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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3)-(614)长长的梦

海泉带着我,穿过了已经熄灯了的几节硬卧车厢,又穿过了一节软卧车厢,到了挂着白色布帘,上写着“宿营车”三个大字的车厢门前。

海泉站在门口掏他的套口钥匙,一边掏,一边小声跟我说,“放心睡,到站我叫你。”

“好的,谢谢你海泉,让我的旅途不再寂寞。确实喝的不少,得赶紧睡了。”我感觉眼都有点睁不开眼睛了。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晃悠着,感觉站着都能睡着了。

海泉喝得也有点多了,手拿着套口钥匙也找不到锁眼了,哆哆嗦嗦地找了半天,终于把门打开了。

海泉回头把手指竖放在嘴上,嘘了一声。然后带着我蹑手蹑脚地进了宿营车厢。

车厢里漆黑的,靠过道的暖气片下边有一溜昏暗但感觉温馨的地灯,能照着脚下的路。

还好,海泉又给我安排了一个下铺。方便半夜跑卫生间,喝了这么多啤酒,半夜肯定会给憋醒。

海泉给我安排好床铺后,就又蹑手蹑脚地去了自己的床铺了。

我把毯子拉开,把外套脱下来铺在枕头上,一头扎到床铺上,连点过渡都没有,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除了凌晨真的被憋醒了一次,去了趟卫生间。其余时间全在做梦中。

而且一晚上的梦都是跳跃式的,一会儿是在烟海的录像厅,一会儿又到了河东高中时候的宿舍里。

一会儿,又去到了烟海的“大美舞厅”,看着一对对在舞池里旋转着的人们,看着屋顶旋转着的球灯,发出着五光十色的灯光。

我仰望着灯光,晃得头晕目眩,不禁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坐在河东高中的教室里。

课桌靠墙的一边,土坯墙皮已经脱落了,露出了里面的青砖。教室后门已经破了,嗖嗖的寒风夹着雪花从塑料布缝隙里往里挤了进来。

讲台上,音乐老师一边甩着长长的头发,一边跟我们讲解着他所理解的《又见炊烟》。

“同学们,我们都来自农村,”音乐老师低头沉思片刻,猛地抬头甩了一下头发,又用手向耳后别了别没甩过去的几根。

接着眼睛直视着教室后面黑板的某个位置,像是在深情地看着远方,“大家都知道,农村的生活很有规律,最明显的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老师又用手别了别从耳后掉落的一绺长发,“我们的农民都是用大锅柴火做饭,所以一到中午或晚上,就可以看到村落的上空飘满了炊烟。”

“老师,我们这里都是烧苞米秸!”我同桌老黑来了一句,打破了老师的意境,也影响了老师那凝视远方的眼神。

“苞米秸也可以,也是有炊烟的,这个不影响乡村本身的美景。”音乐老师是有涵养,不紧不慢地说。

“袅袅的炊烟在村落里低矮的房屋上空随微风飘荡,远处的青山和近处的村落,让人感觉安宁而悠然。”

“老师,我们这里没有山。”老黑又来了。

班里同学哄堂大笑。

“没有山也不要紧,不影响我们的意境,我们村里都有湾,湾里三三两两游水的鸭子,岸边翻着八字脚溜达的大白鹅,这也是很美的嘛。”

音乐老师用自己的学识和思想,尽量想把同学们带入他心目中的美丽乡村。

我一转头看了看老黑,老黑居然又低着头开始在练着钢笔字了,“中国人民解放军”。

恍惚间,老黑真的穿上了军装,回头朝我笑了笑,然后进入了整齐的队列,喊着号子,大踏步地跟随着队伍远去了。

我呆呆的看着老黑跟着队伍越走越远,又环顾四周,教室,老师和同学们也都不见了。

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忽然听到咯咯的笑声,我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是谁在笑。

忽然,一辆26的坤车从我身边掠了过去,一个长发飘飘,穿着紧身牛仔裤,半高跟皮鞋的女孩,回过头来,“海超,快点骑啊~”

我赶了上去,可是,我没有车子,怎么追也追不上。而那个女孩则越骑越快,消失在迷雾里,看不到了。

“佳慧!佳慧!”我大声喊着那个女孩。

“你叫我什么?”我旁边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质问着我。

我转头一看,又成了在都家镇,六哥那个朋友开的电器商店门口。

“哎,海超?你刚才叫我什么?”陈倩倩坏笑着把车子停在我的去路上问。

“叫什么?陈倩倩啊。”我还没意识到刚才叫错了。

“佳~慧~是谁呀?你刚才叫我佳慧。”陈倩倩摇头晃脑地笑着问我。

“没有吧?我怎么会叫你佳慧?”我这才意识到我刚才可能说顺口了,叫错了。

“那我怎么知道有个叫佳慧的女孩?快从实招来!”陈倩倩笑着推了我肩头一下。

“哎呀,没有的事,我先进去跟我就和朋友说一声,你等我会啊。”我赶紧找理由进了商店,暂时避开这一话题。

“把车子推进来吧,陈,陈倩倩。”我跟六哥朋友说好了,出来喊陈倩倩,这次刻意注意,不要再叫错了。

“哼!怎么不叫佳慧了?”陈倩倩嗔怪到。

“来,我帮你推吧。”我赶紧过去接过陈倩倩的小坤车,先帮她把车子推了进去。

等我再次把自己的车子推进去,跟六哥朋友打了招呼出来后,却找不到陈倩倩了。

“陈倩倩!陈倩倩!”我向两边张望着,大声喊着。

我正张望着,突然我的眼睛被人从后边用手蒙上了,我下意识地刚要用胳膊肘后击,忽然感觉不对。

蒙着我眼睛的手如柔荑,像佳慧一样温润纤纤,软软的,柔柔的。

我伸出手来,握住蒙在我眼睛上的手,那手却飞快地抽开了。

耳边传来“咯咯”的小笑声,我回头一看,陈倩倩红着脸在站着看我。

“没猜出来吧?还是猜的是佳慧?”女孩子的心思真是很难琢磨。

明明以前,陈倩倩不太在乎我的。也从没有关注我,问过我女朋友之类的问题。

我也是拿她当好朋友相处,感觉在一起很轻松惬意,很舒服的感觉。

但自从刚才我错叫了她佳慧后,她就开始不依不饶的,一路上开始追问佳慧的事。

(614)

“海超,晚上到我房间喝一杯,”耳边传来二厨的声音。转头一看,二厨摸着鼓鼓的大肚子,笑着跟我说。

“好的,徐哥,”我迟疑地答应着,倩倩呢?脑子里在想着,怎么越来越迷糊?

跟着二厨来到他房间的门口,二厨打开门。里面已经坐着了一个人,我定睛一看,居然是美东。

“美东?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叫起来。

“干什么大惊小怪的?咱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干吗?都是服务生啊。”

美东看了我一眼,一如往常地往后捋了捋头发,掏出了万宝路,递给了我一支。

我迟疑着接过烟来,正在低头点烟。

忽然听见美东叫我,“海超,我先去交钱,你跟赵姐数数烟吧。”

“哦,”我机械地答应着,环顾四周,又变成了友谊商店二楼的外汇柜台,赵姐正在柜台里边拿着个小圆镜,照来照去。

“我们把价格都记一下,忘记带笔了。”美东靠近我悄声说。

“去跟售货员借支笔和纸,她们都有。柜台上摆着呢。”我跟美东说了,然后走过去。

“大姐,借支笔和纸用下行不?”我笑着跟柜台里面的售货员说。

“借纸干什么呀?这是公家的,不能随便借。”售货员烫着大波浪,涂着大红色唇膏,瓜子脸,个头也不错,长得确实挺漂亮的,但就是眼圈描得跟熊猫似的。

正拿着一个小圆镜在照着自己,自我欣赏呢。

“哦,我家里有哥哥结婚,想买些外烟,让我来看看价格,太多品种,我记不住,所以……”我诚恳地说。

“这都是需要外汇券的,你们有外汇券吗?”售货员停下找镜子,斜眼瞅了我和美东一眼,一看是俩小屁孩,撇了撇嘴。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美东有些生气。

“好啊,拿出来我看看。”那个售货员根本没把我俩放在眼里,又瞅了一眼,接着转回头照镜子了。

手里还多了一支口红,在对着镜子,张着嘴,往嘴唇上补涂。

美东气得还想说些什么,我用手拉了下他,向他使了个眼神,小声说,“你稍安勿躁,我对付她。”

我走到柜台边,躬身趴在柜台上。“大姐,你长得真漂亮,好面熟啊。”

“哦,我想起来了。刚看过的电影《红高粱》,上面的女主角!对!跟女主角长得一模一样。”我装作重大发现的样子,惊噱噱地喊着。

这回,那个售货员不好意思了,终于露出了笑脸,羞涩着说,“是吗?人家是大明星,我哪行啊。”

我看有门,转过头又跟美东求证,“对吧?美东,这位大姐特别像那个女主角,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卡出来的。”

但是,一转头,看到的却是一座二层民国小楼,小楼前边有个土质的操场,操场上有双杠,单杠,沙坑。

刘强正在双杠上起劲地前后悠着,旁边一群女同学正在齐声数着,“五五,五六,五七……”

我一个人默默地走到双杠后边,拾阶而上,又经过一个小操场和一排平房教室,转到了教室后边。

这里还有一小片土地,但因为太小,不能称之为操场了。其间也种了几棵挺粗的杨树,夏天遮阳蔽日,不错的,乘凉的好地方。

课间这里也是我们玩耍的好地方,有一群男同学正在玩着“割方”游戏,先划一个范围,四方框,再各自用小削笔刀往土里扎,然后划分势力范围,男人们最初割据一方的情怀和雄心壮志估计起于此。

我发现了美东,他又跑到这里了,蹲在地上正在用刀向土里扎着。

我还看到了,刘超,老四。都在用小刀起劲地往土里扎着。

还有晨哥和二厨,他们居然也在玩着这个游戏。但好像都年轻了,回到了少年状态。

在一个角落里,我发现了一个少年,正在一个人蹲在地上,也拿着一把小刀,独自一人往土里庙扎着。

我下意识地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了下来,想看清楚他是谁。

那个少年在又扎了一刀后,应该是收获了一大片势力范围,高兴地站起来,挥着拳叫着。

但是,等他一转身,把我吓了一跳,原来是我自己,龙海超。

我一个激灵醒了,睁开眼,支起胳膊,瞪大了眼睛,慌张地看着周围。

天光已经大亮,但车厢里还是静悄悄的。列车还在咣当咣当地有规律的向前飞驰着。

太阳光从一侧车窗照射进来,晃得我的眼睛赶紧闭了起来,又微微地张开。我起身坐在卧铺上,开始逐渐清醒。

原来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我开始极力回想梦中的情景。但感觉开始模糊了。

我趴在窗上,向外看去,外面已经看不到排列成行的杨树林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江南水乡的景色。一方方水田,一栋栋二层三层的小楼。

一头水牛走在乡间小路上,水牛背上骑着一个小牧童。舒服地提着一根小树枝,跟着水牛晃晃悠悠。

我揉了揉眼睛,抬腕看了看表,八点多了。感觉嘴特别干,很渴,强烈地想喝水。

我穿上鞋,套上外套,走出卧铺,站在过道里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好舒服啊。

我朝车厢两头看了看,找了一下感觉,回忆着昨晚过来时的方向。

又朝车外看了看,最终决定朝车尾方向走去。

这时,正好看见一队列车员走了进来,我赶紧靠边给他们让了下位置。

他们依次贴着我,从我身边经过,有向各自的卧铺,应该是换班了,我心里想着。

这时,听到一个声音从后边叫我,“哎,你干嘛的?怎么进来的?”

我转头一看,是刚才最后一个过去的乘警,正在用警惕而严厉的眼神盯着我。

“哦,我昨晚就睡在这里,李海泉的哥们儿。”我赶紧解释了一下。

“哦,海泉的哥们儿啊,好吧,海泉在餐车,过去吧,我帮你开下门。”乘警听说是海泉的哥们儿,换上了笑脸,又走回来,拿出钥匙带着我走向车门。

“门锁的,不开,你出不去,哪儿人啊?”乘警一边开门一边问着我。

“哦,我是烟海人,”我回答到。

“烟海好地方啊,又有海,又有山,还有苹果和海鲜。”乘警把门打开了,微笑着看着我说。

“嗯,谢谢,欢迎下次到烟海,跟海泉一起找我玩,我叫龙海超。”说着,我把手伸向乘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