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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章节集合2

姬考

入幻界蜜蝶遇姬考, 暗相护晴明施隐身

实在想不到, 那青石后的世界,竟宛若仙境。

我词穷,形容不出那种美, 似乎每一缕光,每一片树荫的位置都恰到好处。美好得几乎不真实。所有的赞美哽在喉咙间, 想赞叹,却舍不得发出一丝声音, 生怕一出声这个梦幻般的世界便碎了, 只好静静的看着周遭的一切——艳阳,流水,竹桥…在交错的光影中显得格外空灵, 清幽又朝气蓬勃。

正痴迷, 耳畔忽而传来阵阵琴韵,铮铮淙淙, 似晴日里的微风, 月夜里的霜露,巧妙的与美景融为了一体。我不由恍惚,停了脚步。

斜眸看我,朱吞了然一笑,打破了静寂, 道:“如何?舍下还算不错吧?”

“嘎?这是你家?”我回神,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

鬼住的地方竟是这样的?待遇太好了吧?

“唔…是啊。我家。”他微微一笑,满面真诚。

“名义上罢了!这里虽是他家, 如今却不归他居住。”笃的,琴声戛然而止,一道温润的男声继而插了进来,声音分外好听,令人联想到满园花开。

我回首相看,一个白衫男子翩然伫立于梧桐树下,身前的地上,置一矮几,矮几之上是把古琴。

看来,适才的琴韵正是出自此人之手。

树影班驳,虽是艳阳高照,但却照不见他脸孔,只有白亮的日光从他身后透出,如芒刺目,将他整个人映得几近透明,只能隐约见些虚廓。

咫尺之外,朱吞负手,就那么懒懒的看他,唇角勾出一个弧度:“纵使不归我住,这里仍是我的。不是么?” 语声温和但内有钢骨。

“不错!还是你的。只是我要的人…你可带来了?”那男子一面说着,一面自光晕中缓缓走出。

仅一袭简单至极的白袍在身,仍掩不住那种摄人心魄的风华。其人眉目精致,那种绝艳足矣与猫又媲美,但眉宇间又比猫又多了几分仙气,乍看仿佛自画中走出的神。

走近了些,他直视着朱吞,目光清明,眼底尽是高华之气。然,这种华贵中却又能透出清幽和雅致来,怕是再绝妙的丹青画手亦难描绘出其万一。

妙目浅浅一转,淡淡瞟过我,他侧头嗤笑:“别是这丫头吧?”

朱吞不语,只撇撇嘴,轻点了下头。

那人“唔”了一声,打量我片刻,修眉微扬,牵起嘴角:“是个连上神都称不上的小东西…啧啧~想不到…被大名鼎鼎的安倍晴明万般在意的式神,竟会是这样…”口吻中,依稀含着些许不以为然。可,尽管是这样微带讥诮意味的笑容,在他脸上却也惊人地好看。

可漂亮归漂亮,这家伙的如有若无的轻视还是严重刺伤了我的自尊。

so,再美也不能原谅!

我气鼓鼓的瞪着他,不甘示弱的回了个讽刺的笑,冷声道:“在意不在意我,是他的事。做不做上神,是我的事。而这两件事情,都与旁人毫无关系。您未免管太多了!”

将眉扬得更高,对方不怒反笑:“呀…脾气不小。看来朱吞大人所言不虚,你家主人待你果然不同!”靠近我些,他的眼眸里闪烁出耐人寻味的光,笑容犹如汉赋般华丽:“只不知…是否到了肯豁出性命的程度。”言罢,眼波流转,别有深意的看着朱吞…

不用问,定是朱吞这家伙说了我和晴明的八卦!

这个大嘴巴!我愤愤,狠瞪了他一眼。对方却只耸耸肩,一脸无辜。

由于还是闹不太明白那陌生男子的意欲为何,我不再答话,只继续怒视他俩。

所谓“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我...我用眼神杀死你们!

迎上我的目光,那男子一派泰然,若无其事的与我对视着,但笑不语。

“你不问他吗?”这样静默了一会儿,少顷,倒是朱吞先开了口。

“问什么啊?”我借机揉了揉瞪得有些发酸的眼睛。

“他是谁,怎么在我家,还有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等等等等…”

“哦,这个啊!”凉凉的看着他,我软趴趴的打个哈欠,道,“在等你主动告诉我呗。我可不觉得你们是那种只要我问,就会如实回答的家伙。反正你们费劲巴拉的将我劫来,绝对不会只为在这里扯闲篇。”

“姑娘看得倒通透。”闻言,那男子朗笑,悠哉的将我俩引致树下的石桌旁,袖袍一挥,兀的变出几杯茶来,“时才言语唐突,切莫见怪才是。”一面说着,一面将茶递到我手中。

讪讪接过,我依旧心存戒备,天知道这茶里有什么,哪敢随便喝下?遂只端在手里,但面部神经却还是不自觉的放松下来,回了他一个微笑。

浅浅颔首,那人呷了口茶,略一拱手,极是谦和的自我介绍:“在下实是游荡的孤魂,来自大唐,姓姬,单名一个考字。”

姬考?

没听过...烤鸡我倒还知道...

上下打量他,我皱皱眉,虽觉茫然,却还是还了礼,口里连连说着“久仰”“幸会”云云。

“你这丫头!”身畔的朱吞却“扑哧”笑出了声,在我头上拍了一掌,乐道:“什么‘幸会’?既是幸会,你路上又何苦一直吵闹,还说我绑架你…”

“幸会怎么了?这是礼貌!还有,你怎么不是绑架?先是拐骗,说什么带我去见故事里的人物。看我不上当,便强行捉了我。根本就是强盗!”忿忿的白了他一眼,我呲牙。

耸耸肩,朱吞摆出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模样,懒懒道:“我哪里骗你了?这家伙确是《封神榜》里记载的人呐。况且…托我‘请’你前来的主谋是他,我不过是依言行事罢了。”

“你朱吞贵为鬼王,哪里会轻易被指使?再者,他是封神里的哪一号?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个人物。”

“怎么没有?孤陋寡闻!”朱吞傲然昂首,自得的道:“姬考,就是伯邑考!你难道不知,那封神里的伯邑考,实是姓姬的吗?他乃文王姬昌之子,自然随父姓。伯邑考不过是世人于他的尊称罢了!”

瞪直了眼,我极短促的“啊”了一声,当下微有些发怔。

是啊,竟然忘了这一层。

姬考这名字,在现代鲜少被提及,但提到伯邑考却是无人不知——琴技绝人的伯邑考,丰姿俊雅的伯邑考,坐怀不乱的伯邑考,忠君敬父的伯邑考...只要看过《封神榜》,就鲜少有人会遗忘他,这个只昙花一现的奇男子。

关于他的故事,始终传言不一。甚至于,各个版本汇合起来,除了说他是周文王的嫡长子,竟再没有什么可达成一致的了。

各家传闻中,当数《封神榜》的版本流传最广,却是异常惨烈——说他为了“保释”被纣王□□的父亲姬昌,带了异宝,前去朝歌。因拒绝了皇后妲己的倾慕,而遭到诬陷。最终被割去了四肢,万刃剁尸,做成肉饼,送给其父吃下...

当然,这只是个传说...更确切的记录,连《史记》里也写得很是模糊,只云他短命,很早就挂了。故由其弟姬发继承了王位。

世人都说“红颜”薄命,可怜他身为蓝颜,命途却也是多舛!

胡思乱想着,我忽然倍觉悲戚,怔怔的瞧着那神一般的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

朱吞还算识相,见我如此,登时收了戏谑的口气,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背:“粗算算,他故去至少已千年有余,不知缘何竟还在人间流连。还自大唐跑来了大和。我也是偶然才结识…”甚是哀怨的叹一口气,他继续道:“唉!想我朱吞,素来自诩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想,却样样不及这家伙。几番比试,皆败下阵来。看!我连这府邸都输给他住了!今日之所以听了他的差遣去捉你,亦是因前日下棋又输了他一局。”撇撇嘴,他满面委屈。

一旁的伯邑考却笑了起来,斜睨他,微喟:“此言差矣,除了你将此处输给我暂住的那一局,余下的几盘,你可都没有认真下。倒教我困惑多时——阁下莫不是故意输给我,想借机看一出好戏吧?” 面上露的虽是谦和的微笑,眼里涌起的却是冷厉之芒。

朱吞的眉头难以觉察地一皱,似有些尴尬,下一刻却又变得坦然,微微笑道:“看戏谈不上…我只是觉得,很有趣。”

你是有趣了!却平白的扯了我来当人质!

我愤然,深呼吸,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抬脚──

狠踹过去。

须臾,随着朱吞一声哀号,几丈外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人字形的浅坑。

“说吧!你捉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许是因为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我忽然没有了最初的戒备,捧起茶,灌下好大一口。擦擦嘴,甚是爽利的问。

擎起笑,伯邑考目光如炬,不紧不慢的温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请姑娘帮忙,劝劝晴明大人…请他为我们办一场小小的祭礼。”

“切~瞧你这话说得——请我帮忙劝他…其实哪里用得着我劝…你们不是早打算好了么,如今我是人质,晴明不答应,你们就撕票呗。”皮笑肉不笑的牵起嘴角,我怏怏道:“还什么小小的祭礼…真是小的话,你们才犯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呢…”

话才说完,朱吞便朗笑,指着我打趣:“错啦!错啦!小蝴蝶,你可不是人,至多是‘虫质’!”

我怒,蹿起来掐他——你才不是人呢!你们全家都不是人!

灵巧的躲过我的‘利爪’,朱吞笑得花枝乱颤,继续挪揄:“小蝴蝶…你看看自己,哪里像被绑票的样子?自从进了这门,半点没见你怕。几次动手攻击我且不说,嘴上还是那么不饶人。”

“你懂什么?咱这叫临危不惧!”仰头,我瞥他一眼,心下却泛起嘀咕——虽是玩笑,可他说得倒也没错。自被他绑了出来,纵然郁闷,但我心里却是半点也不曾慌乱,更丝毫没有怕的感觉。心中踏实得很…就好像…

好像…晴明时刻都在身边一般。

不过,这怎么可能?

窃窃的瞟了瞟悠哉饮茶的朱吞,再看看优雅似仙的伯邑考,我挠挠头,苦笑:之所以不怕,大概是因为这两个家伙并不骇人的缘故罢。

鬼片果然是骗人的,看看这两只千年老鬼吧!竟美得这么没天理!

感慨万千的叹了口气,我回神,继续先前的话题,轻问:“噫…那你究竟想办什么祭礼?为什么一定要找晴明?平安京的阴阳师可是一抓一大把的。”

“在下…想请他帮忙招出我父王的魂魄。”伯邑考淡淡的道,语调平静,无波无澜:“听空海大师说,这样的祭礼,除了贺茂忠行大人怕只有他才会了…但行了此祭,主持祭礼之人必会殒寿三十载。考虑到忠行大人年事已高,已不宜再殒寿…只得求助于他。”

三十年?!

你知道三十年对于人来说是什么概念吗?忠行不宜殒寿…屁!晴明的寿命就可以殒损?

我心下一阵冒火,眉头拢起,才要发作,耳畔忽的传来熟悉的声音——

“莫焦躁,还是先诱他把事情始末尽数道出吧!”其声极低,却一如既往的从容。

晴明!

我不由一颤,心脏登时跳得剧烈异常,好象下一秒要飞跃出身体一般,震得我无法思考。目光四下乱扫,只想找出他的位置所在。

“别找了,我已施了隐身咒,旁人看不到的。”那声音笑道,温润如水:“你不要露声色,顺其自然的引他把话说下去就好。”

“哦…”小声答着,我的面上还是不自觉的露出笑意来。

伯邑考困惑的瞅瞅我,双眸一眯:“姑娘笑什么?”

“嘎?我…我笑…我笑了吗?别误会,只是活动活动面部肌肉而已。这是面部韵律操,常做做,老了不会面瘫…”

呜呼,我在胡扯些什么啊?乱七八糟的…

眼看伯邑考的目光越来越迷茫,我忙把唇角向下一耷拉,装起严肃的样子,急急扯回话题:“跑题了,跑题了。呃…其实我很想知道——你找你父王做什么?他故去也约有两千年了吧?万一他已再世为人,纵是神仙来了想也没办法帮你啊…还有,你来这里多久了?怎么会认识空海大师的?再有…”

估计我的问题太多,伯邑考愣了愣,方缓缓绽出微笑:“两千年又如何?入了轮回又如何?只要行了祭礼,终是可以寻到的,这也正是招魂之术精妙所在。至于其他…姑娘莫急,且容我慢慢道来,也省了你我一问一答的隆!

不及我答话,朱吞这家伙已然兴致勃勃的凑将过来,且不知打哪变出些点心瓜果,捧在怀里。那双桃花眼眨呀眨的,好像对此早已期待甚久。

我哭笑不得,只得狠剐了他一眼——这个家伙…好歹也是鬼王,怎么到了这时候,竟比女人还八卦?

正无语,肩膀上骤然一暖,似有臂膀将我轻轻揽住。

定是晴明。

我不禁莞尔,朝伯邑考颔首,一面听他娓娓而述,一面将身子顺势向后靠去。

“我要问父王的,是关于妲己的事…”长嘘一口气,伯邑考极慢的说着,目光莫名的渺远起来,逐渐失了焦点——

故事

道故事邑考徒怅然,玩无间朱吞救蜜蝶

所有的纠葛都源自我十五岁的那个清晨。

我和二弟姬发随着父王去狩猎,那日才入春,天色朗润,万里无云。

然,将至中午的时候,却不知怎么,竟响起雷声来。

看一道道炸雷晴空劈下,我和弟弟倍觉惊恐。

父亲素来擅长卜卦,他不慌不忙的掐指算了算,嘱我俩到附近一个山洞里躲避。自己却朝着雷电交加的密林深处去了。

过了好一阵,雷声才渐渐止住。我俩战战兢兢的探出头去,见父亲正抱着一个艳红的毛球匆匆而来。

“邑考,它可是只罕见的灵狐啊!”抚着它的皮毛,父亲笑道。

望着那小家伙乌黑灵秀的眼,我情不自禁的微笑,抚了抚它光润的毛,自包裹里取出烤好的野鸡来,喂给它吃。

二弟对它也颇是喜爱,我俩逗弄了一阵,为它留下了些食物,将至傍晚才恋恋不舍的随父亲离去。

七日后,一个红衣少女寻上门来,自称是那日为父亲所救的灵狐,口里吵嚷着要报恩,在我家门前徘徊不去。

这在旁人眼里决计是无稽之事,但父亲却并未赶她走,反亲自出门相迎。

当他带了她进门那一霎,不单是我,在场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没有人说得出话来,你们永远无法想象,再美的语言都无法形容她的美丽。这样的女子,似乎生来就是用来颠倒众生的。颦笑间,皆是媚惑。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天真。

“我叫妲己!”她道,径直朝我走来,笑靥如花。

我已经呆住,遂未答话,只微微颔首,浅笑,以表示我说不出口的友好。

妲己并不在我家住,只是每日清晨前来,打扫,煮饭,一个人竟能包揽所有的家务。待到全府的人都睡下,方悄然离去。平日的她,二弟很是谈得来,却不怎么同我说话。然,每每夜深,却又必跑到我窗下,托着腮,静静的听我抚琴。兴起之时,翩翩起舞,披一身月色,恍若一朵盛开的莲…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着,终有一天, 父亲屏退了下人,一脸严肃的请她去了书房。

我不知父亲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妲己出来后,面色很差,眼圈泛红,凝神看了看我,叹了口气,风也似的去了。

此后几年,音讯全无…

后来,纣王无道,又逢灾荒,西岐的日子逐渐艰难起来。

再后来,父亲也终因一语不慎被纣王囚禁。

几月后,祖母病危,独惦念被囚的父亲。百般无奈,我带了宝物美女,前去朝歌。希望能以这些钱财和美色换取父亲的平安。

路上,百姓皆是落魄潦倒,私下都怒骂着纣王的无道,以及…那个被有苏族献上的蛇蝎美女…

那个美女…据说叫做妲己…

只是同名罢,不会是她的…我想。

但,当我手捧礼单站在朝堂之上,望着那偎在纣王怀里的娇俏女子时,我知道——自己错了。

这被千万人唾骂的妖后妲己,确是那年出现在我家的红衣少女。

她半点没变,还是笑靥如花,还是妩媚妖娆,甚至…眉宇间还是透着孩子似的天真…

“大王,让他留下教我抚琴吧!”她浅笑,柔柔的道,声音好似黄莺出谷般动听。

只一个眼神,便将纣王化作了水…

“你留下罢”那个苍老却还矍铄的男人无精打采的命令我。

“是。”我答应着,口吻却难以抑制,微微带了些厌倦。

是夜,我奉旨入宫,教导皇后妲己抚琴。

琴声悠悠,但纣王却已无心欣赏,悄然酣睡。

她翩然立在我身旁,柔荑搭上我的肩,以柔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的声音轻唤:“邑考…”

“请娘娘自重。”僵硬的扯出一个微笑,我冷冷的推开她的手。

“邑考…来世…等来世吧…” 她却还是硬是贴了过来,附身,用耳语的声量,低低的颤声道:“来世,我定还你个长命富贵!来世…我定会佑你…福寿泽长…”

我呆住,诧异着,不明白她究竟是何意。

“为了权利,亲子亦可舍弃。或许,之于人类,天下间,没有谁…非谁不可...”双目含泪,她喃喃道。而后忽的向我深鞠了一躬,似是用尽最后的气力,深望我困惑的眼,咬了咬下唇,喟叹:“不要怪我...是你父亲的主意...此生…终他欠你的。”转身,快步走到厅堂…

“大王,伯邑考意图对我不轨。”流着泪,她凄楚的偎那男人怀中,还是那种柔到令人心颤的声音。

纣王颔首,怜爱的拍拍她。然后…盯着我,唇瓣扬起莫名的微笑,轻声呼出了那个我早已预料到的结局——

“杀!”

死亡的过程痛极,我挨不过,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却已经过了百年。

我并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许是因为过分执着于心底的困惑,也许是对人间过于贪恋…总之,我只能飘在人间,不得入轮回…

我想,或许…解开了困惑,知道了妲己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弄清楚父王与我的死,有何干系…我就可以往生了吧…

于是,四处浪迹。更找过无数的术士,却没有人肯帮我,多数人甚至看到我便晕倒了。

无奈,我只得隐居到山林,鸟语花香的日子倒也滋润,日复一日,挨过了千年。

一年前,偶然间结识了空海大师。听他说这里也许有人可以助我解开心结…

于是,今年初春,我随在他船后…来到了大和。

……

“虽然要求他人献出自己的寿命来助我解惑,着实霸道了些,但…我还是弄清楚一切,因为解开了困惑,我才能解脱。我想见父王。想问他,妲己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竟说什么为了权利舍弃亲子,他究竟做了什么…否则,到底难以心安。”伯邑考徐徐讲完,语调一如最初,仍是淡淡,却似蕴含了无限苦涩。

我听得心酸,微征,动动唇,才想说些什么,他的瞳仁突然冷绝地一缩,手亦倏地探了过来,整扼住我的喉咙。

“晴明大人早已到了吧…来这么久,却不出声,可不是君子所为。” 伯邑考微笑道,笑容极冷,但在晴日里仍显得格外明媚夺目,语气中隐隐透出锋锐。修长的指尖渐渐收拢,空气自我肺里缓缓排出,我一阵窒息,眼前的景物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耳畔也起了声响,“瓮隆瓮隆”的…

“我从不屑做君子。”意识混乱中,我依稀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微颤着道。腰间一紧,已被一双长臂揽住,向后拖去。腰上的力与颈上的力对抗起来,痛得我泪水顿涌。

“劝你放手为好,不然…这丫头的脖子许就断了。”许是怕不小心真的弄死了我,伯邑考的手劲略小了些,说话的表情很客气,语气不容推却:“如今的你,跟我斗似还差着不少呢!别怪我没提醒你,千余年,我遇到术士不计其数,如何毁去式神的元神,让阴阳师束手无策,对我并非难事。”

“你待怎样?”腰间的力道瞬时松了下来,但晴明的声音里却透出明显的寒戾。

颈上的那道力骤然一提,我一阵目眩,人便被扯到了伯邑考胸前。

靠在他身前,我总算看清了之前一直站在我背后的晴明,可心却也随之彻底地凉了下去,失声叫道:“晴明…”

往日里那个华贵清雅,神采飞舞的阴阳师,眉目虽依旧如诗如画,额角和唇畔却淌着血迹,满身的焦痕与血污使得他白色的狩衣几乎看不出原貌。

“我没事。”他望着我,轻声道,似是安慰。但面部的僵硬和漫身散发的肃杀之气却将语调里的温柔破坏殆尽。

被扼住的喉咙再度一紧,身后的伯邑考开口了:“现在可不是俩俩相望的时候。” 声音阴冷,我几乎可以想见他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如我所说,请晴明大人为做我祭礼。只要见到了我父王的魂魄,我便放了她。”

眉尖微蹙,晴明没有答话,只静静的凝神着对方,若有所思。良久,转看看我,忽的笑了:“不过是招魂之术罢了,我做也不难。三十年的寿命,一瞬而已。”他淡淡的道,语调平静无波,仿佛其中没有夹杂半点情绪,只是把话音拖得很长,似是字斟句酌才肯说出口,“但…我素来是最讨厌威胁的…”说到这儿,那胭红的薄唇微微勾起,划出了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所以…抱歉了。我不做。若要杀她,随你便是。”眼波一转,他直视着我,一字一顿的道:“我是喜欢你,但可惜…这世间…没有谁,非谁不可…”

没有谁…非谁不可?

我呆愣,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深邃难测的眼神后面的温柔男子。他正一派坦然的望着伯邑考,眼睛眨也不眨,笑得极是自然洒脱,神色却间却透出冷漠...

一阵恍惚,我觉得胸口蓦然酸胀起来。

急切的想要与他对视,想自他眼中看些出端倪。但,他却再不肯多瞧我一瞧了。就好像,我并不存在似的。

眼前的人,此时看去,竟已完全不像我曾熟悉的那个...

不...不对...一定是搞错了!

晴明,定是为了救我…才这样说的!

他本身决不会这么想。

道不尽的红尘舍恋,诉不完的人间恩怨。既有情,沧海桑田,未到尽头,又怎会是‘没有谁,非谁不可’?

不!

我,不信。

不信...

可,纵是不信,我的身子还是抖了起来。

这是全身的颤栗,一直蔓延到指尖…

不知晴明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感受到了我的异样,此时的伯邑考竟也微微呆了一呆,卡着我脖子的手不由松了几分。

当此时。晴明的笑倏地敛去,戛然闪身抛出一道黄符——“敕!”

迎面一阵劲风,我会意,猛地侧头,将身子的重心尽倚上伯邑考的臂膀,双手全力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全然不给他推档符咒的机会。

可惜,我的力量到底薄弱了些。须臾,他便挣开了我,抬起手臂,长袖舞起的风将符打偏了不少。

我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然,下一秒,他却笃的停手,僵在了原地:“你竟…”

“抱歉,这里终归是我家。动了手,不好收拾啊!”朱吞不知何时闪到了他身后,笑呵呵的道。虽是温言笑语,可纤长的手指还是抚在了对方的颈上,看似柔和,指下却已隐隐见了红痕,威胁的意味显而易见。

鬼王朱吞到底名不虚传,出手迅捷且狠辣。或玩世不恭,或傲然优雅,或邪佞鬼魅,千面万化的个性,亦让人难以捉摸。

笑谈间,黄符已沾上伯邑考的衣袖,霎那便将其四肢变得如同石头般僵硬。我松了口气,惊魂未定的自其臂弯里挤出来,一个踉跄,摊在前来扶我的晴明怀中。

“还好么?”他沉声问,声音极低,却仍没能掩住轻颤。

但,颤抖的不仅是声音,我靠着他,惊诧的发现,他比我抖得还要厉害。心跳快而强劲,甚至不需将耳贴在胸膛便听得到。额上,满是极细的汗滴。

“你…”我说不出话来,心头五味陈杂。暗骂自己脑残,那么关键的时候,竟会起了怀疑他的心思…眼泪簌簌而下。

“不怪你…”晴明似看出了我的心思,臂膀又收紧了些:“我本就是演给你们看的,你若不信…他怎会跟着上当?”

话虽如此,可我到底别扭。哭得反更凶,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身。

“喂喂…我的衣服够脏了…你想累死蜜虫吗?”良久,见我的哭声转作抽泣,他将我自身上拉开,笑道。

“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要洗的…”我微嗔,却终是破涕为笑。抹了抹眼泪,爬将起来。

摸摸微微有些发痛的喉咙,我悠然转身,向那已成雕像的伯邑考忿忿走去。

“你待如何?”他冷声道,神情漠然。

哼哼~~有仇不报非女子!小样儿!你受死吧!

我狞笑着,撸起袖子:“这话原是晴明问你的。风水轮流转。如今倒换你问我了。我可是险些死在你手上。你说...我待如何?”

抬手,我本想给他一巴掌。可对着那张精致绝伦的脸蛋,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罢!罢!罢!咬咬牙,我没好气的给了他一脚,却忘了他四肢已然石化,含泪“哎呦”了几声,悲愤的瞪着他那张浅笑盈盈的祸水脸蛋,揉着腿,跳到一旁,喋喋不休的诅咒他——死人!早晚长一脸青春痘。

身后,依稀传来晴明与朱吞的嗤笑。

制服了绑匪,解救了人质,按理说已是皆大欢喜。

“回家吧?”我拽拽晴明的袖子道。他似乎伤得不轻,周身上下皆有破损,只说来之前打了一架,却不提跟谁,也不肯让我看伤。

点点头,他不慌不忙的起身,又掏出那从不离身的折扇来,修长的双指轻触薄唇,低喃了片刻,慢悠悠的将扇面正对着伯邑考展开,笑盈盈的扇了扇。

狂风骤起,吹得我睁不开眼。

耳畔忽听得“啊”的一声,再睁眼,时才僵立在身侧的伯邑考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他人呐?”我瞠目结舌。

“在这儿,暂且委屈他一下而已。”晴明笑嘻嘻的将扇面翻转过来。但见其上盈盈绘着一个清俊男子,白衣胜雪,长袖飞扬,赫然是那仙人一般的伯邑考。

扇中人动动唇,朗润的男声自其上传出,怒气甚深——“你这要做什么?放我出来!”

“你不是想知道你死去的真相么?不妨随我去会会故人。”晴明微笑,欣然收扇,将扇拍手心。

朱吞闻此,竟也一脸兴奋的凑将过来,非要同去。不容拒绝,硬赖着我们,一同出了幽冥幻界。

界外,天又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微风裹着细雨,不尽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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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作者有话说!

前章有剧情修改。还有,猪猪22号生日~~打滚~砸礼物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