。”

“然而此事,不是这般说道的。”温凉沾水在桌面上写下太子二字,指尖在这上头敲了敲,“太子爷乃是皇上的第一个保下来的嫡子,除非走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皇上不可能选择放弃他。”温凉意有所指地说道。

戴铎微眯起眼睛,知道温凉指的是废太子一事。皇上对太子胤礽的确失望,可远远还不到需要废太子的时候,这个过程至少需要数年的时间才可以动摇。这几乎是必经的过程,因而从最开始戴铎献上的策略便是温水煮青蛙,掩藏锋芒低调行事。

“戴铎,你忘记了一件事情。”温凉直接称呼了戴铎的全名,“若是爷万般都不突出,你如何保证,最终万岁爷便一定会选择爷?”

如温凉所知道的历史中,世人对胤禛继位的说法有着千百种说法,最喧嚣至上的流言便是认为他谋权篡位,夺去了亲弟的位置,又挥剑指向兄弟。除开十三外,其他阿哥或是被囚禁,或是被夺权关押,一概不曾有过任何的好下场。在胤禛登基前几年,汹涌流动的激流不曾停歇,那是从康熙末年遗留下来夺嫡的洪流。

温凉欲辅佐胤禛,自是要他堂堂正正登基,而不是留待日后,引来世人议论纷纷!

戴铎皱眉,欲说些什么,被温凉的手势压下,“按照你的法子来,爷若是能登基,只是上天垂怜,凭借运气的事情,某从来不做。”温凉不相信所谓的运气。常言岁月不居,天道酬勤,有多少人拜倒在这句话下,又有多少人坚信人定胜天而不懈?

一切都需要代价,一切都需要付出,总归不是那无尽的忍让便能得来结果。

戴铎舔了舔干裂的唇,啃着那层薄皮说道,“温兄,爷在万岁爷的眼中并无优势,不管是当下还是日后,如果按着你的法子来,贝勒爷会面临的困难可不止一点两点。”

温凉淡声道,“戴兄,以你来看,这么些皇子中,谁会是爷最棘手的对手呢?”

戴铎立刻道,“直郡王!”太子的颓势已是明显,不论是哪位成年皇子,都不可能让太子把裂缝修补完全。如果太子当真是有着天下霸主气势,又或者是千古一帝,自然是能稳坐钓鱼台。可胤礽不是。

温凉摇头,又蘸水写下一个字。

八。

戴铎大惊,看着这桌面上的字眼有着深深的疑惑,抬头看着温凉,“温兄,如今八贝勒虽是礼贤下士,可这左右逢源的做派,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更别说八贝勒身后根本没有得用的势力,只有八福晋娘家在,比起胤褆来说差远了。

温凉微挑眉峰,慢吞吞地说道,“万岁爷此时,也不曾考虑过爷,为何八贝勒便不成?”此人若不是最后志得意满,棋差一招,最后究竟鹿死谁手可不一定呢。

戴铎和温凉两人一直从正午辩驳到了晚上,直到戴铎腹中打鼓这才结束,戴铎勉强被温凉的说法说服,而且他也心知温凉的意思。

因着扬州通力救驾的事情,此时康熙对胤禛异常温和,且因为温凉的关系,这又是更上一层楼。当时四子的紧张警惕,康熙回想起来只会成为一桩桩一件件好事。虽是意外事故,可有着这件事情在,胤禛至少能得到康熙数年看重。

这也是人奇怪的地方,不曾关注过的时候,便是做出再大的事情都不着痕迹。可当发现的时候,便是再微小的事情都会被无限放大,成为关注的要点。

此刻胤禛于康熙,正是处在这个时候。当然温凉也是。

康熙四十二年八月,索额图一案彻底了结,太子.党一派的势力一蹶不振,期间直郡王的表现最是瞩目,便是在朝堂上的昂首阔论也是不少。康熙帝倒仍是时时关注太子的情况,勉力有加。更是在某日的小朝会上当着朝廷重臣的面褒扬太子,称赞其是他最得意的儿子。如此种种都是最上层的事情了,寻常百姓的日子依旧普通,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八月里某个清晨,温凉带着人出府,巡视检查着禛贝勒府名下店铺的情况。在外头兜了半天后,温凉回府前,让马车在距离禛贝勒府一条街的街道上停下。

温凉从马车下来,跟在前后的侍从尾随着温凉动作,一行人很快便在街角一家卖字画的小摊前面停下。摊主是个看起来很是瘦弱的中年书生,眼见着有客人过来,视线自然而然也是落在几人身上。

温凉摆手,那身后跟着的几人便退开了些,并没有站着边上。街上吵闹,这个距离刚好听不见说话的动静了。温凉挑拣着摊面上的字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难道是因为某此前的放纵,让你一直以为,某不会对你动手?”

温凉选中了一副临摹的字画,淡漠的视线落在书生身上,“监视某,便该伪装到位些。”

这书生的摊位在五月份便出现,不管是行为举止亦或是每日出摊的模样并没有任何异样。温凉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他露出的破绽。

武仁不该写字,温凉是看过武仁的字。当初温凉寻中人租下六面胡同的房屋,签字画押时,在那一叠字据中,温凉看过武仁签字画押的单据。

书生的身体随着温凉的话语僵硬起来,看着温凉的模样似是看着狼虎,可在此之外,却仿佛夹杂着一种莫名期待的情绪。

书生武仁的唇瓣颤抖了两下,低头看着那字画,“你姓温?”温凉放下手头的字画,又在摊面上仔细看了起来,武仁是有一手不错的字,“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温凉并没有直接承认,可这话仿佛真正点燃了武仁心中的期待,他满怀希望地说道,“你可记得,十三年,你在广州城外,你曾救过一个昏倒的孤儿?”

温凉微怔,迎着武仁激动的眼睛,似乎回想了记忆中的某个片段。

沉默半晌后,温凉道,“你是当初的那个孤儿?”

武仁听着温凉的话语,整个人激动得难以自制,用力点头,“是我,当初你给我喂水,又给我塞了暖饼护住了我的心脉,我才能支撑到被养父救下。是你救了我。”说到最后,武仁有点失神,当初救下他的人虽是女娃模样,可武仁思索许久后,仍是带着□□分确定,温凉便是当初的那人!许是他频临死亡前,看错了人也不一定。

温凉淡凉如水的声音响起,听得人心中发寒,“你错了。当初我只是发现了你的路引与身份凭证,救你只是顺手而为。真正而言,我只是个窃贼。”

温凉说得坦率直接,武仁也听得没有纠结,他坦白地说道,“我不管这些。你当初救了我,几年前放走我,扬州的时候又放过我。你救了我三次,我欠你三条命。”

温凉微蹙眉心,认真讨论起来,“我取你路引,救你性命。这抵过一次。几年前那次你放我入屋,我放你走。这又是一次,勉强算下来,你最多欠我一条命。”扬州那次,武仁金盆洗手的感觉并非作假,温凉又不是真的想着要维护清朝统治,自不会见着人就抓。在温凉看来,这次也是不算的。

武仁看出温凉想说什么,赶在他后一句话说出口前抢先说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也不会看得起我们这些草寇义气,我欠你三条命,没还清前,我是不会走。若是你想抓我,当然也行。我欠你的命,也可以相抵。”

温凉眨了眨眼,的确无法理解这种英雄义气的情怀,他低头拿起了一幅字画,试图用其替代救命之恩。无果,温凉面无表情地走了。

朱宝看着温凉又走回马车旁边,看着温凉的模样说道,“先生,是否那人对先生无礼?”朱宝毕竟在温凉身边伺候几年,对温凉的情绪也能稍微感觉到一些,如今温凉虽看起来无甚表情,不过是有点小小的郁闷。

温凉上车,闭目养神,“派个人盯着他,不必多事,回去。”

朱宝点头应是。

马车刚刚在府门停下,温凉还未下车,便先听到了张起麟的声音,“先生,宫内有请,如今这人已经是府内等候许久了。”温凉掀开车帘便看到张起麟站在车厢外等候的模样,脸上的确带着焦急的模样。

温凉下车,回首看着马车内的东西,那是他在店铺里带回来的东西,本想着眼下便实验一二,如今却是不成了。

“你先回去,某换身衣物便可。”温凉迈步往府内走去。

张起麟不敢阻止,派人去通知仍在等候的传旨太监,而后自个小跑着跟在温凉身后。先生前脚刚出去的时候,后脚那宫内的传旨太监便来了,说是皇上有请。张起麟派人去找,只是总是错开,更别说温凉还在街道上停留了一刻钟。等到人终于出现,张起麟背后已是出了一层冷汗。

温凉毕竟没有身份背景,仅仅只是胤禛一个幕僚。即便在南巡时真的做了点什么事情惹来康熙帝的重视,可数月过去,这间事情的印象已经渐渐消失。原本康熙帝又一次想起温凉便是件奇异的事情,而温凉竟是直接不再府内,硬生生拖延了一整个时辰!这让张起麟如何不着急,若是回头这温先生惹怒皇上,人没了,他要如何给贝勒爷交代?!

身后的张起麟如何着急,温凉便如何淡定,回屋内换了身较为合适的衣裳后,他慢吞吞地从屋内出来,迎着满院的灿烂日光,甚至还在离开前提点绿意要把待会送来的东西好生安置。如此淡然的态度也让张起麟淡定了,无他,既然连温先生自己都不着急,张起麟再急切又有何用?

宫内来的传旨太监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太监,虽在府内等候了一个多时辰,却仍然是笑眯眯的模样,并不曾因此而表露出来。可张起麟是从宫内混出来的,知道这种老油条最会面子功夫,在凑过去打交道的时候,暗地里递过去一个薄薄的荷包。

传旨太监隐蔽接过,捏着那层软软的触感,笑得更深切了。这薄薄的银票,总是比沉重的银子更会来事。

温凉上了宫内派来的马车,端坐在车厢内。传旨太监乐呵呵地坐在外头,小小的车队很快便朝着皇城赶去。哒哒的马蹄声中,温凉继续闭目养神。

清宫,养心殿。

康熙帝批改着手头的奏折,这本他已经看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然而到了最后,康熙帝还是忍不住把这本奏折丢出去,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梁九功连忙上来给康熙帝揉捏肩膀,万岁爷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许久了,眼下脖颈正是酸痛的时候。

“梁九功,怎的温凉还没来?”康熙帝这才注意到外面日头,眼下时辰已将近午时。早晨让人去请的人却是到现在还没到。

梁九功低声说道,“该是路上又是耽搁了。”

康熙帝嗤笑了声,“就宫道这一段的距离,若是人都能出点什么事,你就不用站在这了。”梁九功低头,皇上虽只是笑着说话,可温凉若是真的出什么事情,康熙帝还真的可能这么做。

身为康熙身边备受重视的宦官,梁九功总能知道比常人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他知道康熙帝对太子胤礽的诸多不满;同样的也知道康熙帝对底下皇子心思的察觉;更比如说,他曾经见过和硕和顺公主。

梁九功几乎是看着康熙帝长大的,从康熙帝回宫时至今,梁九功一直伺候着万岁爷,自是知道许多事情。

如今康熙帝如此看重温凉,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如果不是温凉拒绝出仕,康熙不会到今日才召见温凉。哦,应该不能用召见这个词,有谁会在着急想见人的时候,用上召见这个词?

于是,温凉这次入宫,还顺便在宫内吃了个饭。当他被梁九功迎入殿内时,最先让人看到的就是那已然摆放好的菜肴。温凉未曾行礼,康熙帝就笑眯眯地冲着他招手,“你却是迟了许多。”

温凉顺着康熙帝的意思入座,“今日去巡视了店铺,回来才得知万岁爷的旨意。”

康熙笑着摇头,暂且也不说其他。食不言寝不语,两人安静地进了午膳,而后才转移阵地到了养心殿的稍间。温凉坐在康熙的对面,软塌上摆放着小桌案,上面摆放着一具玉石棋盘。

“万岁爷想与某下棋?”康熙不想听着温凉用谦称,听着很生别扭,嘱咐了几句后又道,“老四说你的棋艺不错,今日得闲,来陪我下几盘。”

温凉抿唇,入殿时无意间扫了眼桌面,那高高叠起的奏折可完全不像是没事的模样。他摸着温润的棋子,选择了先下。

时间渐渐推移,屋外的日光从正当炙热逐渐变得凉爽起来。日头西移,便是屋内的光影也变得有所不同起来。两人的身影在屋外亮丽的光线中显得有点模糊,锋利侧脸稍显柔和。梁九功静悄悄地给两人置换了冰冷的茶水,滚烫橙黄的茶水散发着袅袅香烟,就在两人的手边回荡着。

落子无悔,温凉又输了。

为什么是又呢?因为这是温凉输掉的第三盘。与康熙下棋的感觉,同胤禛完全不同。胤禛谨慎稳重,沉着大气,可康熙却是老辣异常,直戳要害。

温凉不如也。

康熙笑呵呵地把手头的棋子一颗颗捡起来,温和的模样就如同普通人般,“很久没这么畅快地下过了。那几个混小子就知道偷摸着来,这下棋不来个真刀实槍,能有什么感觉?”温凉做事,一是一,二是二,没有遮掩的道理。康熙很喜欢这性格。

温凉随手整理棋盘,淡声道,“诸位阿哥只是为了让万岁爷开心罢了。”

“他们不尽早气死我便算是好事了。”康熙重重哼了声,最后一颗棋子从他手里落入棋盒中,带着种老顽童般的固执,随意地把茶盏端起来,他此刻就跟世间一切普通人没什么差别。寻常的时间里,和一个差不多是侄子身份的人,下了几盘普通的棋。

仿佛他早上特地把人请进宫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康熙仅仅只是跟个普通的长辈一般询问着普通的问题,说着寻常该说的话,就好像一切都能和以前一样。温凉抿唇,康熙只是试图弥补些什么东西。

或许当初和顺和康熙帝的关系还真的不错。

温凉漫步上了马车,车夫的技艺了得,马车一路上都很安静。等到温凉回府的时候,温凉刚走上画廊便看到站在廊下的胤禛。他身后跟着苏培盛,一主一仆看着院子花草,仿佛在发神。

温凉的些许动静惊扰了胤禛,他回过神来看着温凉时,眼眸中带着清晰可见的笑意,“你回来了。”

温凉不知道他的神情在那瞬间也有着轻微的温和下来,“爷怎的在此?”

胤禛含笑道,“闲暇无事。”

温凉不语,他与胤禛都清楚,两人都不可能会有闲暇无事的时候,或许会有,但不是现在。

“万岁爷试图补偿某。”温凉走到胤禛身边,站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盛放在腰间的花朵,“只是徒劳。”这不是对康熙所说,而是对和顺所说。

“也是常事。”胤禛淡声说道,康熙帝是怎样的人,底下的皇子阿哥们早就一点点琢磨出来,各有各的看法。康熙不是个绝情的人,可也是个有底线的人,在皇位之下,他可以宠爱任何一个皇子,可皇位之上,在座的便只有一位皇帝。

“爷,您决定了吗?”温凉冰凉地说道。

“别用敬称。”胤禛侧头看他,“那是自然。”

“好事。”温凉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微凉的触感让他有些出神。

数日后,温凉把烈酒给酿造出来了,按照温凉的感觉来算,对比后世的某些烈酒来说不逞多让,可是这样的度数对于医用酒精来说完全是不够格的。

不过这些烈酒被酿造出来后,胤禛竟是很喜欢,除了温凉所留下的两坛子酒外,剩下的全部都被胤禛带走了。彼时温凉正回忆着提纯的问题,他毕竟不是真的全知全能,在不知道工业如何提纯的情况下,他只能慢慢尝试。

“先生,铜雀求见。”

绿意便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她悄然地走到了温凉身侧,轻声地说道。温凉的身份恢复后,他们的称呼也顺其自然就发生了变化。

温凉抬眸看着绿意,清透的眸子没半点波动,“让她进来吧。”温凉站在书桌前记录着数据,而后把毛笔放下。

铜雀是抱着一包东西进来的,比起以前娇小的模样,如今的铜雀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走动的姿态蕴含着自信,站在温凉面前时,又带了点忐忑不安,她行礼,复又站起来,“…先生,奴婢有件事情需要跟您单独详谈。”

绿意皱眉,正想说话的时候,却见温凉平静地说道,“绿意,带人下去。”绿意警告地看了眼铜雀,这才退下。

铜雀眼里闪过一丝感激,然后把那包东西放在桌面上打开,里面是一件染血的单衣。“先生,这件衣服是奴婢在院子附近发现的,虽然被直接绞碎了,可是这材质与绣工,都是我们府内的人。”

温凉看着那包袱里面将近破碎的碎片,“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这样的衣服不该直接被藏起来,也该直接丢弃,怎么可能会被铜雀发现?铜雀慢慢地说道,“奴婢当初,从院子里离开后,便成为了茶房的丫鬟,一直在前院做事。”只是下意识远离了温凉这个院子罢了,想必……温凉也不愿意再看到她。

“半个多月前,奴婢原本是想着趁着夜色把明日该做的事情先准备好,便一直留到最后才走。然后经过花园里时,听到了东西落水的声音。”那扑通的一声异常明显,铜雀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落水,后来过去一看,水面虽然有波澜,可湖面边却一点痕迹都没有。

铜雀压着嗓子说道,“那天夜里刚好下雨,如果真的有人打算跳水自杀,自然不可能存着心思要遮掩行踪。奴婢便是想到这一遭,方才下水去看。”

铜雀不是普通出身,自有一番胆识在,脱了绣鞋便下水把东西捞起来了。

便是这个包袱。包袱上被绑着一块大石头,如果不是恰巧铜雀经过的话,这件事情或许悄无声息地一直沉默在水下。

温凉注视着包裹内的东西,正如铜雀所言,这衣裳材质都是府内之人,可所有可能有标志性的东西都被直接绞碎,更别说一件普通的衣裳,府内统一绣订的时候也不可能有着明显的标志。

“为何不告诉贝勒,直到今日才来寻我?”温凉声音淡凉,抬眸看着铜雀,如果不是直到今日铜雀才来告诉他,或许能抓到那人。时至今日,所有的线索早就在这半个月里面都消失殆尽了。

铜雀苦笑,一直维持在脸上的面具掉落下来,脸色苍白,垂在两侧间的手有点颤抖,“因为那人发现了奴婢。”铜雀入水前并没有太多的想法,直到看到了这包袱才意识到她发现了个不得了的东西。

“奴婢本想着当日里去告诉苏公公,可当我从湖边离开时,有片叶子擦过了奴婢的脖颈。”铜雀摩挲着脖子的模样带着强烈的后怕,“如果不是当时恰好有一队侍卫经过,奴婢怕是活不下来了。”她跟着那队侍卫方才平安地回到了屋内,然后一直惶恐到了今日。

铜雀本来是特殊出身,和绿意朱宝一般。自从被温凉遣走后,她的确是经过了一番努力后才振作起来,而后开始安心地做事。很多被训练出来的棋子并不是每次都会被动用,可能长达数年,甚至数十年都是平平安安到了最后的。

铜雀也是如此,距离当初训练的日子,她安逸了太久,早就忘却了那种紧张到无法自拔的感觉。她动摇了。

铜雀是因为温凉,才鼓起勇气带着东西过来的。

屋内陷入了寂静中,温凉淡漠的视线落在包裹上,许久后才开口,“你回来吧。”

铜雀猛地抬头,眼里流露出了劫后逢生的情形,看着温凉渴求地说道,“格格,您真的愿意救我?”她情急之下甚至叫出了以前的称呼。

温凉扬声把绿意叫进来,“给铜雀寻个安身的地方,爷那里我去说。”绿意自然也是看到了这桌面上的东西,面容如常地点头,“奴婢知道了。”

人都退下去后,温凉有点倦怠地闭起眼睛,康熙对胤禛的越发看重,想来引起了不少人的惦念。

入夜时分,原本摆放在温凉桌面上的包裹转移到了胤禛书桌上,“如果是这般的话,铜雀在先生那里,也算是好事。只是这麻烦先生了。”铜雀入了温凉院子,就几乎入了贝勒府最安全的地方。那与胤禛的外书房也就是不相上下而已。

“无碍。”温凉抿唇,“爷,府内外的把关,出了问题?”

胤禛摇头,“府内有两年不曾进人了。”

温凉微挑眉,淡声说道,“爷应该固定轮换才是。”

“如此说来,的确是到了需要动弹的时候。”胤禛冷冰冰地开口。

这数日福晋去礼佛,贝勒府内侍卫的确分散不少,但这不是纯粹的理由。

连血衣这玩意都出来了,想必探子真乃前仆后继,府内的侍卫该好生操.练了。莫待日后,随便哪个人都能闯入贝勒府,岂不可笑?府内的人不该只有那些个普通的侍卫,某些暗地里的家伙是时候出来了。

胤禛接手了此事,温凉便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他,如今他对手头上正在钻研的酒精问题非常感兴趣,为了能够知道更多的相关事情,温凉把整个都翻了个遍,然后不得不带着人出府,往各大书铺去。

温凉对京城大部分的书铺都很熟悉,马车在他最熟悉的一个书铺停下时,温凉刚下马车,还没走近时,便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动静。哦,不。温凉极其克制地在心里小人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身看着站在身后的人。

胤祯笑嘻嘻地看着温凉,眼里满是狡黠,“真是难得一见啊,温凉。竟然在外头见到你了,怎么,难道四哥没有一直抓着你不放吗?毕竟可是一位这么难得一见的谋士。”胤祯调侃的内容仿佛微风吹拂,没在温凉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大街上,温凉仅仅是欠身,便算是行礼了,“您可有要事?”胤祯撇嘴,这言下之意就是让他没事赶紧滚了?他咧开嘴,带着兴味,“自然是有事了。”

朱宝木然地站在楼下,有种要上去抢人的冲动,如果不是最后温凉示意他们在楼下守着,以温凉带着的人,胤祯是带不走他的。

温凉跟着胤祯上楼时,扫过楼下喧闹的人群,淡漠地说道,“爷知道,十四爷今日的行为吗?”胤祯原本心情尤其不错,嘴里还哼着隐约的调子,听到温凉的话语,上楼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脸色骤冷,“你想说什么?”

温凉迈上一个台阶,闲闲地胤祯身边擦身而过,往里面走去,“某什么都没说。”他拾级而上,在漫长的走道上经过,最后一间屋外停下脚步,回眸看着仍停留在楼梯口的胤祯,“十四爷不过来吗?”

胤祯慢慢地走过来,“你是怎么知道在这里的?”他从头到尾都不曾说过任何一句和这里有关系的话。

温凉淡淡地说道,“这间酒楼从上往下望,只有这间房能够看到某。”胤祯无言以对,任何一个时刻都板正的人,他以为从来都不曾有过。

十四站在门前推开了木门,那一瞬间心中涌起了些许愧疚。这愧疚不知道是对自己的,还是对胤禛的。从刚才温凉开口至今一直残留着,在看到胤禩温和的笑脸时达到了极致。他撇开头去,不知怎的完全不想看到八哥。

胤禟丝毫不顾形象地翘着脚坐在最里边,眼见着胤祯把人给带回来了,嗤笑着举了酒杯,“温先生,别来无恙。”

“某无事,若几位爷也同样无事,某可以离开。”他非常无恙,温凉淡凉地说道,一时之间把屋内几个阿哥噎得无话可说。胤祯朗声大笑,拉着温凉进了屋子,他笑得让胤俄不满地把筷子丢到他身上去,“十四,你没事笑那么大声作甚!”

胤祯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推着温凉在最边上最下来,然后吊儿郎当地跳上旁边的椅子,“我想笑就笑了,十哥你要是不乐意,你和我一起笑呀。”

胤禟知道要是又放任这两人一起,这一转眼的功夫两人就可能干架了。“行了,你们两个粗头鹅,吵什么呀。十四,今天不是你想着要出来晃悠的吗?怎么又留着和老十吵起来了。”

胤祯漫不经心地把脚踩在横椅上,“我改变主意了,在这里呆着挺好的。”

胤禩止住了胤禟即将要说的话,笑着开口,“老十十四,你们都安分点。可别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闹得出了事,日后要出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们这几个小阿哥都开始长成了,今年起便不用每天都泡在书房里了,偶尔能有时间出来晃悠。可若是在外头兄弟闹事折腾起来,康熙绝对会把这几个哥俩又给丢回去。

为了日后的安逸,就连胤禟都安分下来了。

胤禩冲着温凉含笑道,“先生见笑了。”

温凉抿唇,“十四爷一贯如是。”淡凉如水的语调宛若是清泉般盖住方才的燥热,也让旁边的十四越发疑惑。

胤祯皱眉,片刻后,最后一块碎片被他给填补上去,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猛地一拍大腿跳起来,“你,你就是……”那个该死的女人!那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气得一佛出窍二佛生烟的那个该死的女……

咦,女的?

胤祯眨了眨眼,看着温凉。

男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更新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