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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他的百草园(下)

他们进入院里,支好摩托。

“哥!嫂子!”他在院子里叫着屋里的人。

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人走了出来,看见他们先是一愣,继而满脸堆笑:”老弟咋回来了?这个是?哦!你瞧我!快进屋。”她赶紧热情地先行打着门帘,往屋里让人:”你也不提前说一声,瞧家里乱的。”

其实屋里一点也不乱,很整洁。

“这是嫂子。我们到二姐家,二姐让拍几张床垫子照片,顺道就回来了。我哥呢?”

“你哥跟人出去干活了,刚走几天。快晌午了,咱们做饭吃。你们俩歇着,我去买菜。”说完起身就走,看起来她性格随长相,干净利落,精明机灵。人长得不是出奇的俊,一般人吧,个子不矮得有1米7左右,唯一能让人记住的是那双眼,透亮儿水晶晶的,满是心思。

”别麻烦,随便吃口就行。”苏梦影赶紧拦着。

”那哪儿行呀?你第一次来家里。你甭管了,很快的。”

“孩子呢?”郭立民找寻着。

“哎,刚才后街的小三婶儿领孩子串门子来,思楠跟他们孩子玩去了,天林非得追着,这不都带走了嘛。我刚要锁门看看去,你们就回来了。再晚一点到就得撞锁了。”

”那先去看孩子吧,郭立民咱们回去吧。”苏梦影很不好意思吃饭。

“没事没事有伴儿且玩儿呢,有时候熟饭了叫都叫不回来,老在他家吃。咱们先做饭,熟饭我再去叫。回去还行?多远的道呢,再说都这天儿(时候)了。”

做好饭,接回了两个孩子。大概看见有生人吧,两个孩子初见苏梦影时有些胆怯。

思楠虚岁六岁,四周多点儿。天林虚岁四岁,快三周了。看过东东若灵,苏梦影会哄小孩,不一会就熟了起来。思楠很是追他俩,而天林则是粘他妈,几乎不下身。

柤互谦让着吃完饭,小孩子大概是玩累了,先后睡着了。

闲坐了一会儿,郭立民说:“嫂子,我们去那院。”

“在这院吧。那院没法呆。”

“不了,你看孩子吧,就不用跟着我们了。”说完他拉着苏梦影往外走。

他们让送他们的嫂子回了院里,推着车东拐西绕的走着。大概是晌午,街同没有人,很静。这庄子不大,可没有整齐街同,房子盖得里出外进,还有死胡同,苏梦影都快绕迷了。

这一路上他心神不定没有一句话,终于在东西两侧高立的新房中间停下。

这个房院墙是用蓝砖砌成的,得有一定年龄了吧?蓝砖己经风化腐蚀掉了好多,没了棱角,出现了坑坑洼洼的砖沫沫。

他掏出钥匙,开着两扇生锈的铁门。门往两侧推着很费劲,发出“嘎吱”的声音。

”进来吧。”他放好车,招呼着她。

苏梦影没迈步,站在门口打量着院里。院子里满是没人的荒草落叶,新的小草又开始从干草缝隙中挣扎钻出。院里的东南角有棵粗大的泡桐树,院西有两间土坯垒砌的算不上厢房,只能叫小棚。杂草横生,只有她脚下通向屋子的地方没有,可能人走路踩出来的。

房屋间数不少,大概得七八间,比她家住的房子还显旧,而且一边三间好象还不是完整的,象是被谁扒了一样,勉强支撑着,它被两侧的新房挤压得好象有点喘不上来气。看房龄也得地震前后的,因为它的地基和前脸儿是蓝砖,透过那扒剩下的看到后墙还是土坯的,那意力也太强了,居然还能挺到现在。

“咋了?不进来?”郭立民笑得很僵硬。

“看到你们家让我想起鲁迅写得百草园,要是到夏天得多么繁茂,少了一口井,没有何首乌木莲藤桑葚覆盆子,可有酸甜(龙葵)**喇叭花呀。”苏梦影笑着说。“还得有长虫蛐蛐蝈蝈钱串子(蜈蚣)。”

“我以为你也被吓住了呢”郭立民极不自然地说,转身往里走。

己经没有了漆痕的两扇木门,一关上整个外屋很黑很暗。跟在身后苏梦影索性不关开着,让阳光尽情进来。

里屋和她家差不多,只不过窗户的下框是玻璃,上框还糊着毛纸,让屋里显很黑。屋里很简洁,古老的躺柜旁站着时兴一时的大衣(立)柜,两把木头椅子,两个凳子。满墙的相框,陈述着这一家老小的光阴故事。

郭立民上炕支开窗子,顿时亮堂了。

也许自己也是在这样的房里长大的吧?她不但没有一点陌生感,而且熟悉得自己好象就住在这里一样。

她一直不停地看,没留意郭立民始终紧张地盯着她。

对了,他刚说什么?也被吓着了?

看着脚下坑洼不平的土地,己经发黄脱落了白墙皮,露出里面的泥土的墙壁,她明白了,这回全明白了。

有人让这房子给吓跑了。

没错,孙玉艳来过!她一定来过,苏梦影你真傻,真傻!还真以为你是最后的胜利者,还为自己的不战而胜洋洋得意过。原来真正的胜利者是它,或者说是它让你成了胜者。此刻它正狞笑着,矗立着,挑畔地看着她。

”这么说有人被吓走过?”

”嗯”

看到他点头,神情始终如待判的犯人,才明白了为什么有时候他信心不足。

”这儿是有点象《聊斋》里的荒宅,不过没有鬼或狐妖吧?那就不可怕。”

毕竟有人烟气息,生活用品整齐,只是久未居住蒙了一层尘土,根本没有《聊斋》里那么荒凉神秘。那个电视剧还总在晚上演,片头神秘恐怖的音乐一响,小东东就往被窝里钻,吓得让爷爷奶奶把电视音调到最小,直到他听不到声音睡着了为止。连她都以为电视剧开头蒲松龄提着的灯笼是鬼火呢,还觉得瘆得慌。

“不过说起来我还真点怕,这屋里会不会有美女蛇?万一她看上你缠住你咋办?”她煞有介势地说。

“《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长妈妈给鲁迅讲的故事,你还记得吗?有人叫人千万别答应,郭立民!”

“你别说,有啊!就在你身后,别一回一头!”

郭立民终于松了一口气,天终于晴了,好心情地吓唬起她来。

”这是白天,我不怕。美女蛇缠你不找我。你没看《聊斋》里全是女鬼,女狐去迷惑男人,好象没有女的被缠住的。”她模仿女鬼诱惑人的样子。

“可我怕呀。”他抱住她。

心情放松了的感觉真好。他没看错,原来不是所有女孩都一样。

”我不就被你缠住了?美女蛇?”话音刚落,就拥女入怀,深深吻住她。

再也不顾忌什么了,肆意自己一发不可收拾。感情这东西,他刻意保持的距离,却越保持越近,象吸毒般上了瘾,不可自拔。

苏梦影喘息着挣扎开,想起了什么问:”你必须老实告诉我,这小破房吓走几个人了?你是不是和女孩子到一定程度就带回家试金来?然后利用你这个穷相为你断后?”

小丫头还没被烧糊涂,还能这么说。

她的话深深伤了郭立民,他生气地推开她:”你把我当成啥人了?专门往家带女孩子的花花公子?你是第二个进来的,孙玉艳是无意中来的。不瞒你,那时我们俩是有那点儿意思,谁没挑破呢。有一次到附近照相车坏了才到这来的。谁知道回去后她就对我冷冰冰的了。喜欢你是我始料不及的,你知道这些日子我多辛苦呐?被你吸引的情不自禁,不可自拨,又怕你象孙玉艳一样嫌我穷破。我多予盾你知道吗?特别是孙玉艳他走后接手照相馆那两天简直愁死我了。”

“好不容易得到你的回应,就开始患得患失起来,所以这些日子才推三阻四的,想着和你多混一天是一天。孙玉艳不接受我我不在乎,可我对你的感觉不一样,我从来没有这样感觉,也从来没这么担心失去啥的怕失去你。”

幸福感瞬间淹没了她,她狂喜欲泣。够了,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对不起。”她第一次主动抱他,第一次主动吻他。

而他却推开她,看着她:”你知道我对你的最初印象吗?”

苏梦影摇了摇头。

”当初我觉得你眼熟,证实你是小学妹后就想起了在学校关于你和年轻老师的传闻。我就提醒离你远点儿,你不是我能要得起的…你们太狂热。”

”我没有!我们之间啥都没有!更不可能狂热到啥都没有了。他只是我邻居家的亲戚,我的一个哥哥而己,我们一辈子都不可能的。”苏梦影打断他。

到现在她才明白流言的杀伤力多大!这是她因为这事除王蓉她们以外第一次向人解释,也第一次这么急切地让他信任她。

“我知道,我知道。”郭立民笑着拥回她:”在这上你比我还没经验,我能感觉你我都是情窦初开,探索阶段。”

最后一句是他贴在她耳边轻轻说的。指的是什么?是吻吗?这怎么有经验呀?看那些言情小说,电视啥的也不是自身感受,想着不觉脸红红的,耳根热热的。

“你说我的时候我的心情就跟刚才你的一样。你知道被误解的滋味还说我,以后谁也不许提了!以后只有我们俩。”说话的时候,他认真极了。

整个一下午苏梦影都郭立民拥抱着坐在炕上听他讲他往日时光,她也讲着她现在仍旧留恋的童年时光。

今天下午照相馆开不了门了,不开就不开吧,放半天假。

郭立民的爸爸郭福祥年轻的时候和村里几个人出去正赶上那个厂子正需要大批工人。由于他踏实肯干,时间长了就留在了厂子。

人出去就顾不了家,郭立民的妈妈刘秀平支撑着这一家子。由于一连生了两个女孩,她妈常受他奶奶的气。他妈又要强,不认输生了他哥,一下子扬眉吐气了。

他爸妈分居两地聚少离多,用孩子拴男人的心是农村女人独有的法子,就又有了他三姐,再后来又生龙凤双胞的四姐和他。

老少八九口子的大家子拼了命挣工分,土地承包后更累了,病怏怏地身子骨”大病没有,小病不断”。浑身哪儿都疼,没一处好地方。后来大姐结婚了,二姐出门子了,大哥成家了,三姐和本村的一个小伙子谈恋爱也嫁了。老奶奶没了,只还有他和四姐没完事儿,他当了兵,他妈实在坚持不住了,越来越严重,他爸就给接到了北京看病,四姐跟了去做饭侍候着。

后来他爸退了休,四姐顶了他爸的班,由他爸来照顾他妈。

他当兵复员后无事可干,由于有在学校的拍摄基础,再加上他表姐开照馆,就在他表姐手下帮忙。

郭立民的表姐只有两个女儿就做了手术,腰包渐鼓的表姐夫很不甘心自己是”绝户”,常常为此抱憾。

和孙玉艳的相处让他找到了年轻的感觉,也看到了希望。一个看中他兜里的钱,一个图她是黄花大闺女,年轻,有生儿子的希望。两人一拍即合,就象交易一般开始了共同生活。不久孙玉艳怀了孕,于是表姐家怀着儿子梦拐带着孙玉艳奔天涯了。

过了一年多,两人抱着一个小男孩回来了,和郭立民表姐离了婚,两人以了祖宗和亲戚,把家里的一切全给了郭立民表姐,两人带儿子又去远方发大财去了。

这些故事苏梦影是陆陆续续听完整的。

这个年代男孩多么重要!为儿子熬病身子骨,赔进自己的婚姻。

不光是小子,人就跟中邪一样,有儿子想要闺女,生闺女的要儿子,没什么想要什么,谁都一样。

人呐!就没有满足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