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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赶出李家

陈宜宣终是应下了与赵家的这门亲事,在下决定前他并未问过李池,只与病中昏沉的李传富说了一嘴,事情定下来仍是打算瞒着李池。原本因为新丧,陈宜宣想把婚事暂时搁置,婚期等年后再议,那赵显却是如何都不答应,陈宜宣好说歹说,也只是将婚期推到了年底。而李池自那日赵显上门在堂外偷听,已是知晓,但他却没有去找他阿么,求他推了这桩亲事,他心里通透,知道父么由着他这般年纪长在家中,不过未到利益关头,宠着便宠着,他们真心疼的还是如今正停放在灵堂上的二哥。虽说心里明了,却忍不住要难受,这不,今晚送进他房中的饭菜又是原封不动地让人端了出来。

待房门重新关上,躺在小榻上的李池便放下读了没几页的书,拨了拨暖炉里的木炭,裹紧了盖在身上的毯子,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却有“笃笃”两声传入耳中,将他惊醒。那声音是从窗户那边传来的,李池掀开毯子,下榻穿上鞋子,直接往窗户走去。这是在他家,天又还没黑,院中还是有人往来的,他自是不用害怕什么。

“怎么是你?”轻轻地推开窗户,隔着半高的窗壁在他面前站着的是那日领他去大堂的方成。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他一开窗冷风便灌了进来,李池不自觉地紧了紧衣领。

“三少爷。”方成有些唯唯诺诺的,一直偷觑着李池,“方才我瞧见赵家的聘礼已经抬到府上了。”

“死者为大,他这般作为也不怕冲撞了亡灵遭报应。”李池冷笑了一声,他二哥都还没下葬,赵显如此急迫地要娶他进门,要说赵显还对他有慕之心,他是万万不信的,此番不过是为了折辱于他。

“我刚从主院过来的时候夫人正发脾气呢。”方成顺着他的话。

“你找我为了说这个?”李池看着方成的眼睛。

“不是。”方成期期艾艾地说道,“我……三少爷,你还是……还是赶紧跑吧。”

“呵。”李池定定地看了方成一会儿,突然自嘲地一笑,“说什么胡话呢。”说完轻轻地将窗子关上了,重新躺回榻上,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姚可人,嘴里喃喃道:“他当初好歹有个奔头,我跑什么呢……”旁边暖炉里的木炭渐渐灭了,他也没察觉到房里冷下来了。

一入夜他睡下了,才闭眼,外面突然一阵喧嚷,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小禾,外面怎么了?”他坐了起来,高声换着小禾的名字,却无人应答。

李池下得床来,随手拿了件大衣披上,这时小禾却不顾礼数莽莽撞撞地冲了进来,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御寒的冬衣手忙脚乱地替李池穿上,连说话的声音都抖了起来:“方才吃过晚饭后,老爷突然口眼横斜、言语不利,已经去请大夫了,这下怕是严重了,少爷还得赶紧过去,这一折腾不准儿到下半夜了,穿暖和点儿以免冻着。七七,还不快把手炉点上给少爷带着!”

“哎!”外屋的七七应了一声。

收拾妥当,李池并几个下人几乎一路小跑到主院,进到主室,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他们走近的时候,那孙大夫正好放下了诊脉的手,赶着众人离床十步左右的距离,叹道:“你们家老爷是中风之症,老夫无能为力。”

“怎么好端端地突然中风了呢?”陈宜宣急得一把揪住孙大夫的袖子。

“病人近日心绪大起大落,气火俱浮,又逢入冬骤然变冷,寒邪入侵,这才导致病发。待我写个方子,按此方将养,能不能痊愈得凭造化了。”下人已备好笔墨等类,孙大夫写下一纸药方,便背起药箱出得门去,陈宜宣忙差人相送。

“老爷……这下可怎么办!可怜我济儿尸骨尚未入土,老爷又罹此重病,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呀……”陈宜宣扑到床边痛哭不已,一下一下地捶着床板。

“阿么,你别这样!呜……”李澜跪坐在陈宜宣身旁,哭哭啼啼地拽着他阿么的衣袖。已经嫁人的大少爷李潇也在一旁低声劝慰着陈宜宣,李济出事的第二天他收到了家信,即刻动身从夫家回到了白水镇,他嫁得远,又怀有六个月的身孕,挺着大肚子总是诸多不便,是以今早才刚到府上,还未从丧弟之痛缓过来,不料又遭此变故。

“哎哟……”李潇突然叫了一声,站在他身后的李池急忙上前扶着他,见他捂着自己的肚子,脸色苍白,额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吓得急忙招呼几个下人把人送回房里,又嘱咐把大夫再叫回来。

李池从进屋一直没说话,只是红着眼睛站在李潇身后。这会儿李潇动了胎气,他看了一眼病床上躺着的李传富,却是陪着李潇出去了。

屋里的人一下子空了一半,姚可人这时才姗姗来迟,怀里还抱着李漱,从他住的院子赶到主院,姚可人已是累得不行,一进屋赶紧把李漱放下来。原本他正哄李漱睡觉呢,听说老爷突然病重,立刻要过主院去,可李漱却边哭边拉着他的衣服不放,外面天寒地冻的,姚可人自然不愿带李漱前去,说自己一会儿回来,但李漱执意要跟着他,没办法,姚可人只得给他裹了里三层外三层,抱着人去了。结果走到半道,许是被他们慌里慌张的模样吓到了,李漱急着要上茅厕,这又耽搁了不少时间。

“都是你这个扫把星!自从你嫁到我们家没好事,你给我滚,滚出我们李家!”姚可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陈宜宣上来是一巴掌,还有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哇……”年纪小小的李漱何时见过这种阵仗,登时吓得大哭不止,却扔固执地藏在姚可人身后。

“今天我要把你这个祸害赶出李家,给我过来!”陈宜宣仿佛疯魔了一般,扯散了姚可人束起的头发,拽着他往屋外走。他与李传富早年也算是白手起家,一把子力气倒还胜过姚可人。

姚可人也没怎么反抗,跌跌撞撞地被动地往外走。陈宜宣拽他的时候,连带着把李漱也拽倒了,陈宜宣好似没看见,姚可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漱扑倒在地。有下人把李漱抱了起来,却被他挣脱开,迈着两条小短腿跟在后面跑,边哭边喊:“哥么,哥么……阿么,你放了我哥么……”

李澜见眼前局面混乱,他阿么两眼猩红,是他不曾见过的模样,远远地躲在后面。

到了门口,陈宜宣让下人打开大门,将姚可人推出了门外,并吩咐道:“去把他的东西收拾一下,一并扔出去!”

后面跟着的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李麽麽带着两个小哥儿去了。

“阿么,你算再讨厌我,也等我送相公一程再赶我走,怎么说也是夫夫一场,不亲眼看他入土为安,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姚可人狼狈地爬起来,跪在门槛外。

“我不会让你这个灾星再靠近我儿子的,你想他死后也不安宁吗?从今往后,你与我李家再无瓜葛!”

“哥么!”李漱小小的身影从人群中冲了出来,还没等他跨过门槛,陈宜宣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冲一帮下人喝道:“愣着干嘛,还不看住小少爷!”李漱被人抱了起来。

李麽麽拿着两个包袱回来了,东西少得可怜,在陈宜宣的示意下,他将包袱扔到门外,落在姚可人身前。

“阿么,求求你不要赶哥么走,不要赶他走,我求求你了。”李漱哭得嗓子都有些哑了,陈宜宣却充耳不闻。

“关门!”大门缓缓关上。

“哥么!”李漱拼命地想挣脱身后人的怀抱。

姚可人膝行两步,终是停了下来,大门在他眼前关上,他倒是没多舍不得这富贵生活,只一样:少了他,小漱得有好一阵子不开心了。等再听不见李漱的哭喊声,姚可人才捡起地上的包袱,踏着灰冷的月色走在空旷凄冷的街道上。

他看着才数月未见的家门,门前的两盏灯笼灭了一盏,另一盏也昏昏暗暗,却聊胜于无。他坐在门前的石阶上,迟迟没有敲门,月亮也躲进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