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强烈的不甘充斥在秦风的内心，那是一种无法留住身边人的不甘，因为不甘，所以痛恨，他痛恨自己，痛恨冰雪殿，痛恨天道院...而因为痛恨与不甘，他身上那万道龙鳞中，积压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怨恨情绪，顿时变得更加汹涌，几乎刹那间就要将秦风最后的一丝意识吞噬。
然而，此时同样心有不甘的还有老妇人，为了此次的卧龙山之行，她损耗了最后的百年寿元，如今风烛残年，时日已经不多。可偏偏将她害的如此凄惨的仇人就在面前，她却不能报仇，不敢报仇，这种憋屈痛苦的感觉，几乎使她陷入疯狂。
“你们当我是不存在的么！”老妇人厉声喝道，印在林雪头顶的干枯手掌之上，猛然多用了三分的力气。或许，如果她再多用几分里，或者掌心的灵力猛然吞吐，就可能将这位美丽的少女击杀。
“秦风，你真当我不敢杀她？”老妇人色厉内茬的喝道：“我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选择你死，还是她死！”
秦风神情一片冷漠，一直以来他努力维持的最后一丝意识，在这最后的逼迫下，也宛如要消失了一般...
林雪似乎还想对少年多说些什么，但老妇人的做法，却将她与少年最后的道别无情打断了。
“你要带我去冰雪殿，无非是想利用我体内的寒气做些事情。虽然我不清楚你们要做的究竟是什么事，但那件事显然对冰雪殿来说很重要。”林雪转过头来，脸上原本的柔情与不舍刹那消失无踪，紧盯着老妇人的眼睛寒声说道：“现在我也给你最后一个选择，三息时间之内，你带着我离开，完成你的使命。或者，我完全引动天寒绝体的寒气，我死，秦风疯，然后你死，冰雪殿的计划落空。”
“你...”老妇人的手掌微微颤抖，少女极简单的一句话，终于让她认清了现实。也终于让她明白了，少女之前那一句“我愿意为他而死，就像他愿意为我而死一样”究竟有什么样的真实含义。
“一”林雪丝毫都不顾及老妇人挣扎的神色，只是冷漠的开始数出那最后的三息时间。
老妇人紧握手中的断杖，看向秦风的目光满是恨意。她很不甘，她很想报仇。同时她也看到了少年眼中同样的恨意，与同样的不甘，以及少年眼眸深处那一抹极恐怖的杀意与疯意。
然而其妙的是，她很是不甘，但最终没敢出手。少年同样有满腔的不甘与怨恨，却也在强行压抑着内心深处的那一抹冲动。
“二。”林雪的声音更寒，体内寒气更盛，就连身体也因此变得无比冰冷，以至于老妇人放在少女头顶的手，竟然凭空凝聚了一层白霜。
从掌心传来的极寒之意，终于使老妇人骤然惊醒，她不怕自己的身死，因为她大限将近，剩下的日子本就不多，使用了禁术之后，更是已经活不了一年。但天寒绝体这样的特殊体质，却是冰雪殿一脉期盼了万年，她师尊默默等待了数千年的存在...
但，那又如何？疯子与普通人最大的区别就是，疯子从来不会考虑后果，更何况她还是一个时日无多的疯子。
而且不同的环境之下，不同的情景之中，总会产生有不同的想法，从而做出不同的选择。
对于老妇人而言，冰雪殿万年的夙愿或许很重要，甚至值得她拿出性命来拼...然而真当她拼了性命之后，当她清楚自己仅剩一年能活之后，她却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很不值得。而她心中那种想要复仇的渴望，竟是比完成冰雪殿万年夙愿的渴望更加强烈。
所以，她想要发疯，想要放肆一次，想要为自己活一次，想要为自己疯一次！
仅剩一年能活，就算她帮冰雪殿完成了数千年甚至万年的夙愿又能如何？她又能得到些什么？既然什么都无法得到，那她凭什么还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凭什么仇人就在面前，她却不能报仇？凭什么要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要这般不甘的死去？
人或许就是这样，世界上极少有绝对无私的人，或许也根本不存在绝对无私之人。世人大多如此，即便是对冰雪殿有着千年的感情的老妇人，亦然如此。
她忠于冰雪殿，忠于自己的恩师，却更加忠于自己。所以在这种明知自己时日无多的情况下，她当然更在乎自己的感受，也更在乎自己的私人愿望。所以，她还是想要报仇！哪怕是让师门的夙愿落空，哪怕是让自己的恩师失望，她也一定要报仇！
“林雪死，秦风陷入疯狂，彻底失去意识，然后将我杀死，再将薛天冲杀死，将卧龙山所有人屠戮一空，甚至是大乾破灭...有这么多人与我陪葬，我死的很值！”
“而且，发狂后的秦风，如果有朝一日再度清醒，并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发狂的状态下，杀了那么多的人...那种折磨对秦风而言才是真正的痛不欲生吧？我也算在临死之前彻底为自己报仇了吧？”
静静想着那一幅幅残酷的画面，老妇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满头的散乱的斑驳长发，随着她的大笑声在寒风中狂舞，这一刻的她如疯若狂。
林雪感受到了老妇人刹那间心态上的转变，不由神情一僵，要数出的最后一息时间，竟是迟迟没能数出。
但要数出的数字，最终还是要数，要做的事，也终究是要做。哪怕是稍微迟疑了一瞬，却也不能改变丝毫她原本就做出了决定。
“三。”林雪的声音再度落下，她的目光缓慢流转，温柔不舍的看了少年最后一眼，而后，双手轻轻结印，印结开，如瓣瓣雪莲盛开，是那般的瑰丽而绚烂，却又是那般的冰冷而决然。
“不！”秦风的双眼刹那间变得的血红，身体化作一道残影，笔直的向少女和老妇人所在的方向冲去。
老妇人疯狂大笑，她望着少年血红的眼睛，又感受着少女体内汹涌的寒气，深刻感受到了那种即将大仇得报的畅快。
结局终究还是出现了一些变数，自然不可能是少女本来所期盼的那个不太美好的结局，也不是薛天冲用理智所推算出的那个结局。老妇人的最后的疯狂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她的狠毒与不顾一切，也出乎了所有的预料。
于是，就造就了这样一个疯狂而残酷的结局...
可就在这时，就在老妇人觉得少女马上就要死去，而后秦风即将发疯发狂的时候，天地间狂风皱起，同时席卷了少女与老妇人的身体，风雪弥漫之间，二人的身影就那般消失在风雪之中，也消失在卧龙山中...
秦风向前冲去的身影戛然而止，望着那一处空荡荡的风雪，目光失神暗淡，仿佛失去了一切色彩。
“看来那老妇人终究还是选择了替冰雪殿完成某个夙愿。但你要清楚，这其实还是一个不错的结局，最起码林雪短时间内不会死。”薛天冲有些同情的说道：“所以你的命已经比我的命好上太多，因为最起码你还有机会，一个杀上冰雪殿救人的机会。”
同情不是怜悯，不是安慰。而是一种因为有着和秦风极为相似的经历，而生出的一种认同与理解的情绪。
也正是因为理解和同情，所以薛天冲的这句话不是安慰，而是简单的陈述了一个事实，并且他希望秦风能认清这种事实，而后醒悟并振作起来。
然而这一句话却并没有对秦风起到一丝左右，也没能让他意识到事实，或者说，此刻的他已经没有意识，自然也意识不到所谓的事实...
一抹冷厉的暗金色，毫无征兆的浮现在秦风的瞳孔之中，将他目中最后一丝的冷静意识完全祛除，取而代之的唯有杀欲。那是一种毫无感情，毫无理智，仿佛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敌视，恨不得将世上万物都撕成碎片的破坏欲望...
薛天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卧龙山内的其他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神色骤然变得有些难看...
...
...
风雪骤起骤落，两道身影出现在卧龙山数十里外的苍茫群山之中，林雪微簇着眉头看向了身旁的老妇人，心中满是震惊与不解。
老妇人依旧在笑，只是她的笑容却是那般的苦涩，那般的无力。为了报仇，为了让自己以后死的时候不再那般的不甘，她放弃了冰雪殿的夙愿，不顾一切的只是想要报仇。然而讽刺的是，就这么一个极其简单的愿望，某人却偏偏不让她实现。
“刚才出手的强者是谁？”林雪很是不解的问道。
她能清楚感受到老妇人先前那种疯狂的心境，所以断然不相信老妇人在最后关头改变了主意，会忽然带着她离开...而更为重要的是，刚才她明明彻底引动了天寒绝体的寒气，可出手的那人竟是在她体内寒气即将爆发的瞬间，强行将其镇压，这种可怕的手段，以及精准的判断能力，显然不是老妇人所能拥有的。
所以，林雪很确定，刚才出手的人肯定是圣者！所以她才会如此的震惊，如此的不解！震惊于高高在上的圣者竟会在意她的生死...不解的是，既然那位圣人不想让她死，甚至要帮她，那为何不直接将老妇人杀死？
或者说，那位圣者不是要帮她，而是要帮老妇人？更确切的说，是那位圣者希望老妇人完成冰雪殿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