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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爷没收贾大哥

贾珠自“六艺兼修”以来,身体好了不少,单看贾珠渐渐红润起来的脸色与不再风吹就走的小身板儿,贾宝玉就深深地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有效的。贾珠身体好了一些,不代表就一直有铁甲护身,偶尔也会有点儿小毛病,几顿药喝下去也就没事了。贾宝玉头两回还心惊肉跳的,后来就淡定了,谁一年不感冒两回?这府里的太太、姑娘们谁不是闲来无事把药丸子当糖豆,没事儿就磕几粒的?更何况贾珠生病的频率是在降低的。

谁知道这回玩大了!

贾珠先是有些不舒服,因有元春离家之事,众人都不好过,上至贾母下到宝玉人人抑郁,贾母还喝了两天的药,贾珠的病情混在这些里头倒是不显了。孰不知贾珠这一回的情况比谁都严重——他不止是身上病了,更有一块心病,堵得胸口发闷。本来病情不算坏,偏他念着元春又念着前程。

自从接了元春入选的消息,贾宝玉就跟块膏药似的跟里跟外,离府入宫之时贾宝玉更是一路追着元春往府外跑,几乎没被门槛绊倒。贾珠对元春的手足之情,并不比宝玉为浅。贾珠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有元春一个同胞骨肉,两人年纪相仿,今元春去宫里当差,还不是嫁人,他的心情更糟糕。在他看来,哪怕是当妃子呢,今上仍是壮年,能得圣上青眼,再有运气得个一男半女的,也比在宫里当女史熬成个老姑娘好。最要命的是,在旨意下来之前,明明已经开始给元春议婚了,结果却被卡在中途了。

贾珠非常自责,认为自己是长兄,居然没能让妹妹摆脱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称职得很。要是一开始没想到也就罢了,偏偏已经想到要议婚了,结果因为总觉得旁的事情更重要啊,元春的事情可以暂缓的,这一缓就搁下了,贾珠心里比想不到给元春议婚还要悔上几分。好比煮熟的鸭子飞了,总比一开始就看不到这只鸭子更让人懊悔。

虽则贾母等安慰说:“从宫里出来的,日后择婿身份也要贵重几分。”贾珠当然知道“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这句话,与皇家一比,凭你什么样的爵位,都是小户人家了。然而放到元春这里又有不同,毕竟与贾府做亲的门第都不是真正的小门小户,凭什么不娶年轻貌美的,偏要挤破了头要已经不算很青春了的姑娘?与元春年纪般配的,等元春能放出宫来,早已婚配了。比元春年纪小些的,会愿意娶元春么?

是要老婆管家、打理事务,从宫里出来的姑娘,样样必然出色,然而大家都是男人,贾珠非常明白,弄个老姑娘过来,除非是填房,否则,换了他也不干呐!且年纪大了,又恐生养不好,女人么,到底还是要有个家,有个自己的儿子才能算幸福安稳的,否则像大伯母那样,实在是人生一大悲。元春又不同邢夫人,邢夫人娘家式微,能嫁到贾家已算不错了,元春靠着国公府——我的妹妹怎能受这种气?贾珠将心比心,将男人的心理想了个通透,越发觉得这男人真不是东西!又恨自己居然不催长辈早为元春定个良配。

更兼皇帝内禅,今年要加开恩科,本欲一搏前程的,无奈自己只是个秀才,沾不上这回的光,好比拉磨的驴子鼻子前面挂的那根胡萝卜,看着鲜艳、闻着清香、度着也不远,可就是咬不到嘴巴里,不管你怎么使劲转圈儿,它就在你鼻子前面三寸——凭空又添一恨。看样子须得今年秋闱搏它一搏,闯过了,方能试试来年春闱。若是现在已是举人,因着内禅,多了一次恩科就多了一次机会,至少心里会觉得有退步的余地,现在,如果一次不过,只能再等三年。

贾珠郁闷了,郁闷得不轻。看着贾宝玉缩在墙角看着元春的钗子发呆,心里一抽一抽的,那是从小没受过亏的妹妹,连衣服首饰都没能全带进宫去,伺候的人也只带了一个抱琴!何其凄凉!

春闱又在换季之时,贾珠。虽有这一年来宝玉拉着他东奔西跑,身体上有所改进,到底不可能彻底从白面书生变成黑脸张飞,终是着了道儿。染上病又心情不好,一拖二拖,总是好不了。

李纨常劝他宽心,然贾珠道:“这府里千头百绪我帮不上忙,恩科居然错过了。这也罢了,今年搏一秋闱,有幸得中,明年春闱又至。然现已四月,竟还没好。秋闱竟无法准备周全,又要错过,还要再等三年。”反而又怨起自己的身体不争气来。

李纨欲言又止,劝他不住还不敢把这话告诉公婆,怕贾政等训斥贾珠,遂给他放下帐子,看贾兰去了。至夏季,天气炎热,贾珠的病越发重了。连番看了几个太医,皆说郁结于心,又道虚火太旺,幸而底子还不算很差,然要放宽心静养才好。养,贾府是养得起病人的,但是静,就不行了,因为贾珠心里不宁静!

贾宝玉到的时候,贾母与王夫人并李纨等皆在贾珠床前愁得抹泪,贾政、贾赦等也到了。贾宝玉见了,脸都青了,有什么大事能让这两位也一起过来?贾赦还说:“城外玉皇阁张真人道法高深……”贾宝玉手在抖,这是在商量后事么?贾政还说:“儿女之数,皆由天命,非人力可强者。他这病出于不意,百般医治不效,想天意该如此,也只好由他们去罢。”贾政这么一说,王夫人哪里忍得住?哭得更狠了。

贾宝玉嗖地扑了过去,一看,贾珠还喘着气呢!贾宝玉的脸这回是气红了:“大哥哥好好的,你们都哭什么?”我还以为他挂了呢!贾母与王夫人一愣,也都止住了哭。

贾政正要喝问,贾母先道:“李嬷嬷呢?怎么叫宝玉一个人跑过来了?”李嬷嬷跑得喘吁吁地进来了,口中犹道:“祖宗,慢着点儿。”贾母道:“快把他带走,小孩子家的,怎能乱进这儿?”贾宝玉一听,这是怕过了病气,连弟弟都不让见哥哥了!从李嬷嬷臂间钻出,重又冲到贾珠跟前,仔细打量了一下,贾珠此时被他闹醒。面色苍白,嘴唇的颜色近乎于青了,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贾宝玉心道,眼珠还没浑,不像有事儿。见李嬷嬷又要过来,贾宝玉爬到贾珠床上,从脖子上扯下那块通灵宝玉来。

贾母与王夫人正要亲自上前拎他下来,见他此举,忆起他出生时衔玉的事儿来,心道或许有转机也未可知,两人手都伸出来了,也未缩回去,只待万一有事,便上去拎开小的、照看大的。一旁赵姨娘、周姨娘皆在,两人早吓得六神无主。便是赵姨娘,见二房之嫡长子样子不好,也如塌天一般,且想不到分家一类事务上头。到宝玉双眼通红地冲进来,两人又是一阵惊吓。周姨娘拉着赵姨娘的袖子悄声道:“眼见两个哥儿都这样,老爷统共这一点血脉,这可怎生是好?”赵姨娘抖了一回,忽想到若是这哥儿俩都……那就只有一贾环了……心中竟活络了起来。

贾宝玉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他根本不懂医理,只记得这块玉似乎救过王熙凤与贾宝玉,虽然现在这瓤儿换了,倒不如搏一下。四下看了看:“挂到门楣上。”希望没记错。又是一阵忙乱。

贾珠扯开一抹笑:“你又淘气了。”

贾宝玉的眼泪差点儿掉下来:“明明是你先淘气的,吓死我了。我还道要剩我一个了,我可怎么办?”这话一说,王夫人先要哭了起来。贾珠大惭:“都是我不争气,让老太太、太太伤神了。”贾母道:“你好起来我们就不伤神了。”王夫人更是点头。贾珠心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他连闷加病,深觉眼前灰暗:“儿子无能,读了这么些年的书,眼见两科皆不能考……”说话间咳了三四次。元春的话题他不敢提,怕惹祖母、母亲生气。想起元春,贾珠心里一阵儿难过。

贾宝玉不知道他说的两科不能考具体有什么操作困难,仍是知道这是说的科举了,道:“这辈子只这一次能考么?”

贾珠一愣:“下次要三年后……”

“三年后养好了身子去考不就成了?三年后大哥哥就不考了?”贾宝玉这会儿才记起装正太来。

贾珠静了静,半晌道:“是我太着急了。”一歪头,又昏了过去。贾宝玉咽了口唾沫,伸手到贾珠鼻端下一试,一屁股坐在床上了松了一口气。揉着脸,看着王夫人与贾母一叠声叫太医来,太医一摸脉,道是脉相平稳。又灌了一回药,把贾珠给呛醒了,抬眼看看四下期望的眼睛,道是腹中太空。贾母又命熬老米汤来。

众人守着贾珠喝了两碗才罢。李纨拿帕子拭泪道:“现下可好了,大爷这些日子就没怎么进得下东西。”

贾宝玉黑线,不吃东西哪来的营养和抵抗力?好人饿三顿还头晕眼花呢!贾珠,你这是自己找死啊!他却是忘了,贾珠近来所虑之事,从妹妹到前程,样样堵心,哪里吃得下饭?又镇日汤药培着,肚子里满是苦汁子,胃袋里再没地方放正常饭食的。

因贾宝玉顽皮,且贾珠自己虽有志向,终是年轻,被宝玉拉着倒是多活动了许多,而不是一味静坐读书,底子好了些儿,更兼心结解了些,终是挺了过来。贾宝玉总结出贾府有一规律,四处游玩鬼混、或是在家里做某项运动、或是跑到城郊胡闹的……总之就是不干正经事的,倒活得久,老实上进窝在房里读书考试的偏短命。故而有事没事,就想法子拉着贾珠活动活动,这一年功夫没白费,虽心情抑郁,又染疾病,终是挺了过来。然病了三个月,瘦得厉害,仍须慢慢调养了。王夫人便不许通房等亲近贾珠。

贾母命把那块玉给收好,合家上下捧宝贝似的捧着玉给贾宝玉重新挂上,贾母又嘱咐宝玉一定要看好了它。这玉这回真没啥灵异的地方,不过是贾宝玉昏了头,捞根稻草都当能救命罢了。贾珠是有心结,因眼前大事不顺,又病得不好,自己先灰了心。后被宝玉问了一句,觉得事情还没那么糟糕,晕过去的时候真是因为久未吃什么能提供能量的饮食而饿的,饿晕之间犹觉自己刚刚看开了一点儿大限就到了。

然而没等他一觉睡得饿死了,又被药灌醒,一看那玉挂在内室门楣上直晃荡得刺人眼,自己居然活过来了,觉得是天意如此,心里也轻快了些。人有的时候,也就需要一根稻草来救命。给他一点点亮,他自己就能发光。

再后来,喝了米汤,再后来,大家都知道了。

王夫人与贾母等又问贾赦先头荐的哪里的神仙,要去庙观里添香油许愿。贾政说一句:“子不语怪乱力神。”拂袖而去。

一路板着脸到了自己的书房,把门一关,方才出了一口气。忍不住双手合什,向东方拜了几拜,醒过神来,又觉尴尬。见小厮还在一旁看着,贾政脸上挂不住了,又佯装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似地来回搓了搓手。喝道:“还不去请詹相公来。”

小厮一道烟地跑去叫人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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