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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一朵绽开的黑莲(下)

“他这是...”卧龙山中的众人,看到失去意识后的秦风没有发狂,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可他们见到秦风就那般无知觉无气息,彷如死了一般盘坐在地上,又不免开始有些担心。

受伤最轻的陈阳泽稍作迟疑,缓缓向秦风的方向行去,只是他刚行出两步,薛天冲却冷笑着将他拦住。

“你想做什么!”人们顿时紧张起来。

虽然说薛天冲之前就答应过秦风离开卧龙山,此生不再踏足大乾。甚至还曾和秦风联手对抗外敌。

但反王派终究是反王派,此时外敌已退,秦风似生若死,几乎失去了意识,易天行昏迷不醒,不知死活。其他人也同样深受重伤,如果薛天冲在此时发难,那后果...无疑很是不妙,于是人们就不可能不紧张。

“我薛天冲做出的承诺,自然会遵守。”薛天冲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散漫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陈阳泽的身上,说道:“但我必须要提醒你们,不要靠近他,至少在他身上的鳞片没有消失之前,不要去打扰他。”

陈阳泽微微皱眉,似是有些不解,更似有些不悦。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在想什么,无非是想唤醒他,或者给他一些安慰罢了。”薛天冲冷笑说道:“但对于真正的强者而言,从来都不需要安慰,更不需要怜悯。更重要的是,那些龙鳞很恐怖,杀气很重,他在失去意识之后没有将心中的恨意转化为对他人的恨意,对整个世界的恨意,更没有发疯的想要乱杀人,这已经很不容易。”

“而之前那一道大悲悯的气息,我也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但我想,那必定是那个家伙在做出最大的努力压制龙鳞的杀戮之气。如果这时候有人吵醒他,打扰到他,无疑是害了他。”

陈阳泽停下脚步,看向薛天冲的目光变得有些怪异,犹豫了片刻问道:“那该如何做才能帮他?”

薛天冲想着二十六年前的某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沉默了片刻说道:“或许他现在只是想静一静,需要一些时间。而你们要做的就是等待,同时在这段时间内封锁卧龙山,尽量不要有人来打扰他。”

陈阳泽没有说话,望着被风荡起又缓缓的落下的雪粒,心中暗自想道:“时间或许真的是一位良药,能让尘埃落定,能让波涛汹涌的海面重新变得平静,自然也能平定人的心境。但人终究不是石头,不是尘埃,也不是海洋,总是要吃饭,要止血,要疗伤,若是对他完全不管不顾,似乎总是不妥。”

“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反正我要下山了,他是不是要发疯,又会为卧龙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这件事与我无关。”薛天冲的声音很冰冷,行为也很干脆,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向着山下的路行去。

然而声音很冷,却未必代表其心未必真的就很冷,若是事情真的与薛天冲无关,他又何须多做提醒?陈阳泽感受到了薛天冲对秦风的某种关心,神情不由变得更加怪异,忍不住说道:“你好像变了。”

薛天冲脚步微顿,面上涌现一抹的自嘲,却显然不想承认这个问题,沉声说道:“是大乾变了。”

陈阳泽不由一怔,隐隐明白了一些薛天冲的意思。反王派之所以存在,反的是王,是旧有的制度,是源自天道院的治国理念。然而卧龙山一役中,大乾似乎的确变了,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们明知道那老妇人身上穿的是天道院的道袍,却以及和对方动了手...

然而这种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因为风云楼前少年那一句真实而坦然的自私,使得众人幡然醒悟,认识到了更多的自私。还是在因为在风云丹盟崛起之后,那一位位个性鲜明却从不甘于命运,展露出别样风采的特制,潜移默化的影响了一个又一个的人?

陈阳泽微微摇头,他想不清楚这一点,甚至不知道这种转变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但他不打算考虑那么多,因为他觉得做了二三十年的国王,还是觉得做武者最爽...

薛天冲一步步前行,远远绕开少年躺着的雪地,来到了罗生身前,轻笑了一声道:“你也没死,挺好。”

“你答应过我的,此战过后,无论结果如何,只要我还活着,就让我退出罗字一门。”罗生面如白纸,那一副如弱书生的衣着,将此刻的他衬托的更显虚弱,但他面上的神情却很坚定。

在世人眼中,杀手与死士总是无情的也是冰冷的。其实不然,因为在很多时候,杀手与死士的无情,只是因为高高在上的那位最高统领更加无情。譬如,培养杀手的同时,在他们身上下毒...以杀手亲人的生命为要挟,以杀手生命中最为重要的某些存在为要挟,这种手段很俗套,却也很管用,所以总是屡见不鲜。

而当某个杀手在完成某个任务,天真的认为可以恢复自由之身的时候,往往都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薛天冲暗地里培养了不少杀手,乾武学院的院长袁北山,也收留过许多见不得光的人充当死士,所以他也很清楚这一点。于是他看向罗生的目光顿时有些寒冷,如看着一个死人般寒冷,同时又觉得的罗生实在有些天真。

然而,罗生并不天真,十数年来,他在罗字一门之中成长,本就是踩着别人的尸体活下来的。而他之所以仍旧要天真,是因为他所向往的自由,比生命更加重要,所以哪怕明知必死,也仍旧要以天真犯险。

薛天冲拍了拍罗生的肩膀,又看向其他九位面色苍白,为了帮助罗生施展血罗咒而付出了极大代价的真武境武者说道:“从今日起,反王派解散,你们都自由了。”

此话一出,罗生不由愕然,其他九位真武境武者,同样愕然。随后有些欣喜,又因欣喜而露出笑容。

唯有袁北山刹那间面如土色,很是不甘的连声说道:“将军!我们苦苦经营十三年...”

薛天冲没有听袁北山将话讲完,就不耐烦的打断说道:“我不打算推到大乾了,所以反王派自然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你如果想要继续反,就带着乾武学院继续做你想做的事吧,或者你可以再直接一些,此刻大乾所有人都受创,陈阳泽也伤的不轻,你可以试着杀了他,但那些都和我无关。”

“杀了陈阳泽?”袁北山顿时面露苦涩,陈阳泽即便受伤,但显然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大乾的实力也的确受创严重,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岂是他一人之力就能成事的?

薛天冲没有再理会袁北山,只是又看了罗生,以及昔日里他培养出的属下一眼。他很想说,既然要散,大伙就再吃一次散伙饭吧。但他最终没有说,只是嘴角露出一抹的冷笑,默然转身离去。因为他很清楚,想必此刻罗生他们,更想做的就是如被囚了许久的鸟儿一般归于山林,而非陪着他这样一个人,再去吃一顿什么散伙饭...

罗生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昔日的将军遥遥揖手一礼,而后择了另一个方向,默默离去,只是在临走之前,又看了某个盘坐的少年一眼,暗暗想到:“将军的确变了,是因为他么?”

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或许这个答案也并不重要,只是有许多事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已经开始变了,所以大乾在便,薛天冲也在变...

薛天冲默然离开,罗生默然离开,其余九位真武境武者也在同时向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他们彼此没有道别,转身之后再回头,只是各自看向了属于自己的前方,看向了自己想要追逐的未来...

“这...你们...”袁北山看着众人竟然都要离开,他不时的看向离去的众人,又看向风云楼前的众人,面上的神色不断变幻,显得有些阴晴不定。可他最终没做什么,没能力去做什么,没敢去做什么,于是只好转身离开...

陈阳泽接受了薛天冲的建议,没有去打扰那个独自盘坐于竹林间的少年,只是命令所有人互相搀扶着离开卧龙山,于是只用了并不算太长的时间,甚至天上那本就将落的日头还没落下,夜晚还没来临的时候,卧龙山已经归于平静。

夜晚很静,似乎是因为那黑莲中隐隐约约依旧有恐怖的杀戮气息传出,于是少年所在的竹林,竟是连飞鸟也没一只,虫儿也不知何时偷偷的溜走了。于是竹林中就显得更加安静...

秦风静静的坐着在黑暗的竹林中,却也是坐在自己幽深的意识深处,在那处的黑暗里,黑色的莲花在黑暗里绽放着比黑暗更黑的光辉,于是将原本的黑暗映衬的有些苍白。

莲花内盘坐的老者,面上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他望着在莲花光晕下仿佛睡着了的少年,缓缓伸手,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头,而后悠悠叹道:“唉,忘得可真快。不过能顺利通过那条河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忘记些事情呢?”

“只是,你既然忘了,我这半缕残魂又能做些什么?”老者有些无奈的自言自语着,他就那样静静坐了许久,而后忽然看向黑暗的意识海洋的某处,轻声说道:“诸位老友,看来我要先走一步了。”

黑暗之中,影影绰绰有各色细细光芒闪烁,似乎是对老者的某种回应,那些隐约闪烁的光芒有的像剑,有的像琴,有洁白如栀子,有鲜艳牡丹,有异兽,有火焰,每每皆不相同,可随意见透露的气息竟都是那般强大而悠远...

老者不再说话,神色变得肃穆而认真,双手微动之间,一朵莲花印,徐徐印在秦风的眉心,轻声说道:“在梦中看到,在梦中遇到,在梦中重新清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