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洛利兹的失态只是瞬间，在他口中还在为此懊丧之时，双手已经结成了一个复杂的手势。
时间像生锈的齿轮，渐渐减缓了转动，迟滞的波纹荡漾开，将米迦勒和苏守墨一同囊括，维洛利兹则再度消散无踪。
效果截然相反，苏守墨的行动陡然减缓，而米迦勒却从静止中挣脱，伸臂挣断了捆绑他的金色绳索，继而速度不变地朝苏守墨杀来。
苏守墨的动作慢的如陷入淤泥中的鱼，而米迦勒就像是一架奔腾到极限，浑身在雨中散发着热气的烈马。
但泥中的鱼只吐了个泡泡，烈马的奔腾便陷入徒劳。
苏守墨低声念诵，一开始他的声音还有些滞涩，但很快就像正常的时间流一样流利：“逝如，指间沙。”
拳风临身的瞬间，面前的苏守墨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凝实的空间裂纹，米迦勒匆忙收势，但这一击还是无可避免的击中。
刚刚稳定的空间再次震荡起来，裂纹陡然扩大，震波咆哮着荡开了烟尘，露出其下灯火如星的都市。
如果没有破碎的空间分摊了这一击，伦敦就会有一块街区被抹消了。
苏守墨擦去嘴角的血痕，漂浮在崩裂空间的最远角：“维洛利兹，使用过一次的能力就不要再在我们面前献丑了。这要是米迦勒自己操控，他哪里会收不住手？”
沉默的夜空没有声音，米迦勒谨慎地仰视着苏守墨，被空间所割裂，手臂上的伤痕久久不能愈合，他没有再轻举妄动。
一团黑影在苏守墨身后蠕动，他叹了口气。
“还不死心的话，就让你来试试好了。”
他主动后退，撞上了那个影子，人与影一触即分，维洛利兹的声音响起：
“你还真是自负，可我这一次不打算唤醒你的心魔了，就让我抛弃那个没用的纳尔顿，亲自来撕裂你的躯壳！”
那道黑影迅速地扭曲变化，从二维的影子变得立体起来，一瞬间勾勒出了苏守墨的轮廓，散发出诡秘而阴森的强大气质。但下一秒，这个影子又模糊下来。
苏守墨摇了摇头：“可惜啊，你看来只是刚刚进入这个境界，像我们这样的存在，每个世界必须唯一。”
唯一？维洛利兹当然理解，他此刻反而有些不解，自己所制造的【背叛者】本身就是为了夺取苏守墨的【唯一】，固然不能长久存在，但这几分钟内用来战斗也还是可以的吧？
那个模糊的黑影却开始重新塑形，黑暗的躯体部分什么也没有，却唯独在手部探出来，一条漆黑而凝实的黑色手杖，顿在空中时有金铁击地的声音。
黑影嘶哑着开口，嗓音空洞无明：“尼布甲尼撒，你的野心使我赞赏，可你的愚氓使我失望。”
一千道雷霆在维洛利兹脑海中爆鸣，一千个宇宙在他的心中破灭，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因为过分的震惊，已经快要失去了黑暗的遮蔽，更没有发现那个黑影微妙的不协感。
苏守墨双手一合，黑影消散，他就要趁机撕开黑暗的伪装。一根破烂的杨木手杖忽然探出，拦在了苏守墨身前。
“我该往何处去，此世的指引之人？”
握着手杖，一个身形瘦削，头发苍白，但面容年轻如少年的男人立于空中，身上穿着破旧的长袍，洁白如雪的底色上有火焰妖冶的纹路，空着的手抱着一本古书。
苏守墨轻声回应：“来，第一先知，容吾为您导引先路。”
维洛利兹的身形仍然不见，但他颤抖的声音不能自抑的响起，话语里满是不可思议的惊恐：“你是谁！你们到底是谁！还有你，你怎么可能在这时降临人间！”
年轻的小老人微微一笑，朝他颔首致意：“您好，亚伯拉罕的使徒，我是……”
——
几分钟前。
“……我是查拉图——”小老人张开的口忽然闭合，他不由得挠了挠头。
手杖一点，达尔文的起源之光消弭不见。小老人叹了口气。
“连真名都残缺不全么，第二个千年的苏什扬特有些可怜啊。”
他走上前，和善地对达尔文笑笑：“此世的智慧隐者，您能不吝分享一下我的信仰在两千四百年后都发生了什么？”
简短几句，小老人惊呼不断。
“什么，希伯来人的信仰传播到了此处？”
“什么，人间已经禁绝了先知的出现？”
“什么，我的信仰已经亡了？”
小老人拍膝长叹：“原来如此，即使我的律法能束缚神之力永恒不变，可人类却不是永恒不变的，早知道就不和那帮孩子置气，为了不让他们篡改我的教典，留下三个苏什扬特的预言了。”
他嬉笑怒骂，俨然和他强大的力量于磅礴的气势全然不匹配，仿佛一个开着杂货店的邻家老爷子。但当他萧索地站起来，透过漆黑的土地眺望远方天空的时候，这种不多的亲和感便全部烟消云散了。
“我要去那里，设计让我出现的人在那里。”小老人伸手指了一指，“虽然我对于此世没什么了解，不过还有些事是可以做到的。”
他单指拨开古老的教典，把拐杖旁若无人地搭载赫胥黎抱着的幼女身上，敲了一下。
孩子立即响亮地啼哭起来，萦绕她的黑色诅咒消失无踪。
查拉图斯特拉摇摇头，身前涌起一团火焰，将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