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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秋(十),这,为什么?

思语己经百天了。

又到了满树杏花怒放的时节,杏树长得更粗壮了些,也高了,花开得也多。

妈给思语作百天来了,她还是苏梦影生思语和过十二天时来的。

现在孩子少,第二个孩子也照过十二天。甭管是男孩女孩,都做百岁,一周生日。要说也是,第一个生小子的家只能要一个。头一个是女孩的让生第二个才俩孩子,孩子少得跟眼珠似的。现在养孩子花销大,净有一个女孩就不要二胎的家庭。

海燕就很羡慕她俩街女,她说闺女是妈贴身小棉袄,如今有两件不更暖和?哪像她?就一个秃小子,淘得不让人省心。

现在海燕姐的眼镜男一一她的丈夫,己经从工地上的搬砖小工熬升到技术员,可以看图纸了,活儿轻松了不少,钱也相对挣得多了。而他们也开始奋斗自己的小日子了,她家也安了电话,俩人时常保持电话联系。不过这种长话短说的方式总让人不尽兴。

妈住了下来,郭立民照常“趴活儿”去了,思谣上学了,家里只剩下她们娘仨个。

”唉!”妈叹了一口气。

”妈,咋了?”苏梦影诧异地问,她正在给思语喂奶。

”你说这人呐!她咋就想不开,海燕喝药水死了…”

”妈,您说啥?不可能,不是真的,前些日子我们还通电话来着呢。”她头皮一麻,差点把思语扔床上。

“是真的。”妈语气悲伤无奈。

“也不知道她因为啥,你二奶奶听说了一受刺激,突然中风,半身不遂了,你二爷心疼小的,又急老的犯了心脏病,老两口一块儿住了院。你二爷算是抢救过来了,可你二奶奶落了根,不能自理了。我跟着侍候到出院,他们跟前不能离人,你志彬叔就直接接到县城了。把你大姑给疼得傻了一样,都哭不出来了,也不知道顾哪头好了。”泪水在妈脸上肆虐地流着,事出突然,又是一连串,弄得一团糟,经历的所有人都顾不上哭,也没法当着众人的面哭。她终于大哭出了声,憋得太久了。

”你说你这孩子咋就这么想不开,你走了倒好了,可把你家里的人给坑惨了…”

思语给吓得也不吃了,哇哇大哭起来。

“也不知道她们两口子有啥过不去的,你说多坑人呐!海鹰他们找他家去了,也没问出个为啥,可也没听说舰航他爸不正道哇。”

苏梦影的头隐隐作痛,心绞成了一团。

她怎么想也想不到海燕会自杀,这一切太突然了,死的死,病的病,只在一瞬间,可这是为什么呀?

泪水就憋在眼里,怎么也流不出。心里太难以接受,不是真的。

她的海燕姐没了?从此这世上没有了陆海燕?

从此再也没有人电话一接通,就会温和地说:”喂?小灵子一”

从此再没有让她一有悲喜就想拿电话找她分担分享的那个海燕姐?

为什么?为什么?

你不想我吗?为什么你喝下农药前不找我?为什么不跟我说说?为什么这么决绝,了无牵挂?

晚饭的时候她问郭立民:”你认识河北镇大杨庄吗?”

郭立民跑了这些年出租,认识的村庄路段应该比她多。

”听说过,不过没去过。那庄都过河了,道儿可不好走了,谁都不爱跑那边,咋了?”他问。

”趁着妈在这儿有人看思语,明儿个你带我去一趟。”

”咋想起去那了?”郭立民记忆中那片他们两头都没亲戚。

苏梦影没回答,妈说话了:”去吧,不过时候别太长了。”

路越来越不好走,车子驶过河上破旧的大桥,在堤下行驶着。提坎上长满干枯的荒野,土路旁全是只种一季,收了棒子,残留在地里的棒秸竿子。他们一路打听,走过堤下一片片小树林,一块块庄稼地,见道就走。终于车拐绕着遇到一个正要回林子北边小村子的白胡子放羊老头,才知道再往里开就到了,墓地就在这林子的尽头。

通往墓地的路太窄了,全遍满了杂草,车子开不进去。郭立民皱眉看着这个地方,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来这里。一路上她一句话都没说,很难过的样子。

她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放羊老头的话还响在耳边:”她的坟在最南边紧西头沟子边上,因为是横死的进不了坟地。到那儿你就看见了,这媳妇人挺好的,对家里婆婆公公小叔子那是没得说的,跟老爷们俩人也好。只是不爱说话,显得神神叼叼地…”

这里每个坟都填得很高很大,露着新土的痕迹,坟头上飘着白色挂钱显示着清明刚过。她很容易就找到了角落处沟子边离墓地有段距离,一座孤零零的小坟堆,上面压着本应是粉红色的纸挂钱。几天前的一场小雨,那纸的颜色己经褪色了,只留下苍弱的惨粉色,皱巴巴的团在那里。

她围着坟转了一圈,是它吗?她呆呆地看着,真的会是她吗?

是她吗?显得那么孤独忧伤,躺在地上会不会着凉?那么小的地方会不会挤得难受?

她的泪顺着脸滴落在那捧新土上,嘴无力的张着,身子颤抖着,心里用力地喊着:”海燕,是你吗?我来看你来了,我看不见你。你呢?你还能看见我了吗?你还能知道我来了吗?你不想我吗?不想和我说说啥吗?咱们俩这么多年没见了,你为啥以这种形式让我来见你?这真的是你吗?我咋感觉不到你?”

她跌坐在那堆土前,痴痴地注视着它,却怎么也不能把它望透。

她从听到就开始怪自己,这些年她到底在忙些什么?都知道电话不尽兴,为什么不多看她几次?不去她的家瞅瞅?

她临喝下药水前得多挣扎,多需要身边有个人?

她没听妈的话给海燕买烧纸。她知道她不要,什么不需要,否则她不会这么亳无眷恋,了无牵挂的走。

“你真傻!你到底为了啥?你有啥不能告诉我的?让你想不开的?”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任她怎么埋怨她也听不到了。

也许是郭立民等得时间长了,开了音乐,歌声隐隐约约,断续传来”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戏,恩恩怨怨又何必太在意,名和利啊什么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世事难料人间的悲喜,今生无缘来生再聚,爱与恨呐什么玩意…得意的笑,我得意地笑…”

每次在电话里她向海燕为委屈时她总告诉她“会好的,会过去的。”

”那为啥到你自儿个就过不去了呢?为啥不忍忍?为啥拿自己的命去较真呢?”

你咋不装糊涂点?到底遇见什么事了让你非得用死说个明白?

既然你认定他是你生命里唯一不可缺少完美的演员,何不继续你的固执尼?你是导演,你既然认定了一生中的角色非他不可,那你又何必在乎他曾扮演过什么角色?即使他演过性急的孙悟空,演过就不干就不干随时都想扔耙子回高老庄的猪八戒,甚至演过一直被妖精盯住还差点情迷女儿国的唐僧!

那又如何?你是导演,就可以做一个优秀的剪辑师,删剪那处些不好的,留下精彩美好的不行吗?实在不行你可以全部删除,重新来过。为啥非得用这种方式草草结束你的戏呢?!!!

她双手紧攥坟上的土,紧紧的,土渗入了指甲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