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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第一百四十章

顾茗今日似乎专为着叙旧, 并不曾提青帮之事, 只略略讲几句容城旧事。

谢余知道她与管美筠同住, 天色渐晚, 还不见她人,奇道:“你那位关系好的同学呢?不是与她同住吗?”

顾茗大叹:“她如今可是大忙人,忙的团团转,恨不能变成老板身上的挂件, 寸步不离, 我都好些日子没见到她了。”

良宵永夜,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谢余心中不由荡起涟漪, 很想一诉衷肠, 顾茗却兴致勃勃的问:“阿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青帮龙头姓裴吧?你要娶的那位裴小姐可是他的女儿?”

谢余心里其实很排斥跟她谈裴玉嫦, 正如他不喜欢冯瞿, 以及后来的富家公子章启越, 更遑论裴玉嫦, 无论男女,在他心里这些人都是横插在他们中间的多余的人,正如他在青帮这两年间那些压在他头上的人, 最终都被他一一荡平,才有今日的地位。

“她是裴龙头的侄女,从小养在他身边的。我跟她……裴龙头发了话, 这桩婚事我不能不应。”

裴玉嫦苦恋着他,再三向裴世恩提及他。

裴世恩很疼爱这个养在身边的侄女,特意委派了帮中德高望重的前辈去提亲,谢余考虑一番答应了下来,心中却是另有计较。

顾茗很是善解人意,似乎全然替他考虑:“如果不是你能干,裴龙头肯定也不会把侄女许配给你。”实则心里暗暗冷笑:前世那些娶了富家女少奋斗三十年的不少凤凰男不都是这种说词,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余沉默一瞬,似乎无论哪一种解释,都没办法让顾茗相信他对于裴玉嫦并无真心,只是情势所迫。

他固然暗中怨恨顾茗与富家少爷这一段情,也许正因为恨她,对她这个人反而更为刻骨,这种又爱又恨的复杂的感情常让他的情绪处于不稳定的状态。特别是今夜两人灯下对坐,再无旁的人与事,她离的这样近,笑意盈盈看着他,他忽然有种冲动,一句话不由脱口而出:“其实……我与裴玉嫦能举行订婚宴,却未必会结婚。”

顾茗吃惊的瞪大了她圆圆的眼睛:“阿余你不喜欢裴玉嫦?订婚难道是糊弄裴龙头?”她很是担心的模样 :“阿余,这可不好。裴龙头财大势大,你可千万别得罪他。如果不想订婚趁早拒绝就好,可订了婚不结婚,你怎么脱身啊?”

——全然是为他着想的样子。

谢余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如果不是时机太早,恨不得和盘托出,但纵然如此也要给担心着的她吃一颗定心丸:“你别担心,我能料理。”

顾茗心中胡思乱想:难道是谢余捏住了裴世恩的把柄?可跟章家有关?

她不敢寻根究底的深问,就怕让谢余疑心,只能关切的说:“我听说帮派内部斗争激烈,你一定要小心。如果你娶了裴小姐,等于多了一道护身符,我也就不必那么担心你的安全了。”

谢余心里的屏障毫无防备被击碎,原来她也在担心着他的安危,顿时笑颜逐开:“以我的能力,哪里需要被女人护着呢。”

他这句话倒好像触动了顾茗的伤心事,她满脸惆怅:“是啊,你根本不需要有女人护着,不经大事谁能知道男人的承受能力,有些男人连女人都不如。”意有所指。

谢余心里一动,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那位章家少爷……我从报纸上看到章家接二连三的出事,你们俩……还好吧?”

顾茗心灰意冷,往沙发上一靠:“别提了,章启越就是个绣花枕头,以前看着还挺好,可是他父亲跟他大哥接二连三的出事,他在人前面还能强撑着,人后却懦弱的躲起来直哭,没人的时候简直连女人也不如。”她愤愤不满:“阿余你说,怎么有男人能没骨头到这一步?跟你相比他简直不算是个男人!”

谢余心里都快乐开了花,没想到两人竟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姓章的那小子也的确没经过什么风浪,那你们?”

“分开了啊,不分留着给他擦眼泪啊?”顾茗一脸自嘲:“就当我眼神不好吧。我原来还以为他大哥跟父亲没了,他能撑起章家,现在看来有点悬。”

谢余万万没料到顾茗与章启越会是这样的结局,简直是意外之喜,他不由自主就拉住了顾茗的手安慰:“阿茗你别生气,不是还有我嘛。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章家父子……”这可是机密之事,他及时住了口。

顾茗竟然没有挣开他的手,任由他握着:“章家父子怎么了?”见谢余不说话了,她又道:“你还别说,章泉父子都是一个德性,表面上对我客气,实则看不起我,总觉得我的家世还有过去配不上章启越。”她似乎羞于启齿:“我以前都不好意思告诉你,就怕你笑我眼光不好。我还以为章泉父子死了,往后就没人能阻拦我跟章启越了,没想到……他自己反倒提不起来了。我要嫁肯定要嫁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能找这样的怂包软蛋?”

这些话显然在她心里憋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说起来既难为情,又愤懑不平。

谢余握紧了她的手,抑止不住的心疼:“阿茗,你别生气了。我要是早知道你这么委屈,早就下手了。”他从旁边挪了过来,坐到了顾茗身边,伸手揽住了她。

顾茗不说话,心中惊涛骇浪:难道章伯父跟章大哥都是谢余下的手?她怕自己惊骇太过,表情出卖了自己,只低垂着头任由他揽着。

她居然没躲开?!

谢余满心的喜悦都快要冒泡了。

许多年以前的那个下雨天,当顾茗对他展颜一笑的时候,他心里就牢牢刻下了这个人的名字,时光如水,两个人都脱去满身的稚气,风华正茂,可是顾茗的身边却一直没有他的位置。

这一刻,他心花怒放,只觉多年夙愿得偿,握着她柔软的小手,紧紧揽着她,漂泊多年的心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在她柔软馨香的头顶轻轻一吻,只觉得无论多少秘密都没必要瞒着她了。

他低下头,对着她的耳边低语:“阿茗别生气,章家父子再轻慢你,还不是死在了我手上,如今可都到坟墓里去了,你再不必伤心难过了。”

猜测一经证实,顾茗脑子里轰然作响,几要把银牙咬碎,被他揽在怀里,此时又不宜翻脸。

今日的谢余早非当年的淳朴少年,而是作恶多端的刽子手。

她心里实在难受的厉害,泪水潸然而下,索性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边哭边呜咽:“阿余你不早告诉我,让我平白受这许多闲气……”

谢余的心都要被她哭碎了,从来没有这般心疼过,轻拍着她的背不住哄:“乖别哭了,我已经替你报仇了,欺负你的人一个都落不了好。”又试探问她:“要不……我顺便把那章家二公子也解决了?”

怀里的人哭的更厉害了:“解决了他有什么意思?他软趴趴的,没了父兄的荫庇,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天天躲起来哭,留他在世上岂不比死了更痛苦百倍?”

谢余心想:留姓章的小子活着也好,也让他看看阿茗嫁给我的模样。

有了顾茗如今回心转意的模样,他心中更是坚定了自己的计划。

他搂着她不住哄着:“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要肿了……你再哭下去,我都要哭了……”简直是把平生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顾茗身上,直恨不得把她含在嘴里,捧在怀里,当眼珠子一般疼。

顾茗“扑哧”一声笑出来,从他怀里爬了起来,坐直了身子,脸上犹有泪痕,楚楚动人:“……那你哭给我看?”

谢余从来没见过她这副宜喜宜嗔的娇模样,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酥了,呆呆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出声:“为你我就是死也甘愿,别说哭了!”

顾茗在他胸口捶了一记:“胡说八道!谁要你生啊死啊的,别老把死挂在嘴边。”

她心里却恨不得谢余去死!

谢余神魂俱飞,几疑是在梦中:“阿茗,我总觉得有点不真实,要不你掐掐我?”

顾茗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记,他却喜不自禁:“疼就好,疼就好。”拉着她的手不住说:“我总觉得自己盼不到这一天了,以前睡里梦里都是你,阿茗,你以后不会再离开我吧?”

“谁又跟你在一起了,你都要娶裴玉嫦了。”顾茗似撒娇似抱怨。

那天晚上,谢余怎么离开顾茗家的都有点恍惚,他好像踩在棉花上,脚底下打飘,嘴角含春,好像要飞上天去了,坐在汽车上还有点后悔没有多抱她一会儿。

目送着汽车驶离的顾茗眼中笑意退尽,目中似乎凝结了深冬的寒意,她回身关上门,如坠冰窑,机械的走到床头去,从枕头下面拿出她的勃郎宁,检查里面的子弹。

一粒一粒。

她终于把事件事情串起来了。

章启越曾经告诉过她,青帮觊觎章家的三个码头,数次软磨硬泡想要合作,被章启恩拒绝了,却让青帮怀恨在心,绑架了他,却又假意示好,只要章家答应码头供青帮使用,他们一定能救回章启恩。

结果在洪门与青帮的僵持之下,章泉无法判定究竟是谁绑架了章启恩,只能向军政府求助,哪知道军政府也不靠谱,耽误了时机,青帮一怒之下撕了票,于是章启恩惨死。

章泉大恸之下把码头卖给了外国人,更是惹怒了青帮,索性将章家灭了门。

不要说谁负了谁,或者谁欺骗了谁,与感情无涉,都是利益之争。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晚安。

月末了歇歇少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