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开诚苦笑一下说：“平时各忙各的，很少有人张罗，特别是到了年关和年后，走亲戚串朋友，认识的不认识的走到一块，正是媒人牵线的好时节，天天有人请，天天喝得酩酊大醉，工资都不够随份子钱的，没办法，人情啊！先是步行去，后来是骑着自行车去，喝多了最多是推着自行车回家，没有多大危险，再后来家家户户都买得起动力三轮车了，便开着动力三轮车去。有一次我们四个喝倒了三个，只有我还算清醒，只有我开车了，可是我开车技术又不怎么好，虽然头脑清醒，也有点微醉，手脚不听使唤，车子开的特别慢。再过两三个村庄就到家了，路太窄，我便下了路走麦田，正走着，眼前一黑，不好，好好的麦田里突然有一个深沟，可能是主家拉土挖的深沟，我吓出一身冷汗，当时酒就醒了一半，赶紧拐头，来一个九十度的大转弯，弯子转的太陡太快，三轮车开翻了，我被甩出老远，等我爬起来，找那三个人时，万幸，三个人被甩进深沟里，一点没事也没有，还打着呼噜呢！现在想想都后怕，本来是去办好事儿的，四条人命差一点完了，四个家庭差一点零散。”
陆俊峰摇摇头：“现在好了，酒驾查的非常严厉，减少了太多的车祸！那时候四通镇哪个月都出几桩交通事故！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林如嫣望着赵开诚：“那件事之后就戒了酒？”
赵开诚摇摇头：“戒不掉，只是戒掉了一半，闲酒是不喝了，碰到特殊的场合也喝几杯，衣服兜里随时准备着头孢，大家都知道感冒了吃头孢不能喝酒，见了头孢也就不再攀酒了。彻底戒酒是孩子的舅舅订婚那年，大家都看着我呢，我那是猪八戒回到高老庄，有多大本事使多大本事，正好那一年刚刚买一辆农用三轮车，前边两个车座，马燕抱着老三坐在那里侧座上，老大老二坐在车厢里。回到家一看，少了一个，老二不见了，老大也吓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弟弟，马燕那是放声大哭，我拔腿腿就跑，返回去跑了两三里地，就听见老二跑着喊着“爸爸妈妈”，听到孩子的喊声，心里像刀割一样。老二脾气不好，两只手揪住我的耳朵，在我脸上头上又啃又咬的，嘴里还说着：“我让你喝酒，我让你不要我。小家伙生气啊，拽掉我几绺头发。十五年了，从那时起滴酒不沾！”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陆俊峰说：“老赵最疼孩子。”
赵开诚摇摇头：“说实话，当时就一个念头，找到孩子，路上我就想好了，如果找不到孩子，就是辞掉工作，拉棍要饭，即使把天下梳一遍，也要把孩子找回来！幸好孩子没丢，要是孩子丢了，我们也不会在这喝酒了，说不定我衣服褴褛，风餐露宿，正四处寻找孩子呢！”
林如嫣李娜和夏灵灵听了赵开诚的话，想起自己的遭遇，脸上露出忧郁的神情。
赵开诚发现事情不妙，赶紧转移话题：“来！喝酒吃饭！”
夏灵灵好像自言自语：“我信你，你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孩子的，你是个好父亲！三个孩子都教育成才了！”
大家也都夸奖赵开诚教子有方。
赵开诚笑笑：“大家都别奉承我了。人家都是慈母严父，我们家正好相反，慈父严母，三个孩子都不怕我。我总以为物质上欠缺孩子点什么。咱物质匮乏，可是精神并不匮乏，所以对孩子特别溺爱。养不教父之过，生不养父更过。既然把他们带到这个世上就得负起责任。我喜欢清贫，原本想守住三尺讲台过一辈子算了，可是有一件事对我触动很大，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大家都想知道是什么事，望着赵开诚。
赵开诚叹口气：“其实事情也不大。四通镇划镇那一年，为了活跃市场，同时开了五条大街。来了几班有名的歌舞，大家奔走相告，欢呼雀跃，迅速传遍了整个乡村。那天放学后，我骑上自行车，带着老大老二来四通镇看歌舞，刚到四通镇，两个孩子让我停下，我刚停下车子，两个孩子麻利地从车子上下来，跑着去捡别人扔在地上的甘蔗稍和甘蔗根，正准备放进口中，我被激怒了，不知道什么心情，对两个孩子厉声喝道：‘住口，都给我扔掉！’两个孩子从未见我这么严厉过，吓得一愣，手里的甘蔗稍子和甘蔗皮子从孩子手里掉落到地上的一瞬间，我心里酸酸的，孩子真是太懂事了，想吃甘蔗，怎么不向我开口要我给他们买呢！看到孩子委屈和嘴馋的样子，我脸色一缓，笑着对孩子说：‘想吃甘蔗是吧，想吃甘蔗给爸爸要啊，爸爸有钱，爸爸给你们买一捆，让你们吃个够，你们记住，以后不准捡地上的东西吃。’两个孩子懂事地点点头。大话说出去了，摸摸衣服兜子，一分钱也没有。”
陆俊峰笑笑：“来的慌忙，忘记带钱了吧！”
赵开诚苦笑一下：“什么慌张忘记带钱了，慢吞吞地来也没有钱，家里根本就没有钱，本想带着孩子看看热闹，见见世面，没想到小孩子都嘴馋，要知道这样，带他们看什么歌舞，还不如在家哄他们玩呢！”
李娜笑笑：“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最后怎么解决的？”
赵开诚笑笑：“还能怎么解决，自从有了孩子，我早就把自尊踩在了脚下，找熟人借呗！当时本村里有个在这卖糖葫芦的，找他借了二十元钱，还被人家讽刺挖苦一番，说我是个大学生，有个铁饭碗，想不到还不如一个卖糖葫芦的，为了孩子，还没有我做不到的，不过我还是有底线的，违反法律和道德的事绝对不干！从此我和老陆的谈话转变了话题，不再是浪漫的诗歌和美丽的海市蜃楼，而是钱和生意。”
陆俊峰突然脸色一沉：“老赵，我上了你的当了，原来你也有自私的一面，这一切都源自你的孩子呀？真是太自私卑鄙了！”
赵开诚爽朗的大笑起来：“幼吾幼及人之幼，如果不爱自己的孩子，怎么去爱别人的孩子！也不理解那种心情和感受啊！再加上兄弟姐妹都是老实巴交农民，只知道种地干活，连做个小本生意的都没有，父母的话说，只有我头脑灵活点，全家的希望都靠我了，兄妹八人家家户户过得并不好，谁家有困难了都找我，可是我就那几个死工资，有时候半年还不发工资，看着他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却爱莫能助，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便有了做生意的念头。本想辞去工作，全力以赴地去做，没想到却遭到兄弟姐妹和父母的反对，特别是遭到直警察的坚决反对，害怕陪了本钱，工作不保，到头来鸡飞蛋打。”
众人都被赵开诚口中的‘警察’弄糊涂了。赵开诚望着大家脸上的懵懂，不好意思地笑笑：“现在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一位警察，当然我家也不例外。”
大家都被赵开诚的话逗笑了。
赵开诚连忙转移话题，叫服务员上菜吃饭。
饭后众人起身回去。陆俊峰和赵开诚送四位上车。
林如嫣和李娜想知道赵开诚去哪？
赵开诚笑笑说:“我们去医院照顾大哥。陆俊峰好久没有回来了，我们要秉烛夜谈，你们回去吧，路上小心！”
李娜驾驶。姑妈坐在副驾驶位上。林如嫣和夏灵灵坐在后面。
小车徐徐驶出酒店。
雨后的四通镇更加美丽。整个四通镇灯火通明。霓虹灯依旧闪烁。
小车路过李娜的小区。李娜停下小车。犹豫了一会。
林如嫣知道李娜的心事。知道李娜想回去看看孩子。就劝李娜说:“还是别打扰哲儿了，相信开诚，哲儿不会有事的！”
李娜猛地一踩油门，小车驶出到博士学校。
门卫见是林如嫣的车，赶紧打开大门。
小车驶过中央大道，缓缓停在一所别墅门前。
林如嫣下车，打开车门，搀扶姑母下车。
林如嫣对赵开诚这位姑母就像对待自己姑母一样。尊重而又感激。姑母本要求住在工人寝室，林如嫣却让姑母和自己住在一起。正好和奶奶做伴。
林如嫣的奶奶已经百岁有余。林如嫣对奶奶感情特别深厚，特意把奶奶从乡下接来，虽然奶奶一生有九个儿女，都愿意赡养老人，林如嫣还是委婉地拒绝了叔伯姑母的请求，十多年来自己和奶奶朝夕相处。林如嫣又请了一位保姆照顾奶奶的饮食起居。
众人进屋。
林如嫣的奶奶今年已经正好一百岁。身子骨还算硬朗，精神矍铄，眼不花耳不聋。
奶奶还坐在客厅看着电视等待着孙女。见林如嫣回来了，站起身回屋睡觉。林如嫣和李娜赶紧搀扶着送奶奶回自己的卧室。
姑母示意夏灵灵坐下。
夏灵灵从来没有见过这等豪华，显得非常拘束不自然。
姑母沏茶，望着夏灵灵说:“孩子，既然你和他们几个有这层关系，怎么不早说，有什么困难大家一齐解决，他们可都是好人啊！”然后递给夏灵灵一杯茶。
夏灵灵赶紧站起来，借过茶杯，愧疚地笑笑:“谢谢阿姨！”
姑妈和蔼地说:“坐下说，我们都是女人，开诚说了，你们是同学，如同兄弟姐妹，又是如嫣的闺蜜，到了这就是到了家，不必客气！”
林如嫣和李娜搀扶着老人，服侍老人上床。
林如嫣和李娜正准备转身，奶奶突然拉住林如嫣和李娜的手说:“你们干什么去了，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奶奶担心你们。”
李娜搂住外祖母的脖子笑笑：“老祖母，我们没事，有客人来了，去外面吃招待一下，您老还是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林如嫣也坐下来，搂住奶奶的肩膀说：“奶奶！我们都这么岁数了，您还把我们当做小孩啊！”
奶奶笑笑说：“没事就好，你们啊，什么时候在我眼里都是小孩，我一会看不见，就放心不下。”
林如嫣和李娜嗤嗤笑个不停。
林如嫣和李娜服侍老人睡下，掖好了被褥，准备离去。
老人又伸出手来拉住林如嫣不放。
李娜笑笑说：“老祖母偏爱自己的孙女，不疼外甥女。”
林如嫣蹲下身，亲切地问:“奶奶，还有什么事吗？”
老奶奶望着林如嫣：“你忘了，今天是我号脉的日子，开诚这孩子也忘了，怎么没有来给我号脉。”
林如嫣才意识到这几天该是开诚给奶奶号脉的日子。也许年纪大了，这已经形成一个习惯。每十天半月赵开诚都要给奶奶把一次脉搏。即使奶奶没什么病，到了号脉日，如果不给她把脉，奶奶总是怀疑自己生了什么病，念念叨叨，不吃不喝，还不睡觉。
林如嫣赶紧解释：“奶奶，你没事，你啊，身体好得很，能活一万岁。”
奶奶笑笑：“一万岁不可能，不过啊，我受了一辈子罪，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呢，我可不想死，我还想多活几天，多享几天福呢！”
李娜笑笑安慰外祖母说：“好好！老祖母，您啊，就是老寿星，永远不会老。您想活到什么时候，就能活到什么时候！”
奶奶问：“开诚这孩子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怎么没有来给我把脉？”
李娜开玩笑说：“那个赵开诚就是个骗子，他啊，就是多看几本书，不会治病，是哄着您老开心玩呢！”
奶奶摇摇头：“可不能这样说人家，人家可是个好人，为人处世很好，开诚可是个好中医，这十几年来，我哪里不舒服，都是开诚治的，不管大病小病开诚几副中药就全好了。我们几百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有病看中医吃中药，我们老年人不喜欢打针，就喜欢把脉，心里踏实！”
林如嫣安慰奶奶说:“赵开诚的大哥生病了，在医院呢，明天我请他来！”
奶奶关心地问:“他大哥什么病？严重吗？开诚是个好孩子，孝顺，懂亲情，有礼貌，难得啊，大哥有病，兄弟守在医院侍候，应该的，长兄如父，可惜现在世道变了，懂规矩的人少了。”
林如嫣告诉奶奶，开诚的大哥没什么大碍，年纪大了少不了腰酸腿疼的，都是小毛病。
奶奶点点头说：“没事就好，人家家里人有病，心里不好受，别再打扰人家。你们没有经历过，旧社会教书的称先生，看病的也称先生。那时候家里有病人请先生可难了，跑了几十里路，不到天明，医生不开门，只好跪在外面等着。一般穷人看不起病，小病都是熬过来，大病熬不过来就熬不过来了。”
李娜笑笑：“老祖母，您说的是过去，现在到处都是医院，满大街都是医生。”
奶奶摇摇头说：“那都是什么医生呀！进了医院，也不问，也不把脉，过几个机器，就是打针挂针，还是中医好，现在老中医不多了，难得开诚这孩子有心机，他怎么会中医呢！真是难得！”
安排老人睡下后，林如嫣和李娜从卧室走出来，来到客厅里坐下。
姑母递给林如嫣一杯茶，又递给李娜一杯茶，站起来笑笑说：“你们姐妹三个好好聊聊，我去休矣了，有什么事喊我！”
林如嫣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笑笑说:“好！我和灵子好久没有见过面了，今儿我们好好聊聊，您也该休息了。”
林如嫣来搀扶姑母，姑母摆摆手说:“不用，你们聊吧，我自己来。”
李娜也走过来，搀扶着姑母说：“姑母，您的年纪也不小了，又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搀扶您，还不应该吗！”
姑母人难为情，叹了一口气：“唉！什么恩人，你们才是我的恩人，你们两个就像亲闺女待我，我很感激。”
林如嫣笑笑：“姑母，今天怎么这么客气呢，您可是把我们当亲闺女看待的，我们当然把您当亲母亲孝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们都把你当做亲人。”
姑母推辞不掉，也只好顺了他们两个。
林如嫣和李娜重新来到客厅。
林如嫣来到夏灵灵面前，握住夏灵灵的手说：“我们还是上二楼去，我们说话打扰二位老人休息！”
三人来到二楼客厅。
林如嫣扶夏灵灵坐下说：“还是先洗洗澡吧，李娜去收拾一下，让灵子先洗。”
夏灵灵连忙道谢：“谢谢你！林如嫣，我……我没有洗澡的习惯，还是你们洗吧，我就不洗了！”
林如嫣很聪明，知道夏灵灵的心思，笑笑说：“怎么，这么多年不见，和我生疏了，想当年我们可是一个被窝里睡觉，用一个洗脸盆！我们的衣服不分彼此，牙膏啊洗头膏啊我们不都是相互用吗，什么时候分过你的我的！我们是好姐妹，不是吗？”
林如嫣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拿出三件睡衣。
三人陆续洗澡之后，穿着睡衣。
林如嫣望着夏灵灵说：“我这啊，什么都缺，就是睡觉的地方不缺，今天我们重温旧梦，复习一下高中生活，我们还睡一个被窝怎么样？”
夏灵灵手足无措，嗫嚅道：“可是，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高中生活了，一切都变了……”
林如嫣笑笑：“是啊，一切都变了，年龄，岁月，经历都变了，物事人非，一切变得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已经回不去了，但是我们的姐妹情谊没有变，还是停留在当初！不是吗？看到你我好像回到了从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