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亮走的很慢。
从前院到内院，从外厅到内厅，一路慢悠悠的走过去。
此时，除了跟在他身后的江靓颖和马小可，再没有一个站立的人。
一件丧事，因为他的突然到来，变成了件“喜事”！
好吧，用喜事来形容似乎有些不妥，但真正为老人家离世而悲伤的又有几个。
他们的悲伤和惶恐，更多是对自己以后的生活和命运的担心，生怕这颗老树倒下，大家伙都没有支撑，会危急到现在这繁花似锦的生活。
就算是至亲，也无法做到至性，就像身后的马小可，身上就没有多少悲伤的意味。
这是人之常情，马亮充分理解。
走进荣寿堂，老人的起居室，看到了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很多老物件被老人固执的搬来，一直保存到现在，摆放在马亮熟悉的位置，竭力营造着一种他所熟悉的氛围。
卧房也是如此。
这张老实木床，曾经陪伴了他整个童年，一直到青春期，再跟老人一起睡很不好意思，才有了他自己的房间。
在这张床上，马亮留下的许许多多童年的记忆。
现在还是这张床，但那个冬天为他盖被子，夏天为他扇扇子的那个老人，已经永远、永远的离开了。
马亮的眼眶微红，这样的伤痛在旧时空已经经历过一次，所以来的并不激烈，却将他心中一道早就结巴的伤口再次撕裂，有一股持续的、钝钝的疼痛。
现在，他已经是序列3的异兽领主。
举手之间，就可以向后追溯一片光阴！
然而，他却不准备这么做。
老人走的很安详，很满足。
如此就够了。
不能再贪心了。
他的眉目是伸展的，嘴角是含笑的，这样的结局已经是很圆满了。
马亮就坐在床前，仔细认真的为老人整理的遗容，看了看旁边放的寿衣，又亲自动手为他穿上。
最后，淡淡的问跪在下方的人，“丧事准备怎么办！？”
马亮的大伯止不住的颤抖。
以前面对马亮，虽然存在感极强，就好像存在身边的巨大磁场，让人无法忽略，心神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但这次……
人明明还是那个人，就坐在床边，但不用眼睛确认，真是一丁点就觉察不到。
眼睛明明看见了，但其他感官却在做出否认！
身前无人。
这种矛盾的感知，让人别扭到了极点。
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
面对他，再没有一丝作为人的认知，就像一束光、一片虚空、一颗星辰，不见凛冽，却恒古永存。
高山仰止，生出一股渺小宛如尘埃的自我认知！
大伯跪着，磕磕盼盼的回了话。
马亮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是跪着还是站着，是男的还是女的，就点了点头，说：“按老人的意识来，旧俗就旧俗吧，披麻戴孝也算我一个！”
这如何使得……
话来已经来到嘴边，大伯却又咽下，千言万语都在一双无限深邃、神秘的眼神中泯灭。
……
接下来几天，丧事进行的有条不紊。
马亮一直待在灵堂，就像普通的孝子贤孙那样送了老人最后一程。
真人出关，晋升序列3的消息爆炸般的散播开来，但这种场合，也没有人来找不自在。
等到出殡的那天，触目所及，一片白色……
因为他的存在，气氛哀而不伤，有眼力劲的，也不会这个时候往身边凑。
都在外围和一些细节上下功夫。
比如，柳城已经全城素裹，治下停下了一切欢庆、娱乐和饮宴。
胡兵和朱敏也出现在出殡的队伍中，披麻戴孝，比他这个正主还要正式和隆重！
这些马亮都看见了，又似乎没有看见。
他的视线中，时不时的就会出现通往过去和未来的重影。
一切都是失真的，代表他的境界还没有稳固。
没办法，醒来出关的第一时间就接到老人离世的消息，匆匆忙忙的制作了一个法则法身，就赶来了。
墓地是老人生前亲自选下的。
马亮的奶奶早早的就“移居”过来。
现在只是合葬。
墓园并不宏伟。
位于普普通通的一座山丘上。
既不是什么灵山，也不是什么风景秀丽之地。
只是让人在山头种满了果树。
正是初秋时节。
累累硕果压满了枝头，空气中都弥漫着果实的清香。
这是老人熟悉和惬意的味道，马亮视线中的重影一直延伸到过去，老人的影子背着双手，像个老农似的，在一颗颗果树下巡视。
摸摸这颗，瞧瞧那颗，手里还拿着那根旱烟袋，身后还有江靓颖和马小可两个跟屁虫。
马亮忍不住微笑，落在旁人眼中，只觉得无比神秘、悠远和苍茫。
封土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拿起铁锹，亲自将棺木埋葬。
最后竖起墓碑，手扶着上面铭刻的字迹，神色渐渐的变得抽离和冷漠。
这一同埋葬的还有身上的一丝牵攀和隐痛，如今画上了个圆满的句号。
“三叔，你是不是要走啊！？”
旁人都“怕”他，马小可却是不怕，她敏感的觉察到什么，赶紧站出来问。
马亮回望一眼，看她和一身孝服的江靓颖站在一起，身上的抽离和淡漠才慢慢的淡去，眼神聚焦，也有些许温度。
“总归是要走的！”，马亮说。
“那三婶怎么办！？”，马小可把垂头不语的江靓颖推了出来，生怕马亮会忘记似的。
“三婶！？”，马亮在低声重复这个称呼，微微一笑，一步就走到江靓颖的身边，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说：“古人有七不出，其中就有侍奉过高堂双亲这一条……”
“我，你……”，江靓颖的视线模糊，千言万语都说不出来，胸口像是堵了一块石头，欣喜、难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次马亮给她的感觉也很不一样。
以前还能触摸，还很温热和鲜活，现在，就像真的成了高高在上的仙人，人味儿已经淡的几乎找不到了。
这让她很是惶恐。
“别怕，我还是！”，马亮笑着安慰，“刚刚出关，境界还有些不稳，过段时间就好。”
他这样安抚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