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红眼（上）
夜沉如水。
小镇不知何时陷入了沉谧的安睡，无月星稀，满是寂寥，有的只是那片浓的透不过气的厚厚云层，积压着遮蔽了天幕。夜空下，除了间或还有枯枝上的寒鸦，会在这凉风之中瑟瑟凄鸣，却是再也听不到一丝多余的杂音。
然而就是在这小镇酣梦的午夜，一声凄厉的叫喊，在惊醒了整个小镇的同时，也为这乌云笼罩下的夜晚镀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另一方面，仿佛和这突生异变应和着的，小镇的另一隅却是莫名地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两道刺眼的光幕刺破黑暗，投射在这片灰暗的土地上。
那些倚仗着黑夜活动的生物，飞快地蹿离了光源扫过的地方，敛起双双幽瞳，凝视着天空中仿佛幽灵般出没的“怪物”从它们的头顶上方疾速地掠过。
确实是个怪物！至少此刻乘坐在这个“怪物”腹中的红眼是这么认为的，一架外表看上去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运输直升机，竟然拥有几乎是达到世界上最先进的仪器配备。
尤其是当他看到仍处于秘制不宣的幽灵隐身体系，都被完美地运用在了这驾“运输机”上的时候，红眼明白这架磨尖了利爪的“鹰凖”已经完成了狩猎者的蜕变，如果不是那两道刺眼的灯光暴露了它自身存在的痕迹，那么又会有谁能够发现这个游曳在黑夜之中的幽灵呢？
红眼用他那双似漆如墨的双眼，扫过前排驾驶座上的精妙仪表盘，嘴角牵出少许的微笑。值得一提，这样的红眼绝对有着让少女为之尖叫的资本，一副堪称英俊典范的相貌，身型修长高挑，就算放在顶级模特和艺人里，也不会有任何的违和感。
只是他身处在这个以伤痕为荣耀，军龄划分级别的佣兵世界里，这副好皮囊反而不值一提了，甚至会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然而对于他人投来的有色目光，红眼总是谦和地保持着一贯的风度一笑带过，但是各种各样的声音，却从未因此真正平息过，正如此刻坐在驾驶座前的马龙上尉和维森少校那样。
“真是该死的，为什么偏偏要塞个菜鸟跟着我们呢？”维森少校丝毫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舒服地躺在副驾座上胡乱地翻看着一本地图，说着，还不经意地把目光朝红眼这边微妙地投去了一瞥。
接着维森少校的话茬，马龙上尉对此则是冷冷一哂，猛地探过头去，用那粗糙的大手指了指自己眉心连到颧骨的那条肉疤，对着红眼冷笑道：“小子，你确定你要跟着我们？我们可是来完成任务的，可不是来度假的，要是你那张干净的小白脸不小心被弄出一些什么难看的伤疤的话，该是惹得不少婊/子们为此伤心难过了吧？”
随即是一阵不负责任的哄笑声响起，红眼淡然地摇了摇头，一笑置之，于是目光稍稍挪移，却是落在了坐在他身侧的黑人老兵身上。
和任何一个“高龄”士兵一样，这位老兵在漫长的军旅生活中显然养成了军人特有的嗜好——当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擦拭着抢身的时候，红眼忽然想起了一句在佣兵界盛行的说法：枪是军人的第二生命，当下再瞄一眼老兵手中被擦得铮亮的德国产G36式5.56毫米突击步枪，遂点头赞道：“好枪！”
一直埋首擦枪的黑人老兵听了红眼的声音，缓缓地抬起头来，双眼凝视了对方一眼，厚厚的嘴唇嗫嚅了一下，皱眉道：“英国人？”
红眼的目光蓦地凝然犀利成针，漆黑如墨的瞳孔仿佛渗出血来，黑人老兵惊疑地盯着红眼仿佛异变的双瞳，甚至忘记了自己原先的提问，然而那仿佛是流星消逝般的错觉，当红眼再次微笑起来并给出答案的时候，他那双如同星耀般深邃的精眸沉静如水：“我是中国人。”
“中国人？”维森少校神色古怪地回头瞥了红眼一眼，摇头唏嘘道：“你不像来自那个神秘的东方国度，你知道，他们……。”这倒不是维森少校故意争对红眼，毕竟后者的一头蜂黄色的头发，高挺的鼻梁，还有那欧洲人标志性的肤色都和黄皮肤著称的中国人显得格格不入。
“不，我是。”红眼轻轻一笑，指了指自己那双黑色的眼眸，“我有一半的血统来自中国。”
马龙上尉似乎不愿意放弃任何嘲讽红眼的机会：“中国人都是些弱不禁风的家伙，就像你小子一样，我一拳头就能干趴下。”
维森少校闻言却是一反常态地摇了摇头，近乎耳语般地喃喃了一声：“不，中国人很厉害！”当下意味颇深地瞄了红眼一眼，默然地转过了身去，而马龙上尉面色不快地闷哼一下，悻悻地转过头去继续驾驶，唯有剩下的那位黑人老兵，还时不时地朝着红眼的双眸迷惑地投去短暂的一瞥。
不过无论如何，目的地却是在不知不觉中，到了。
小镇的停机场就搭建在近郊的一抹绿地上，规模不大，不过对于直升机来说，这点却没有什么妨害，藉由着微弱的灯光，远远的就可以瞧见一群等候已久的黑影。
直升机缓缓降落，机翼扫起阵阵狂风，吹得前来迎接的一票警卫都有些睁不开眼，纷纷撑起手臂遮住了脸，都是一副踟蹰不前的模样，也就那个领头的警长，看到维森少校一行下了飞机，才兀自跑上前去行了一个军礼，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少校，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到了，真不愧是佣兵界的精英人物。”
警长才一见面就一通马屁过来，这让维森少校很是受用，甚至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仿佛要让他的少校肩章籍此显得更为耀眼一点，当下他看了看这个身材略显臃肿的警长，问道：“你也是军人？”
“曾经是……您看，我以前当兵的时候，身材虽然比不上少校这般英武，却也是一等一的健壮呢。”警长搓了搓手笑道，又是不动声色地送出一番恭维，而此刻跟在维森少校和马龙上尉身后的红眼，盯着警长那个特别雄伟的肚子，不禁哑然失笑。
维森少校点点头，冷眼一扫在场的一应警卫人员，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倨傲的冷笑，想来也是，这种被悠闲生活腐化了的警卫根本毫无战斗力可言，这落在历经生死，在战场打拼多年的军人眼里，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一种讥屑嘲讽的对象。而在场的一应警卫也察觉到这些个佣兵家伙毫不掩饰的鄙夷，然而面对那犹如野兽般危险的双眸，却没有一个人敢妄加抬头，那是真正杀过人的眼眸带着凛冽杀气的——这才是真正的军人。
维森少校似乎很满意自己一行给人带来的压力，当下收回散落出去的目光，盯在那个肥胖警长的脸上，警长也为这逼人的气势哆嗦了一下，但他到底是见惯世面的老江湖，心里虽然把维森少校等人的直系亲属全都问候了个便，但脸上的笑容却是丝毫不减：“我是这里的警长怀特.波尔塞，您也可以称呼我为……”
“好的，怀特先生，那么你究竟是为什么委托我们来呢？”维森少校冷言打断怀特警长的废话：“难道真的是因为有埃斯特的叛军潜伏在这里，你认为我们会相信这些鬼话么，要知道卡基诺的内战已经过去快六年了，那些叛军靠什么活下来，你以为他们个个都是人猿泰山么？”
马龙上尉第一个带头冷笑出声，一双鹰凖般的双眸死死地打量着怀特警长……的脖子，这让后者不禁冷汗直冒，当下赶紧辩言道：“不，诸位请相信我的诚意，我其实也是有苦衷的。”
当下怀特警长上前一步，特意压低了声音：“先生们，你们不知道其实我就要升迁了，您看，我还年轻，今年才40多，我将来尽有可能成为市长州长等一系列了不起的大人物，可是现在麻烦来了，就在我在这里任期的最后一段时间竟然连续发生了恐怖的杀人案件，哦，我的上帝啊，您知道的，如果我将这个事件汇报给上面，这会对我将来的仕途有影响的，而你们，您看，不是解决这次事件的最佳人选么？”
马龙上尉的脸色顿时铁青，一把拽过胖子警长的衣领，怒喝道：“什么？你把我们叫到这里来就是帮你破获凶杀案的？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警察还是侦探，或者两者兼有之？”
怀特警长那肥胖臃肿的身子竟是让马龙上尉单手拎了起来，大概是勒得太紧，他原本红润的胖脸顿时变成毫无血色的煞白，当马龙上尉准备动手教训一番的时候，厚重的拳头却被一旁的维森少校给拦住了。
“好了，马龙上尉，管好你自己的脾气，一个合格的军人是不该有任何冲动的情绪的。”看到马龙上尉讪讪收手，而被像丢垃圾一样扔在地上的怀特警长则抱着自己刚刚得获解放的脖子，浓重地喘着粗气，当下哪里还敢再行多言去惹恼了这般煞神，他现在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送走这帮野蛮人，然而出乎意料的却是维森少校的回答：“好吧，我们接受了这次的委托，其实偶尔做做侦探也是一项不错的选择呢。”
“天啊，你们接受了，嗯，真是太好了，上帝，赞美您的仁慈……”怀特警长也不顾形象，就那么一屁股坐在地上做起了祷告，维森少校嗤之以鼻地冷笑一声，转过头对他的一票同行压低声道：“为什么不干？这个胖子也不知道压榨了多少民脂民膏，这一次的佣金竟然足够我们去趟战场干掉十七八个人了，好了好了，反正就是帮他们抓几个嫌犯罢了，就当是无聊玩玩游戏好了。”
“万一我出手的时候不小心把那些嫌犯干掉了怎么办？”马龙上尉露出一脸狞笑。
“那就……”维森少校的手掌凭空虚切一记，众人皆是心领神会，而这一幕全都落在了怀特警长的眼里，虽然他的脸上还保持的僵硬的笑容，但满头的汗水和眼中的惊徨早已出卖了他的真实感受。
此刻维森少校很是亲热地一手拍在了怀特警长的身上，后者心虚地全身震颤了一下，却听维森少校阴森地笑道：“好了，亲爱的怀特先生，现在可以带着我们去看看那些案发现场了么？”
“当然，当然。”怀特警长似乎惊喜自己逮着了脱身的机会，赶紧朝着自己的一应下属飞奔而去，他那肥硕的身体夸张地扭动着，惹得身后众人一阵哄笑，而此刻怀特警长除了自己在心中不断地低声诅咒着，却也是别无他法。
“现在我终于相信我们未来的州长大人参军时的身体或许真的很苗条。”当下众人又是接着一阵哄笑，红眼则是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目光凝视着远方昏恍的黑暗之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