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的雷云渐渐稀薄，而吸引着无尽雷霆的剑却变得越来越亮。薛天冲始终没有什么选择，他最终选择了后者。
而他之所以悔这样选择，理由也很简单。其一，之前他与卧龙山的阵法硬拼了一招，已经受了很重的内伤，实力已不复之前强大，所以他有些不想冒险。其二，他对自己的判断的很自信，在他看来秦风手中那一柄三阶王器，不足以承受雷云的全部力量。
当然，除了这两点之外，还有一个薛天冲有些不想承认的原因。那便是从内心深处，薛天冲无法对这个少年生出恨意，甚至对少年有些好感，有些欣赏。
这可能是因为少年无比磊落的自私获得了他的认同，甚至让他生出了一种遇到知己的感觉。也可能是因为少年曾直接否决了天道院的机制系统，让大乾的那位陛下与诸多文渊阁老臣哑口无言，甚至让陈阳泽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让他觉得很畅快。
总而言之，尽管他们已经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可薛天冲却觉得自己很难对少年生出恨意，而没有恨意，自然也就不想动手。所以他更愿意看着少年被自己的无知杀死。
“要毁掉一柄王器，或许栖龙峰上残余的雷霆之力还有些不够，但那些雷霆之力却足以将王器击穿，从而使得王器失去最基本的护主能力，所以最先被毁去的不是王器，而是你自己。”薛天冲负手而立，冷笑道：“所以我说，你出手的时机太早了一些，如果你不是这么心急，再稍微等待一段时间，等到栖龙峰上的阵法之力消散的更多一些，雷云更加稀薄一些，或许你就真有可能以王器为载体，而后借助残余的阵法之力，发出最后的强横一击。”
薛天冲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自信，同时他又为秦风感到惋惜，他觉得秦风虽然足够谨慎，足够的聪明。但到底是因为到实力境界的差距，对力量的感知能力实在太差。说来也是，涅槃境的力量对玄灵境来说如同滔滔江河，一个仅仅玄灵之境的少年，怎么可能对涅槃境的力量做出准确的判断？
江河可以容纳多少的水，当然只有大江与大河本身才最为清楚，一个河岸边的水桶却要预判出大江大河有多少水？这只能说是痴人说梦。
“如果栖龙峰的紫电神光消散的更多一些，只怕就不足以战胜你了吧。”秦风沉声说道。
薛天冲没有否认这一点，心中却徒然一惊，似是因为秦风能对眼前的力量对比做出准确判断而觉得不可思议。
“紫电神光的力量过于强横，会将王器击穿，这一点我当然清楚。”秦风看向薛天冲，目光中却露出了与薛天冲先前一样的不屑，说道：“至于失去了王器的保护，如何面对那股强大的力量，我当然也有办法。”
感受着秦风言语中的自信，薛天冲心中不由生出了许多的疑惑与不解，也想不通明明面临着进退两难的绝境，少年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同时他也震惊与秦风先前的判断，以及对能量的感知能力。”
“难道说，他只有玄灵境的修为，却对涅槃境的力量了如指掌，同时也对王器的承载能力了若指掌，甚至对雷云中的能量也能洞察清楚？”薛天冲紧皱着眉头，有些无法相信这样的事情。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一个河岸边的小水桶，不可能知道河流中有多少水。那么仅有玄灵境的秦风，自然也不可能准确估算到远远超过自身的力量，究竟是比自己强大多少。
这种原理其实十分简单，在薛天冲看来，尽管秦风很是不俗，甚至之前就有着战胜真武境强者的案例，但这并不能代表秦风的眼界有多么高深。
在很多时候，修行境界或许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准确实力，因为神兵武器、功法武技、乃至是武魂的差异，方方面面都可能影响到一个人的真实实力。但是，修行境界却绝对限定了一个人的眼界。
所以，玄灵境的武者对照己身，或许可以勉强知晓比自己略微强大的武者究竟有多强，但面对远超自己的强者时，却只会生出一种不可力敌，亦或者天差地别的想法，从而得到一种模糊的概念。
这种情况就如同薛天冲自己可以清楚知晓涅槃境内力量究竟有多强，即便是涅槃九重境的武者，在他心中也有一个较为清晰的概念，但他却无法理解圣者究竟有多强。因为在他眼中，涅槃境强者只是一条滔滔大河，而圣境所代表的却是一望无垠的大海...
只是，薛天冲哪里知道，有着前世千年修行经验的秦风，曾从零开始，由一个水滴渐渐化作河流，更曾从河流，凝聚成了一片连薛天冲都不敢奢望的浩瀚海洋。
若论眼界，论对力量的了解与感知，或许曾有着武圣巅峰修为的秦风称不上是最强的那个人，但在神武大陆之内，却也再也难以找到敢说比他更强的人。
人儿，薛天冲并不清楚这些，但一向很冷静的他，却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便是，一直以来他都给予了少年很高的重视，但那些重视显然还不够。甚至在某些时候，他总是难以抑制的以涅槃境的姿态俯视少年，并且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式。
比如，涅槃境之前很难完全掌握王器，这几乎是被公认的常识。但秦风在很早的时候，就曾打破了这种常识。
再比如，他觉得玄灵境的少年不可能准确预判出涅槃境有多么强大，对力量的概念十分模糊。可真实的情况却是，卧龙山的战斗延续到此刻，自少年出现之后，卧龙山的人竟然就没有再死过一个人。
而且少年一直很平静，淡然从容的安排着一切。少年曾用三蛟缚龙阵暂时将他困住，于是他就真的被困住了，没有一丝一毫的例外。少年甚至没有因此而露出丝毫得意的表情，仿佛在少年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根本就不值得因此而惊喜。
随后，他在困住之前，全力一刀斩向了风云楼。少年仍旧如面瘫一般，保持着让人极为厌烦的平静。可结果却是，四象守护阵毫无例外的挡下了他的一刀，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最后，他在罗生那一道血罗符的帮助下，与手中的血刀完成了一次暂时性的人刀合一，从而爆发出了连他自己都无法估算，无法掌控的力量。然而少年却仍旧极为平静，只是淡然的让紫电神光阵发动了攻击。
然而无比诡异又无比真实的却是，在那一场连他都无法度量的毁灭风暴中，少年仍旧表现的极为随意，极为淡然。而最终的结果则再次证明了少年平静的背后，有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因为当风波完全过去之后，风云楼的四象守护阵才失效，所有人再次安然无恙...
少年很无知？对力量的感念很模糊？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巧合？不，薛天冲绝对不会相信这一点，也绝对无法相信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而如果这些不是巧合，那无疑已经证明，少年的眼界很高，而且远比他高，甚至是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
想到了这些之后，薛天冲不由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那便是前一刻少年观山景的模样。
少年曾在最紧张的氛围中观看栖龙峰的紫云与山景，甚至看的有些出神。这种行径曾惹人嘲讽，让人无语。可是，如果少年有足够的眼界，那么他所观的真的只是山景么？
还是说，少年在观山景观云雾的同时，也在计算？他在计算残余阵法之力的消散情况，在计算王器可以大约承受什么样的力量，在计算自己可以掌控多少的力量！
少年曾在观山景的时候出神？但他在出神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等待？等待着栖龙峰的阵法之力消散到一个能够被他掌控的完美状态！
薛天冲之前还曾嘲讽少年，说少年太过白痴，出手的时机也早了些。可现在看来却未必是少年出手的时机早了，而是少年在通过了精准的计算后，在最恰当的时机，才选择出手！
而所谓的白痴，无疑也只能是薛天冲自己。因为从始至终，对客观事实的认识存在偏差的一直都是他自己。而看似你来我往各出底牌，不分伯仲难分胜负的战斗，也只是他自己的臆想。而事实的结果却表明，战斗中不断受伤的只有他自己，无论他出了什么底牌，少年打出的牌也总是能把他压的死死的。
很显然，战斗的真正主控权，其实一直都在少年的手里！
想通了这些事情之后，薛天冲没有来由的从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恐惧，而他看向少年的目光，也不再像是在看着少年，反而像是在凝视着深不可测的深渊。
深渊，不知又多么深远，亦无法知道深渊中究竟藏着多少底牌，多少危险。因为未知，所以恐惧。
雷云渐渐变得稀薄，而少年手中剑却早已不像是剑，反而更像是一条贯彻了天地的雷电。少年似乎仍旧无法动弹，细小的电芒已经通过剑身，强行蔓延到了剑柄，使得少年有些痛苦，也略显疲惫。
这无疑是王器即将支撑不住，即将失去护主作用的前兆。而秦风迫于过于强大的雷电压力，似乎也已经无法动弹。
但薛天冲依旧没有抢攻，因为他觉得秦风不可能真的无法动弹，也不可能真的无法掌控那种力量。并且在他看来，他最好的胜机应该是秦风观山景的那个短暂瞬间，而那个机会既然已经错过，那么自然就不会存在另一个最后的时机。
如果此时他真的不顾一切抢攻，那么他所面临的，很可能是秦风突然爆起的狂猛攻击。更重要的是，此时奔雷剑上的力量，已经让他感到了恐惧。
于是，薛天冲只能用出最为稳妥的解决办法，他没有再去看那位少年，而是猛然回头望向身后那一片残破的竹林，吼道：“罗生！再用一次...”
这个时候他找罗生，自然是想让罗生再用一次血罗符，而后他将不顾一切的再度发动血祭之法。接连两次使用血祭之法，这或许对身体与意志的负担都很大，但无疑已是他最后战胜秦风的可能。
然而，薛天冲并没能将自己的话完整喊出去，因为他在回头的时候，却看到满天的风雪，以及被风雪笼罩的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