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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这件事不能瞒着曹二爷。

这一点莹姐心中是清楚的,虽然女子主持内宅,可碰到大事也要同当家的通通气。这个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是那么小,特别这件事关乎到她的娘家,就更要先从她这里说清楚了。

所以这天晚上,她一边帮曹二爷换着衣服,一边就把这个事情说了,最后道:“当时晨哥是已经醉死了的,绝不可能做什么,也没这个时间不是,而且那衣裳,据那些妈子们说,还都穿在身上,就是因为吃多了酒,有点乱了,并没有他们说的不堪。唉,早知这样,我就不让晨哥今天过来了,也是我一时忙乱,昏了脑子。”

曹二爷今年四十二,作为曹家的嫡子,他分到的东西虽不是太多,却也不少,他本可以把这些都交给管事打理,他却没有这么做。一个粮行,一个布行都请的有掌柜,但他还是会每天都到铺子里坐坐。所以他虽然不是很有经商天份,这些年下来家产也没增加多少,可比他那个同是嫡子的三弟却要好的多,日子也要好过不少。

在莹姐说的过程中,他一直没开口,直到她说完才道:“晨哥怎么会用你那个净手房的?”

“他吃多酒了嘛,这也不是第一次。”

“那倩姑娘又怎么会从花榭那里来到这边的?”

“哎哟,我的老爷,你是不知道我们家这个倩姑娘有多么古怪,按理这不是我该说的,但……你是没去他们家看过,那净手房……说句不好听的,比很多人家的堂屋都要亮堂。就我这,她还不知道怎么嫌弃呢,我怎么敢让她用别的?”

“翠竹怎么就没守到外面?”

这一连串的提问令莹姐有些心慌,但她还是道:“她不是去打水了吗?”

“院里当时就没有其他人?她就不能叫个人帮她看着?”

“这个……许是她没有想到?”莹姐后背出了一身汗,“还有,对了,当时院里大多人都随我去了花榭,她大概是一时叫不到吧,嗯,她一时叫不到。”

曹二爷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莹姐。莹姐不自在的别过头,捂着脸:“老爷怎么这么看人?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就算你屋里的都跟你去了花榭,妍姐屋里的人难道都不在?既然早先不在,为什么翠竹叫一声就又都跑出来了?”曹二爷平淡而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莹姐如遭雷击,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否则他不会提出这个点,可是他怎么知道的?谁对他说的?倩姐?不不,不可能,倩姐早走了,就算不走也不会和他遇上。翠竹?不不,她一直想当妾的,不会不知道这么做她就没了希望。那是谁?崔妈子?翠兰?一瞬间院里的人名在她脑中过了一遍,她觉得每个都有可能,可又每个都不是那么像。

结婚一年多,她知道曹二爷虽说只有个童生的身份——还是费了大力气考上的,可行事做派却很有点传统文人的样子。坚信女主内男主外,一般内宅的事都不会过问,除非有人先和他通了气,而且,说的非常明白,否则他不会问的这么详细。

是谁?是谁?是谁?

她瞬间出了一身的汗,脑门子抽抽的疼,面色惨白嘴唇哆嗦。曹二爷看着她,原本冰冷的眼里稍稍带了一点温情。原本,他对莹姐是满意的,虽然莹姐的家世实在差了点,但他也很难找到更好的了。他在婚姻上艰难,十六岁就订了亲,谁知说好的那一家突然就有了白事,那姑娘要守孝三年。

当时那姑娘不过十五,守孝三年虽说大了点,却也还不算过了花信。谁知两年后那姑娘就得了急症,没几天就去了。虽然没正式成亲,但毕竟该走的礼都走了,就差那最后一步,他也不好在那姑娘刚去的时候就再说亲,于是又等了两年,这才又说中了一家。而等他成亲的时候已经二十一了。

婚后的生活没什么好说的。这次说的那姑娘虽家世不错,容貌却一般,好在中规中矩,内宅里也平和,而等她有了身孕,也就默认了他娘给的冯氏做妾,只是冯氏始终没能怀孕。

他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了,谁知生下女儿没多久,这一位又开始有病,在病榻上缠磨了两年,最后也还是去了。

第一次还可以说是意外,第二次就有人说他是克妻了。更何况这一次他不仅成过亲,还有嫡子嫡女,有点家世的姑娘基本就没同意的。而要找个一般门户的吧,他又有些嫌弃人家担不了事。就这么蹉跎了一年多才说中李氏。

李氏容貌秀丽,性格温和,而且她爹过去好歹是个秀才,虽然是被革了的吧,但他打听了并不是什么大事,说到底还是受了上面的影响。所以考虑再三,他最后还是定了。李氏进门前他还有些犹疑,进门后他就彻底放了心——李氏知道对妍姐好。

所以半年后,借着李氏的一次撒娇,他就把冯氏给移到了外面,这不仅是对李氏的交代,也是给府中的信号。这一年多下来他觉日子还算舒坦,虽然李氏一直没有身孕吧,他也不是很急,可他没有想到这李氏,竟然敢在家中演这么一出!

想到翠竹早先的哭诉,他眼中的温和再次消失了:“你不知道那知味章家是不好惹的吗?”

“什、什么?”

“早先那李家,家中有在外面做官的李家尚且惹不起,我曹家就能惹的起吗?还是你觉得有亲戚情分他们就不会计较?那你爹的秀才又是怎么丢的!”

连岳父都不叫了,莹姐彻底懵了,成亲这么久,曹二爷从没这么对过她。

“妍姐也大了,不适合和你挤一个院子了,明天还是让冯氏挪过来吧。”

“不,不不老爷。”莹姐一听这个顿时慌了,“我会好好待妍姐的,女孩哪能离了母亲的教导?她虽不是我生的,可自我进了这个门一直是把她当亲闺女疼的,我最近正在教她做针线呢。妍姐、妍姐很有天份,正说要给你绣个荷包呢。”

“我们这样的人家,针线好不好都不重要,哪个还真指望她会做衣服?最重要的是品德,你教不了她。”

莹姐的脸比哭都难看:“老爷……”

“还有,晨哥也不小了,说起来也是该定亲了,我看翠竹就满合适。”

“老爷你不能这样!”莹姐的声音几乎凄厉,却被曹二爷一眼瞪了回去,“我曹家的家生子,就算是下人,也不是能被外人欺负的,这一点你给我好好记住!”

说完,拂袖而去,任莹姐在后面怎么叫都不回头。

冯氏的回归,对曹家上下来说都是个信号,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莹姐失宠了,虽然她还是当家主母,可已经失去了曹二爷的欢心。这个信号出现的突然,于是各种猜测都出来了。有说她在家里招呼小姐妹太闹腾了,有说她让自家兄弟来的太频繁了,还有说她动府里的东西太多了,那葡萄酒多贵啊,她就敢成壶的拿出来,还送人!平时不知道往娘家塞多少呢。都知道她娘家不好,所以这个猜测最得人心。当然也有一些别的传闻影影绰绰,一时间,莹姐在曹家四面楚歌,早先还有家生的下人往她身边凑,现在连那些人都远着她了,更不要说前面那个带的了,冷嘲热讽就没少过。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而在此时,倩姐正在同柳氏说今天的事。见她回来时一脸笑意,柳氏本以为有什么好事,谁知道却是这么一出,顿时就傻了,而当她回过神,立刻就气的要找章淑萍算账:“这一定是你那个大姑想的点子,莹姐没这么大的胆!你那个大姑就不是个好东西,从来就没想让我好过过!过去我能不搭理她,这一次,我非扒了她的皮!”

倩姐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有点愣然。柳氏道:“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要不是你机灵,这一辈子都被他们毁了!”

“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娘……嗯,会这么愤怒。”

柳氏看了她一眼:“你这孩子就是没心没肺的,不行,我要去找你爹。”

“娘先别急,这事我大姑还不知道怎么头疼呢。”

“她头疼个屁!”柳氏毫不讳言,“你以为那莹姐为什么在曹家做这个事?就是万一有个好歹她能掩的住!我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料准了咱们不好声张。这事是不好直说,但怎么也不能就这算了。”

“娘啊,你怎么还没兰姐了解我呢?我是那种甘愿吃亏的人吗?”

柳氏一怔:“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倩姐一笑,“如果我没料错的话,现在他们正头疼呢,你觉得大姑愿意得一个家生子做儿媳妇吗?”

这么说着,她不由得想到下午回来时兰姐的表情。她和兰姐都有车,从曹家出来后本就该各走各的的,谁知兰姐却硬爬上了她的车,还把小桃红给赶了出去:“咱们姐妹好久没见吧,我吧,是不好出来,你呢,是真狠心也不来看我!”

这话兰姐不是第一次说,她每次都只当没听到。她知道兰姐倒是真心邀请她,不过她又何必为她撑腰呢?那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做的早就超过她应该做的了。

兰姐见她不接话倒也不在意,而是又道:“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的,跳一次河就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吗?早知这样我是不是也该去跳一次?”

“大姐姐想说什么?”

“我是说那莹姐真是傻的,竟然敢来招惹你,这一次她在曹家的日子要难过了。那个翠竹,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再有你那些话,她没想法也要有想法了。”

她当时没有说话,心中则充满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类的想法。若换成现在的兰姐,两年前一定不会让洋哥那么得手,说不定就哄的洋哥丢了魂魄要生要死的把她给求娶进去了。

是的,她最后的那番话是故意说的。那个翠竹无论谈吐打扮都给她一种强烈的袭人即视感,她小时候看红楼觉得这是个好的,后来大了再看才恍惚觉得这大概是所有丫头里最有心计的一个,也就是身份太低,否则宝玉哪跑的了她的掌握?其实就算是那样,她对宝玉的影响也是绝对深刻的,不能说是她阻碍了宝黛结合吧,起码也没起什么好作用。

而这个翠竹就是这样的。容貌普通却很有心计,她说话做事都不像是甘于做丫头的,而一个丫头不做丫头就只有做妾,他对莹姐这么俯首帖耳,恐怕就是莹姐许了她什么。但这件事一出,无论曹二爷知不知道真相她都很难在曹家做妾了。那对于她来说,最好的出路是什么呢?所以她故意点明了晨哥的前途,如果她不傻,自然知道该怎么努力。

现在想想,对晨哥好像有些不太厚道,但这个事晨哥就是真的不知情吗?他又怎么会在今天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喝多酒?虽然在净手房里晨哥的表现像是无辜的,可那也许是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倩姐不知道,她弄不清晨哥是完全的不知情还是在知青的情况下顺水推舟而又临时迟疑了。

“反正晨哥也不吃亏,除了身份差点,有个这样的媳妇以后也总不会被人骗了。”想到这里,她自我安慰道。

她想的没错,现在章淑萍已经完全乱了套,面对儿子的指责她都快急疯了,特别是当晨哥说到经过,那是又气又急:“你就光说别人了,就不想想你姐姐?你就不想想你姐姐为了你费了多少心?咱们家的情况,还能去考虑别人吗?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自出了嫁就不让我过一天安生日子啊!”

这话惹恼了旁边的李长河:“你这是什么意思?要不是你糊涂,现在还是秀才娘子呢!”

“我糊涂?”章淑萍跳了起来,“是谁说要做生意的?是谁有钱不还的?哦,你有钱养那个贱货就没钱去还债,活该你的功名被革,活该你成不了秀才!”

她说着就要往李长河身上打,李长河倒不是打不过她,可现在到底不敢了,只是护着自己的头脸往后躲,章淑萍气撒不出来,就吼旁边的苒姐:“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回自己的房里!”

苒姐不说话的走了出去,当时晨哥也没在意,却不想苒姐这一次,却是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