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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Chapter 46

刚进六月下旬, 空气开始滚烫聒噪起来,在布鲁克王国这样四季分明的地方, 夏日干燥得仿佛烈日会将风中最后一丝水分挤干净,让人口干舌燥。

一个银头发的少年站在水果摊前, 温和地微笑着问:“草莓多少钱一磅?”

卖水果的老妇人谨慎地端详着摊子前的客人,不敢大声说话:“五铜币一磅。”

“好,”银头发的少年面色不变, 假模假样地从腰带里摸了摸, 手掌心凭空出现五枚铜币, 向老妇人摊开,“给我一磅草莓,谢谢。”

老妇人没有敢在第一时间接过这五枚铜币。

一只修长的手攥住了少年的手腕,骤地一拉, 是男人的嗓音, 低沉悦耳, 但相当不虞:“他是我的恋人, 滚远点。”

没有人回答男人,只有银发少年艰难地不让铜币从手里掉出来,再试图递给老妇人:“给我一磅……”

话没说完, 男人沉沉道:“松开他的手, 不要碰到他, 谢菲尔德。”

一、二、三、四、五。

老妇人胆战兢兢地从少年手心拾出了铜币,拿出一个纸袋为少年称量草莓——同时她悄悄打量着水果摊前的这三个人。

中间是一个银头发的少年,看山去年纪不大, 也就十六七岁。

少年右边是一个高挑的男人,金色的短发辉光熠熠。从周身气度来看,老妇人猜测这位先生必然是一位显赫的贵族,根本不敢去正视他的面目,只依稀扫到过他海青色的眼瞳。

这位贵族先生攥着少年向她递铜币的手腕,而少年的左手,被他左边另外一个男人牵着。

那位先生气质更安静,老妇人猜测他大抵也身份高贵,他眼睑上蒙着一条白绸带,下半边脸形廓雅致,白得几近透明,只有唇上覆着薄红的色彩。

老妇人看了一眼便连忙压低头,把装着草莓的纸袋递给少年。

银头发的少年无比自然地挣开了被金色短发先生攥住的右手腕,然后用左手接过了纸袋,沉稳道:“你们想去哪玩吗?”

今天的事发生得猝不及防。

教皇阁下难得纯情,磋磨了许久想和他的情人出来约会——没有任何人跟着,不以教皇的身份,而简单地以“塞莱斯廷”恋人的身份,换掉教皇的衣饰,与“塞莱斯廷”约会。

洛修斯欣然应允。

出去好,出去逛逛比万一教皇阁下在宫殿里看书看腻了,想跟他做点别的事强。

但洛修斯万万没想到,出来约会碰见了谢菲尔德。

谢菲尔德拥有知晓发生在光照耀到的每个角落的事的能力,换句话说,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洛修斯。

前几天洛修斯还在忧虑谢菲尔德会来找他——他不能拒绝,因为在离开守望森林前,他许诺给谢菲尔德,允许谢菲尔德去寻找他的踪迹。

即使作为洛修斯,他也不能赶谢菲尔德走。

可洛修斯真的没预计到,谢菲尔德正好在今天找到了他。

洛修斯抱着纸袋,叹了口气。

教皇阁下盯着谢菲尔德,警示:“现在离开这里,离我的情人远一点,他和你没有关系。”

“我来找洛修斯,”精灵的声音平静而缓慢,他异于人族的白皙和尖耳已经引起过路人的注意,只是布鲁克王国强盛而有秩序,倒不会有人族光天化日对他做什么,“他是……你的情人吗?”

“他是我的一切。”教皇阁下的嗓音听上去很冷淡。

精灵没有说话,指尖颤动了一下。

积在弗拉德胸腔里的怒火快要满溢出来了,但他不想因为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他只想赶走不该在这里的第三者。

只是心上人就在身边,弗拉德不想动什么卑劣的手脚。

教皇阁下咬紧了牙,克制住火气,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少年的耳朵,恨恨道:“塞莱斯廷,可能我原本应该向你索求将你捆绑在床上操……”

洛修斯眼皮一跳,在教皇阁下将话说完之前,手快地掏出一颗草莓塞进了教皇阁下嘴里。

柔软的草莓被刺破,水果汁液湿濡濡地溅在洛修斯手指上,尖硬的犬牙抵过指腹,少年的指尖被轻轻地舔了一下。

教皇阁下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在他耳边呢喃:“用嘴喂我,好吗?”

洛修斯:“……”

可弗拉德似乎是认真的,气息吐落在少年颈间没有退开。

洛修斯只能为他分析现状:“我们在大街上,你不能胡闹。”他抬手摸了摸教皇的头顶,“听话。”

弗拉德的眼眸因为愉悦弯了起来:“好,把他赶走我就听你的话。”

洛修斯:“……”

左支右绌,捉襟见肘。

洛修斯突地想起这是在人间第一次在阳光下见到谢菲尔德,于是转而问谢菲尔德:“你可以先找个地方暂住,我明天来找你,”他说着说着又注意到谢菲尔德眼睛上的绸带,继续问,“你蒙着眼睛看不见,怎么过来的?”

能看见世间发生过的万事,可不代表看得见脚下的路。

前者是意识上的看见,后者是眼睛的看见。

谢菲尔德没有回答洛修斯的问题,他轻声问:“你接受教皇了吗?”

在洛修斯回答前,教皇阁下冷笑:“不要装作无知,谢菲尔德,也不要在这里装乖顺,你欺骗不到谁。”

他知晓谢菲尔德看得见世间发生的事。

包括他与主暂时的情人关系。

包括洛修斯现在的躯体里是主——只要主无意特地去隐瞒谢菲尔德,谢菲尔德有意知晓,他便会知晓。

但谢菲尔德是否知晓,洛修斯一直是主,弗拉德就无从得知了。万知之眼看得见过去、现在、未来,但看不见造物的心思。

洛修斯是主,也是他在清晨时才骤然醒悟过来的事。

何其可笑——他最厌恨的人,与他最爱慕的神明,是一体的。

并非洛修斯在那一刹那露出了什么破绽,只是弗拉德近乎于神的直觉。

这件事精灵族的皇是否知道弗拉德尚不能十成十确定,但洛修斯去过守望森林,谢菲尔德便十有八/九知晓这件事。

隐居在森林深处的从不是温顺的羊羔。

接触过谢菲尔德的造物都该一清二楚。

现在精灵族的皇这副可怜、无辜、无家可依的残疾人样子简直让弗拉德作呕,但他又不能在这里诉诸武力,只能驱逐走他。

可弗拉德刚说完一通讥讽的话又有些后悔——主会不会嫌弃他太凶了?

被心上人注视着,让教皇阁下平生第一次重视形象重视到细枝末节。

弗拉德只能稍感委屈地软下来语气,问少年:“你今天是我一个人的,让他走好吗?”

谢菲尔德的嗓音也像覆上了一层霜:“不要相信教皇的品性,”精灵向来安静无争,可他的确太焦急了,甚至被挣开后又拉住了洛修斯的手,他一动眼睑上的白绸带慢慢松下来,落在地上,“他不是值得你信赖的人。”

洛修斯:“……”

救了天命之子的情人。

他没了。

洛修斯平静地也向谢菲尔德嘴里塞了一颗还没摘叶子的草莓:“别睁眼。”

教皇阁下的脸色肉眼可察地冷下来,洛修斯硬着头皮帮谢菲尔德把地上的白绸带捡了起来——绸带布料是很容易有褶皱的材质,但洛修斯没有看见一点褶皱。

像刚刚系上的一样。

洛修斯摸过绸带,露出一丝思虑——

谢菲尔德怎么过来的呢?

无论用什么交通方式,他看不见,便过不来,哪怕他听觉敏锐,可总有需要睁眼选择前路的时候。

现在他过来了。

洛修斯将绸带搭在谢菲尔德的手腕上,喟叹:“你不肯让主为你更换眼睛,你仍然见光流血,可你为了赶过来,仍让自己流了一路的血。”

谢菲尔德没有说话,缄默地接过绸带重新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教皇阁下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谁,只是摩挲过洛修斯的掌心,问:“让他也在这里,你不要我了吗?”

洛修斯被问得头皮发僵,僵硬地继续向前走,被弗拉德牵着手:“如果谢菲尔德来找洛修斯有事的话,就先找一个地方住吧,让洛修斯明天来找他。”他顿了一下,看向谢菲尔德,“如果仅仅是为了与我见面而来寻找洛修斯,我会将你送回森林。”

“我有事。”精灵露出一丝无措的茫然,像又做错了事,“我没有……没有来烦你。”

教皇阁下看见精灵族的皇这副姿态嗤笑了一声,没说话。

“既然如此,”洛修斯温和道,“你明天去找洛修斯吧。”

谢菲尔德应该知道他与弗拉德的约定,所以应该也知道现在在洛修斯躯体内的是主。

“好,”精灵悄悄攥紧了手,终于露出执拗的一面,他说,“即使只有一天,我想教皇也不该是你选择的对象。他会对你做不好的事。”

教皇阁下闻言反唇相讥:“你的品性就值得信赖吗?什么叫不好的事,你说出来,看看我会不会做怎么样?”

精灵的神态上也罕见地露出冷意:“我不会容忍你对主做任何事。”

洛修斯隐隐直觉好像教皇阁下和谢菲尔德形成了一种不和谐的平衡,于是快走了两步,自我欺骗今天出来约会的是后面因为情感纠纷吵架的两位。

规则的字迹出现了。

在告知洛修斯不幸之前,规则先铺垫了两句:“他们两个不太和谐。”

“是的。”

“会让你烦恼吗?”

“会。”

规则踟蹰了一会儿,歪歪扭扭地写:“那需要再来一个你喜欢的造物吗?”

洛修斯预感不妙。

“的确发生了一点事,”规则慢吞吞地写,“萨泽杜斯也来了。”

洛修斯:“?”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天使长上线,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