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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也许时间是解药】

我被许佑安连蒙带骗地拐回了家,出租车停在我家楼下的时候,我果断地从车上跳下来,示意许佑安可以消失了。

他将车窗摇下来,微笑道,“我看你进去再走。”

我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懒得和他一般见识,拖着自己沉重地双腿朝家走去。

正如我预料的那样,一向因为有赵岚女士的存在而热闹非凡的屋子里变得死气沉沉,只有我爸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表现出了一个失婚中年男子应有的颓废与沉闷。

我声势浩大地踢掉了自己的鞋子算是和我爸打过招呼,就闷头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准备谢绝许佑安让我刷牙的建议倒床就睡。

我没注意我爸跟着我走进来,站在门口朝着屋里嗅了嗅。

我知道自己身上的酒味很大,为了先发制人,我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爸,你什么也别说了,我心烦。”

我爸最终什么也没说,我躲在被子里听见他在门口待了一会就走回客厅去了。

我爸走了以后我反而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我在想,或许一直都是我错了,就像我在F公司的时候,艾玛陷害我泄露员工资料一样。我以为自己是无辜的,但在其他人眼里,这样的无辜多多少少带着点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意味。

我想,如果我的生活已经支离破碎,那我就一片一片,将它们重新修补如初。

怀抱着这样壮志绸缪的愿望,我终于还是没有刷牙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许佑安就如他所说的一样出现在了我家楼下。

我强忍着头痛欲裂冲下楼,就看见他坐在自己的车里表情安详。

我老实不客气地拉开车门坐进去,问他,“许先生,有何贵干?”

回答我的是他递过来的早餐,还“呼呼”冒着热气。

我肚子里空空如也,实在是饿了,于是也就不跟他客套,抓过来就吃。许佑安在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问,“心情好点儿了么?”

我摆了摆手不想回答,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餐才想起来问他,“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送早餐的?”

许佑安发动车子,说了一句很意味深长的话,“我来,是为了帮你找回你一去不复返的青春。”

我被他说得云里雾里的,带着一肚子的愁思就上了路。

车子顺着高速路一直杀到郊区的时候我已经诧异得不行了。我有多少年没来过这里了,小时候记得的景色已经全都不见了,路两旁盖起了很多高楼,还有大型商场。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简直以为记忆里我们围着池塘转,一边拍着手掌一边期待许佑安能捞条大鱼上来烤着吃的日子压根就是我编出来骗自己的。

那时候郊区的旅游业还没那么发达,都是简陋的民宿,一家门前一片小池塘,游客都是自己从池塘里面捞鱼上来,老板再负责给烧烤。

小的时候觉得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于是每过一段时间我都会拉着我爸的手问他C大什么时候再组织郊游。我妈这人也好热闹,每次郊游绝对缺不了她,许佑安的妈妈偶尔也会去,记得她们二位从前关系还挺好的,郊游的时候还能很和睦地凑在一起使劲儿夸夸对方的孩子多么好。

我主要就负责围着池塘疯跑,看见一条稍大点的鱼就跳着脚叫许佑安的名字。那会我妈就老说我不够淑女,剪一圆寸都能当许佑安他弟了。我挺不以为意的,每次我妈拉着我拿湿巾给我擦脸上脏兮兮的印子的时候,我都借机朝许佑安他妈嘿嘿傻乐。

多年后再来,没想到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之下,我儿时记忆中的乐土就像那时陪着我的人一样,灰飞烟灭了。

我抽空瞟了眼许佑安,憋了一肚子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可能察觉我在看他,停好车后就转过头来淡淡地对我说:“然然……”

我以为他要发表点感慨,很迂回地“嗯”了一声。

“你已经长得够忧国忧民的了,不用再做出忧国忧民的表情了,我有点吃不消。”

我一脸黑线地看着他,刚才肚子里那点儿愁死彻底荡然无存。

许佑安从车上下来,指着一处险些要被周围居民楼吞没的院落说,“就是这里。”

我抬头打量,这地方够隐蔽的,一般人还真不一定找得到。

许佑安看着我将信将疑的神情,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闲闲地走到我身边,“这周围的烤鱼已经没剩几家了。”

我深深地点了点头,跟着许佑安跨进院子里。

可能是因为工作日的关系,这里生意很冷清,只有老板娘一个人往院子里泼着水,透过纱帘我看见老板在屋里看着电视。

老板娘看见我们立马笑逐颜开,问我们吃点什么。在听说我们要吃烤鱼之后,就朝里屋喊,张罗老板出来捞鱼。

许佑安很人模狗样地,一脸“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的样子,对老板娘说,“我们自己来吧。”

老板娘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确认在三后,表现得忧心忡忡,“我们捞可能会稍微快一点。”

许佑安站起来,微微欠身,即便对着素昧平生的人,也表现得很彬彬有礼似的,说,“我们不着急。”

说着就走向一方小池塘,取过捞鱼的大网。他穿着价格不菲的V字领开衫,手里举着硕大的渔网,怎么看都显得很不搭。我嬉皮笑脸地跟过去,使劲给他挤了个眼神过去,“你还真别说,虽然你每天都穿的跟回事儿似的,可我总觉得你身上少了点什么,这下我全明白了,你少的就是我们劳动人民的工具在旁边衬托,你的气质一下就被凸显出来了,相得益彰啊,相得益彰。”

许佑安不屑地瞟了我一眼,“你可比这渔网更凸显我的气质。”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干脆朝着他的脸“呸”了一声。阳光下许佑安有一瞬的怔忪,望着我的眼神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稍稍凑到危险的距离,我的心跳一滞,一时也忘了动弹。

最终许佑安别过头去,笑笑说,“你和小时候一样,就会来这套。”

我说,“你也没怎么变啊,还是一样臭屁。”

许佑安转过头来乜斜我,居高临下的,“我从头到尾就没变过。”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眼神淡然。

我看着他,倏忽心悸,于是连忙转过去指着池塘不怎么干净地水面说,“哎哎……刚才有一条大鱼游过去了!”

许佑安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修长的手指一转,笨重的渔网忽然变得灵活,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什么事情,那条方才被我钦点的鱼就已经在我脚边挣扎起来,吓得我“嗷”一嗓子跑开了。

追忆我一去不复返的青春虽然有点难度,但是吃鱼的过程还是美好的。我和许佑安吃了一条三斤多的鱼,正垂涎池塘里别的鱼的时候,许佑安看了看表,突然起身跟我说,“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走了。”

我以为我们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吃鱼,而我并没有吃得特别痛快,所以苦着脸不情愿地也从座位上站起来。

这时候老板娘走过来,看出我有多么恋恋不舍,笑着说,“以后再来。”她一边把我们送到院门口,一边指手画脚地向我们形容她们家从前就开农家乐,已经开了十几年了云云。

直到我们返回许佑安的车上我才知道,那个农家乐就是我们小时候总去的那家,我想了想说不对啊,位置不对。许佑安很耐心地解释说,三年前因为修城铁,以前的房子拆了,才搬到这里来。

我为此深信不疑,还在脑子里回味着烤鱼的味道,“难怪呢,我说怎么这么好吃,这味道太熟悉了。”

许佑安将车子一路往市里开,我转过头看他的侧脸,嘴角似乎有一抹了然于胸的坦然。我歪着脑袋问他,“哎那你怎么找到他们的?”

许佑安想了想,说,“我来过。”

“你来这儿干吗?”我问。

“找一些……”许佑安顿了顿,说,“东西。”

我本来想问问他什么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出口。

一路我都望着窗外出神,时不时想起点小时候的事儿,有一搭无一搭地和许佑安说上两句话。车厢里除了偶尔的交谈声以外,一直显得过分安静。我有点心不在焉,以至于许佑安将车停到我姥姥家楼下的时候我都没有发现。

我下了车,望着眼前这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建筑物,瞬间乱了阵脚。

“许许许许许佑安……你带我来这干吗?”

我一边按着惊魂甫定的小心脏,一边用饱含血泪的眼神控诉他。

许佑安倒是很淡定,上前拉起我的手,迈开大步就往楼里走。边走还不忘回头跟我说,“我和你妈妈约好了。”

“我妈?”我已经顾不得自己的手被许佑安牵着,也不顾得这一行为引起的心跳加速含羞带怯等一系列连带反应,而是深深陷入即将面对赵岚女士的惶恐当中,更何况身边还有她仇人的儿子。

我突然停下脚步,使劲把被许佑安攥住的手往回抽了抽,没有抽动,相反得到的效果是他攥得更紧了,好像知道我要临阵脱逃似的。

“那什么,你找我妈干吗?”

许佑安扭过头来给我使了一个让我继续往前走的眼色,显得既沉着又冷静地说,“就当陪我一起上去。”

我无话可说,跟着许佑安走完最后一级台阶。许佑安松开我的手去按门铃,还没到五秒钟我就听见我姥姥那比我妈还要高分贝的嗓子拉着长音问,“谁啊?”

我硬着头皮回答,“我,毕然。”

门“哗啦”一下开了,我姥姥出现在门缝里,劈头盖脸就说,“哎哟你这丫头多长时间没来了,还记得有个姥姥啊?”说着说着转头看见许佑安了,许佑安比她高很多,老太太扬着头上上下下把他打量搞个遍,眉开眼笑地问,“哟,怎么还带来个小伙子啊,快进来!”

进门以后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总觉得我姥姥看许佑安时那种如狼似虎的眼神似曾相识,直到我看见大喇喇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抱着一盆葡萄正吃得起劲儿的赵岚女士时,我才终于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从前每次我妈看见许佑安都是这样,就跟白骨精看见唐僧没区别。

我跟在许佑安身后蹭到客厅里,乖乖站在墙角叫了一声“妈”,我妈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对我嗤之以鼻,“怎么着?才一天就想我了?离开我以后才知道有妈好吧?”

我想辩驳一下来的,后来想想为了给许佑安留面子,就低眉顺眼地应承下来了。

许佑安也叫了一声“阿姨好”,相比之下我妈的反应就更冷淡了,别说以前的许佑安是个唐僧了,现在他的身价明显连猪八戒都不如。

我走过去坐我妈边上,假装小鸟依人,这时候我姥姥进来了,亲切地拉着许佑安的手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我姥姥说话很有张力,一开口就问,“然然他男朋友,怎么称呼啊?”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我妈先开口了,“妈你去帮我切点儿西瓜去啊。”

我姥姥不情不愿地走了以后,赵岚女士才在许佑安面前勉强挤出个笑脸,“有什么话说吧,我把老太太支开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许佑安会走到我妈面前,恭恭敬敬地对着她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并且迟迟没有起来。

“阿姨,我替我妈向您道歉。”

我妈依旧抱着她那盆葡萄,朝许佑安招了招手,拍拍身边的沙发,“过来坐。”

我听见我妈略带惋惜的声音说,“你是个好孩子,其实之后我也有点后悔,把你和然然牵扯进来,按说这都是我们大人间的事,不应该因此影响到你们。原本……”我妈停顿了一下,没往下说,而是叹了口气,“哎……原本我觉得,你和我家然然还挺般配的……”

我拿胳膊肘捅我妈,“注意点注意点,说什么呢,我可跟旁边坐着呢。”

我妈轻蔑地扫了我一眼,又重新面对许佑安,“你回去吧,阿姨不怪你……我和毕家已经没有关系了,那些老黄历的事情也不要再提了。”

许佑安刚要开口,我姥姥端着一盘子西瓜走进来了,眼见我妈要送客的架势,干脆把盘子往桌上一撂,急了,“哎,怎么坐了没到五分钟就走啊,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连小伙子模样都没看清呢,不许走啊!不许走。”

虽说我姥姥资历最深,但她根本拧不过我妈,许佑安还是被我妈以和谐的方式给送客了,捎带脚儿地连我一并被关在大门外边。

我和许佑安很沉默地往楼下走的时候,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于是问他,“你何必来自讨没趣呢?”

许佑安目视前方,云淡风轻地说,“我是想和你妈妈当面说句对不起,这不是说完了么?”

“可是……”一开口才发现我的语气有些急切,“这根本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我想说他为什么要替他妈来认错。

许佑安突然停住,转过头来看我。他抿着嘴唇,眼底似乎有些狂躁的情绪在挣扎,我感觉得到他很努力地在压抑自己。他一直盯着我,很久很久,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然后转身“咚咚咚”下楼了。

我跟下去,问他,“今天的行程是不是到此为止了?”

许佑安蓦地回头,沉吟般道,“或许还有一样。”

“什么……”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破碎在猝不及防凑上前的唇边。许佑安轻轻揽着我的腰,唇畔还有轻柔的温度,他循循善诱,启开我紧闭的牙齿,他的双手也攀上我的脸颊,我忽然就忘了挣脱,配合着他的幅度,就好像在跳一场酣畅淋漓的舞,他温热的气息拂面,成为这个寒冷秋天唯一的温度。

许佑安轻轻松开我,他声音低回地飘荡在耳边,似乎有些无法自禁,“我以为自己能坦然放弃你,但是……”他的鼻息稍稍乱了阵脚,“我发现我做不到。”

许佑安抬手,把我脸前的刘海别到耳后,然后像变魔术一样,从兜里变出了几只棒棒糖,举到我面前微笑,他的声音听起来清澈悦耳,就好像记忆中夏日午后我们在院子里奔跑后那样畅快淋漓,他拍拍我的头,略微低下身子与我平视,说,“棒棒糖,这回你先选。”

我忍不住笑起来,从他手里抽走一只香草味的,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怎么样?”许佑安收起其他的棒棒糖,含笑问我。

“还是那么难吃。”我回答他。

不知道算不算是预感,当我蓦地抬起头的时候,赫然看见赵岚女士一手扶着窗棂,面无表情看着我们的样子。见我发现了,一言不发地将窗户关上了。

自打我小的时候,我妈就喜欢站在窗边看我。每次我背着书包下楼的时候我妈一准儿在楼上喊,“然然,好好听课啊。”“然然,今天考个一百分回来。”“然然,妈妈给你带的水一定记得喝完。”

可她刚才冷淡的样子分明是在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出来?”

我朝许佑安吐吐舌头,他也看见我妈了,表情似乎有点不自然。我趁机揶揄他,“这回想好去哪儿了吗?机票买好了没有?”

许佑安一晃神,很快明白我在挤兑他上次在我宿舍楼下强吻我以后跑到四川去的事情。他再次靠近我,淡淡地口气,说,“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里陪你。”

很简单的一句话,诚意算够,精彩欠缺了点儿。可我的鼻子后面忽然就一酸,在我最手足无措的时候,还能有一个人陪着。

我和许佑安一起回到C大,他领着我去了学校的旧图书馆。那里还没建起来的时候,我们曾经去玩过捉迷藏,当时把我吓得半死,中途就被许佑安领回家了。好像还是近在眼前的事情,没想到这栋建筑也几乎要被淘汰从此失去功用了。

我们一路沿着就图书馆后面的小路走到“天涯海角”。坐的位子还是上次我和苏铭来的时候坐的地方。周围景物依稀,只是从前对坐的人不知去向。

我开口问许佑安,“你说我是不是失恋了?”

许佑安撇撇嘴,“那说明苏铭还不够聪明。”

“什么意思?”我问。

“他不会透过现象看本质,”许佑安不以为然地说,“如果能看见本质,其实你也没那么糟糕。”

“哎你……”我扬起手威胁许佑安,“你再说一遍试试。”

许佑安对此一笑置之,“好了,快吃饭吧。”

我夹着干煸扁豆,吃在嘴里食不知味。我又抬头问许佑安,“哎,你说这餐厅名字是不是不太吉利啊?你看看,我这老主顾被他们克得妻离子散的。”

许佑安忍俊不禁,“毕然同志你能不能辩证点儿?”

“我怎么辩证啊我!”

“换一个角度想想,”许佑安嘴角的笑容渐渐隐去,“比如,你可以认为,天涯海角,还有人在等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