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远山幽暗, 诡云薄涌。
黑泽中树影憧憧, 无数冷艳的龙胆花在土地上竞相开放，颜色鲜艳却毫无香味。山风吹拂而过, 娇嫩欲滴的花枝微垂，像是一副逼真瑰丽的树花摇曳的画。
哒哒哒。
寂静无声之中，源赖光披着红白色的羽织, 长发披散着踩着木屐从朱红色的鸟居后走出。
源赖光：“该是说好久不见, 还是又见面了？”
安倍晴明看向模样依旧, 仍然是目光锐利，剑眉星目如绝世名刀一般俊美至锋利刺眼的故人, 他的目光渐渐沉下去：“源赖光……你还活着。”
“应该是说——”
男人轻笑一声, 眉梢微挑, 眼中狂傲又凉薄：“我从黄泉之中回来了。”
安倍晴明：“之前和我一起的那个孩子呢？”
源赖光：“在你想要寻找的人偶付丧神身边。”
“所以，那些也是你做的？”
安倍晴明看向源赖光身后的建筑,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三层小楼高的陈旧神社。
斜飞上挑的沿角, 犬牙交错的横梁, 朱红的柱子, 深色的□□上系着许多阴阳师用以结界的绳结。
而在建筑之上，密密麻麻的怨灵被一个看不见的罩子扣在神社里, 漆黑的怨在里面汹涌成海, 比夜色更为深远。
“你杀了多少妖魔？”
安倍晴明将视线放回源赖光的脸上。
“我又怎么会去记这种小事？”
源赖光一步一步走向安倍晴明，风骤起，扬起这个男人身后的长发，像是在深海中捕捉猎物的兽：“安倍, 晴明……”
源赖光叹息着唤着秃头阿爸的名字，在距离安倍晴明一步之遥的面前，嘴角上扬，冰凉的目光似乎又温和一点。
安倍晴明很清楚，这个男人内心坚定冷酷却又聪颖绝。一个能够成为八岐大蛇为祸京都的幕后黑手，在皇室和阴阳寮的眼下全身而退并且成为依然手握权势的男人，自己这种只知道打悬赏抽卡的咸鱼肯定是打不过的。
安倍晴明看着源赖光的眼睛，这个男人似乎在笑，但他却绝不是能够与温柔扯得上关系的人。
他想杀我。
安倍晴明心中浮出这句话。
安倍晴明：“你为什么要去插手羽衣狐的事情？”
源赖光笑着反问：“不再问我为什么要杀这么多妖怪了？”
“我知道你的理念。”
安倍晴明道：“妖魔无善。”
源赖光收敛起嘴角的笑，眼中的杀意更加毫不掩饰：“你还记得。”
“只记得一点。”
安倍晴明说着。
忽然，只见白发阴阳师的目光冷了一瞬，他伸手一把搭在源赖光的肩膀上。
安倍晴明的手中是闪着亮银闪电的蓝色灵光！
黑夜中，银蓝一闪而过。
源赖光并不理会将要挨着自己的灵光，面不改色地继续看着安倍晴明。
砰——
那是并没有如安倍晴明所愿的撞击声。
安倍晴明手下突然出现一柄长刀。
那是一柄泛着白光的太刀，微微弯曲的弧度从源赖光的左侧伸出，刀尖向上带着夹杂着妖力的刀气与安倍晴明的手正面相撞。
安倍寝明的灵光与刀气在源赖光的肩膀上相遇，迸发出强烈的气劲和爆裂般的灵力波浪！
安倍晴明顺着太刀看向身旁突然出现的式神：“蜘蛛切……是你吧。”
这个手握太刀的式神全身上下被漆黑的雾气笼罩着，猩红的双眼在黑雾中闪烁着不详凶戾的光。
他是曾经斩杀过土蜘蛛的刀，他也是被杀后铸进太刀中的土蜘蛛。
蜘蛛切：“……………”
“晴明。”
源赖光突然开口，他垂眸看着浮空在自己左肩上的手，言语微妙：“你也是妖了。”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吗？”
安倍晴明收回手，被他手掌盖住的桔梗印如烟雾消散。
阿爸抖抖被震麻的手，刚刚他手上的是原本能够让人灵力暂时失去的咒印。
源赖光是源氏后来的家主，死在他手下的妖魔数以百万，更别说他还是现世历史书上以勇武著称的大将。
源赖光自身体术就很厉害，再加上还拥有强大的阴阳术。比在下这个半吊子战斗法师不知道强多少。
不找个机会把他削弱一点，在下可以直接叫他爸爸了：）
然而，安倍晴明忘了源赖光身边还有一个蜘蛛切…………
求问，在下现在怂一点还来得及吗？
秃头阿爸一边腹诽发表着从心言论，一边抬眸微笑：“将我引过来，你的目的是什么？”
“那个孩子现在被我放进布满了怨念暗堕的神社里。”
源赖光道：“虽说我从不杀人类，但那个孩子身边的狐妖却不是人。你可以试试，在已经被我封印妖力的狐妖被暗堕的付丧神玩/ 坏之前找到他们。”
这是什么三流小说里面的反派台词？！
醒醒！源赖光你的逼格掉了啊喂！
安倍晴明一脸嫌弃：“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以为你已经猜到了？”
源赖光接过蜘蛛切递过来的竹伞撑开，与安倍晴明擦肩而过向山下走去：“我在布局啊……一个与一千年一模一样的局，但是这一次，你要小心了。”
“晴明。”
源赖光的身影骤然化为一捧龙胆花残瓣，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黑夜中久久回荡：“我的目标，还有你…………”
安倍晴明看向源赖光消失的方向，喃喃道：“替身……他早就不在这里了。”
咚咚咚——
一道道打鼓一样的闷声从神社中传来。
紧接着，在寂静的黑夜中，山林中的倏然有乌鸦沙哑的叫声响起，随后神社中出现了尺八和三味线的乐音。
这乐声幽幽吚哑，在神社头顶上那些无数个张大嘴巴，五官扭曲的怨念无声嘶吼下，显得不详又阴冷。
三味线的弦音在夜风中颤颤巍巍，音调却忽上忽下，飘忽不定。
尺八也是如此，比起乐谱，这弦乐器被拨动更像是生锈的机器在弹被污渍凝结成块的棉花。
像是在人心头刮墙壁一样的不适感让安倍晴明心里有些毛毛的。
“这个男人真是坏透了！”
安倍晴明抖了抖自己身上因为这奇异的乐声而产生的鸡皮疙瘩，小声逼逼：“弄这种弱智阳谋，就像是笃定我会进去一样。”
“我安倍晴明是那种人吗？”
秃头阿爸捏着折扇深吸一口气：“我还就是。”
阴阳师三步做两步快步走到神社大门前，一把推开木门，理直气壮大声嚷嚷：“打扰了！”
…………………………
进门后，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样。
这是一个灯火通明，崭新的内里。
络绎不绝的人们在主殿里来来往往，他们全部都低着头背对着安倍晴明，将主殿里摆放的成百上千个形代人偶一个一个地用绸布擦干净。
主殿里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被挖空密密麻麻宛如蜂巢一般的洞，每个小洞里都放着一个长发红衣，双眼漆黑，瞳孔散开的形代人偶。
人偶乍一看艳丽到精美，然而越是仔细看就越是感觉像是已经死去，却依然睁着眼微笑的尸体。
洁白的绸布就在这些“尸体”的脸上擦拭着。
像是在入殓。
“打扰了！”
白发阴阳师的超大声并没有让这些低着头的人有所反应。
安倍晴明一脚踏进神社，身后的门无风自动，自己啪地一声关上。
随着大门的关上。
所有原本都在低头做着自己事情的人们都在同时顿住了，他们手中被精心擦拭的人偶陆续掉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三味线的声音急转直上，节奏激烈，声音高亢诡异起来。
尺八那仿佛弹棉花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滑腻的回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们干嘛啊？！
好浪费啊！
从安倍晴明口袋里探出身体的黄泉人偶手臂愤怒地发抖，发出无声地尖叫。
还能不能有点公德心了！？
这些人偶不要了可以捐给有需要的鬼啊谢谢！
我还没有身体鸭！
刚刚被这乐声激荡，升起一点悚然的安倍晴明下一秒就察觉到了自己口袋里黄泉人偶手臂的愤怒。
黄泉人偶手臂在安倍晴明的口袋里疯狂抓挠，恨不得冲出去给这些浪费资源的傻雕鬼一决雌雄，来个七进七出，七上八下。
你还真是个搞笑鬼才。
秃头阿爸舒了口气，抬抬口袋里的人偶手臂小声开口：“放心，我肯定给你弄个完美的身体。这些放在大门口的一看材料就不行，看我找到那个人偶付丧神。”
在安倍晴明口袋里就差点开始满地打滚的人偶手臂终于停下了闹腾，半晌后默默伸出自己的手掌，勉勉强强地比了个ojbk的手势。
“…………”
安倍晴明：“你还跟我喘上了？”
人偶手臂听闻中指无名指猛地收回，只露出小指倔强坚定地向秃头阿爸竖着。
听到没！mmp！mmp！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我是真的不知道为森么，我从一个拥有3万字存稿的人，沦落到了周更这个地步。
还有一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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