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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一朵绽开的黑莲(上)

天书有两卷,一者为命,一者为易。

命字卷便代表命运的本身,大修行者以无上修行,开启命字卷天书,就能看到自己的结局,亦或者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某件事的结局。

但结局就是结局,其中的详细过程与变数却无法得知,如果想要知道过程,就必须通过结局,反向推演过程。

易字卷天书,却恰恰与命字卷相反。易字卷天书只记载世间万物的变化,是结局衍生之前的过程,而想要知道最终的结局,就必须通过那些变数,正向推演...

四万年前一场天地间的大浩劫突然降临,浩劫之中,龙族灭,百族灭,秀灵族最后一任女王,带着最后的力量闭族避难,极北雪域的冰雪一属,仅剩一脉传承,唯有人族因为某种不知的原因,在浩劫之后,迅速壮大,并由天道院统御众生...

然而,一个醉心于打铁,有通天本领,却总是以小人物自居的某个铁匠,在阴阳际会之下,洞察了那个浩劫的秘密,知晓了天地间命运的秘密,于是不甘于再做铁匠,不甘于受命运的摆布...

他,要抢夺那两卷天书,要揭穿那些秘密,于是在某一天,他拿着血刀,杀上了天道院,带着无数强者与杀不死圣阶傀儡掀起了一场战争。

至此,大陆上曾名动一时的天工武圣,成为了被世人所唾骂的魔头,被称鬼工武圣。至此,天道院的两卷天书,就仅剩下了命字一卷...

辗转四万年匆匆过去,当年被鬼工武圣抢走的易字卷天书,不知是在哪一年落在了阿吉的手里,造就了西北域中这一群想要对抗天道院,改变命运的疯子...

罗红袖想着刘星之前的那些话,想着这些年自己无比惨淡的过往,想着这寥寥不到一个月,平静又异常安心的日子,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认真说道:“如果真有命运这种东西,我当然希望自己来定。”

刘星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又何须知命?”

罗红袖闻言微怔,心想,“如果不知命,那如何改命?”但她觉得刘星应该是为她好,而之所以不愿意为她推算命运,想必是因为她的命不是太好,所以才不愿多说罢了。

想到此处,罗红袖欠身一礼,道谢告退。只是在临行前又道:“对了,阿吉让我告诉你,他要闭关一段时间,让你这段时间内不要睡的太死。”

刘星微微点头,表示明白。因为他很清楚,所谓闭关,实则神游...只是阿吉这一次要去往何处呢?这些年阿吉做了许多事,他也做了许多事,可命运的车轮仍旧在滚滚向前,也在不停发生一些变化。

可这些变化最终能不能改变最终的结局呢?是长河曲曲折折终究入海,归于那个早就注定的宿命,还是在曲折中终于开出了新路,开创出了另一个结局呢?

想至于此,刘星不由又想到了林雪的事情,很久之前他就推算过林雪的命,那时按照他的推算,林雪应该早在三个月前就被带到冰雪殿。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林雪差点死在卧龙山上,最终在他暗中出手的引导下,又被送到了冰雪殿。

可他这次暗中出手,究竟是对是错呢?如果他不出手,是不是就意味命运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可他的出手,却使得林雪依旧如宿命注定的那般,去了冰雪殿。那么他的这次出手,是不是无意之中,也成为了命运的一部分,帮助命运回到了本来的轨迹呢?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这些年的事情是否真的有意义呢?命运是否真的可以改变,并且已经改变了?

刘星不知道这个答案,如果他知道,或许也不会整日一个人喝酒睡觉,显得如此颓废了...

“知命?知命才会知道命运的可怕,才会痛苦啊。”刘星无奈一笑,在石头上辗转反侧之后,却怎么也无法如往常一般入眠,他最终还是想到了那个少年,那个他有些不敢轻易接触,只敢放任不管,任由对方随意在宿命中乱撞乱闯的少年。

“天地的宿命将至,他又将在天地间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刘星悠悠想道,只是他并不知道,此刻的秦风也正处于深深的迷惘之中...

...

卧龙山的那场雪,早已停了多时。轻柔的风,不知何时已经竹林中被踏乱的雪抚平,秦风静静的站在雪里,暗金色的眼眸中尽是杀意,那种纯粹的杀意,宛如一片深不可测的海,彻底将他淹没,使得他仅存的意识,如一块石头般不断的向那片海的海底下沉。

是的,就如石头一般的沉默,没有痛苦,没有仇恨,只有平静,或者说,那是一种宛如死去一般的死寂。

卧龙山众人遥望着那个少年,心中有些唏嘘,有些感叹。同时也有些不安,因少年身上的杀气而不安,因少年那一双暗金色的冰冷瞳孔而不安。

可秦风却宛如看不到他们,也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他只是觉得自己淹没在了黑暗之中,自己的意识在黑暗中不断下沉,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失去了意识后的躯体,在那一股杀意的趋势下,又在做着什么样的事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应该是活着吧?如果死了,心如何会痛呢?”秦风默默这样想,此刻他唯一能分辨自己是死是活的方法,似乎所依仗的就只是心中的痛处与苦涩。

那种苦涩已经不仅仅是失去林雪的苦涩,而是一种最深沉的无奈,对命运的无奈。

武圣重生,曾几何时少年是多么的意气风发,立誓要改变一切,将上一世所失去的东西,全部牢牢的抓在手中。上一世他和林雪分离,所以这一世的他想要留住林雪。于是当初在王城之中,当冰雪殿那位特使试图要带着林雪时,他阻止了这件事的发生,后来冰雪特使更是死在了大乾王宫之中。

秦风本以为,命运至此已经改变,冰雪特使死了,就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他和林雪。然而却没有想到,死了一个特使,今日来到卧龙山的却是一个冰雪殿的太上长老。而林雪就像命中注定的一样,还是去了冰雪殿。

上一世大乾王国破灭,包括蒲英城在内,不知有多少城池燃上了战火,死了多少人。又不知有多少人被迫背井离乡,沦为难民...

秦风想改变这些,所以这一世他用恶魔军团的力量,守住了玉门关,将漠铁、东越、西辽、三国军队杀的溃不成军。甚至提前在卧龙山上布下大阵,击退了薛天冲,为大乾解决的隐患,改写了大乾原本破败的命运。

然而,他在战斗的过程中,最终被逼如绝境,完全被龙化后的杀意与怨念侵蚀了心神,此刻的他就如一块石头一般沉入了潜意识的海洋里,根本无法用意念与理性来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何处,在做些什么...

那么,此时完全被杀意与怨念占据的身体,究竟会做些什么?会不会滥杀无辜?如果他还在卧龙山,那么卧龙山中的所有人,会不会已经被他杀死了?宛如疯子的他在杀光了卧龙山上的人之后,会不会再去王城杀人,去其他城池杀人?

如果陈阳泽最终死在了他的手中,大乾的最后的忠臣也死在他的手中,那岂不是说,最终导致大乾混乱,甚至灭国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

这究竟是多么的讽刺,又是多么的可笑,他明明想要改变大乾的命运,明明是想保住大乾,偏偏最终导致大乾破灭的,却偏偏是他自己!难道这就是命运中所谓的定数?大乾要破灭,这是事实,也是曾经的历史,所以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

秦风有些不敢想这个问题,却清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存在。可就算他意识到了又能如何?意识已被龙化的力量压制,就是被压制。命运就是命运,就算他再如何挣扎,再如何想要改变,却依旧有有心无力。

无尽的黑暗宛如幽潭,谭水之底忽生出万千朵小花出来,那些花瑰丽在黑暗中却不能夺目,宛如昙花一现般骤然开放,又骤然枯萎。那尽是他潜意识中的浮沉往事,有今生事,亦有前生事...

秦风行走在幽暗的花丛中,看着万花的开放与凋零,神情惘然的深处手来,想要抓住一朵昙花,然而一朵昙花未曾抓住,另一朵昙花却已在他眼前凋零,而他原本想要摘下的那一段昙花,也在他犹豫的瞬息之间凋零。

秦风轻轻皱着眉,最终用出了最大的决心,最大的取舍,不再去管其他的花朵究竟是开放还是凋零,选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一朵摘下,请置于掌心之间小心呵护。他望着那朵昙花,仿佛是看到了某个少女露出的笑脸,于是他也与那个少女一样笑了起来。

然而,昙花终究只是昙花,即便花需折枝已然折,可被折枝之后的花,仍旧会枯萎,仍旧会消失。

秦风静静的看着那朵小花在自己的手心慢慢凋零,慢慢枯萎,又慢慢风化为碎粒破碎消失,不由眼神黯淡,有些怅然若失。

就在此时,幽潭的淤积中突然出现一朵黑莲,那朵莲花是那般的黑,竟是比幽潭之底的黑暗还要黑。而在黑莲之内,却端坐着一个人,那是一个枯瘦的老人。

“所谓人生不过如此,得不到的时候会不甘,会渴望,得到之后会觉得很开心,同时又很无聊,失去之后又觉得很失望,很难过。就如看花,摘花,花败一般,不断的循环。”老者看着秦风,目光宛如流淌的春湖一般,带着一抹说不出的慈悲与怜爱,让人不由从心底感到安静,也让人感到了些许的慰藉。

秦风看着老者,眼眸中涌现异彩,良久之后,呆呆喊了一句:“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