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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个身患绝症之人却肩负着天命

杜百年抱着张去病打马疾驰,奔出数里,不见柯金龙等人追来,他才勒住缰绳,放缓行速。岂料精神头一松懈,腹中顿时一阵绞痛,身子在马背上晃了几晃,险些摔下马来。

张去病回头问:“老伯伯,你怎么了?”

杜百年腹中血气翻涌,不敢开口说话。一会缓过气来,才对张去病道:“老伯伯受伤了,得进路边树林里去歇息片刻。”说时抱着张去病翻身下下马,缓步走进树林。

二人走到一棵树前,杜百年靠着树干坐下。从怀里取出一个朱红色小磁瓶,取下瓶盖,倒出一粒黑色药丸放入口中咽下,便闭目打坐,兀自运功疗伤。

忽然,听见张去病在一旁抽泣起来。杜百年睁眼问道:“张公子,可是肚子饿了?”

张去病摇头道:“我肚子不饿,我要娘!”说罢放声大哭。

张去病此时十四岁,还是个懵懂少年,忽被杜百年从柯金龙手里救下,糊里糊涂地被抱在马上逃逸。初时只见道旁景物忽闪而过,坐在马背上如腾云驾雾一般,还觉得十分好玩。此时停歇下来,举目四望不见一个家人,才心中大急,哭了起来。

杜百年道:“张公子莫哭,你娘被恶贼抓去,待老夫疗好伤,便带你去救你娘!”

张去病哭喊道:“不,不,我马上要去找娘!”说时拔腿就跑。杜百年一把将他抓往,喝道:“你去找娘,恶贼定会将你捉去,不要小命了么?”

张去病挣扎不脱,偏着头望着杜百年,气愤道:“老伯伯,你这人好生无理!我娘被恶人抓去,我能不去救她么?”

杜百年道:“公子年纪幼小,救不了你娘。跑去只会落入虎口,赔上小命一条!”

张去病怒道:“老伯伯,我来问你,若是你娘被恶人抓去,你能怕死不救么?”

此话问得掷地有声,杜百年不由得暗暗叫好。寻思:此子小小年纪,几番挺身救人,胆识情义非比寻常,老夫日后传他一身武功,将他培养成一名英雄好汉,也可告慰两位师弟的在天之灵!心念闪过,伸手在张去病身上轻轻一拂,张去病顿时动弹不得,却哭喊得更响。杜百年不理睬他,兀自闭目运功疗伤。

张去病见杜百年如一座泥塑木雕,无声无息坐着。他放声大哭,杜百年却不闻不问。哭了一会,哭得累了,便小声抽泣起来。

杜百年疗伤半个时辰,略感气血平稳,才对张去病道:“张公子,你一家人被秦桧老贼抓去,生死未卜。全家只有你一人逃出,你去救娘,若是丢了性命,谁人来替你外公,你爹和你舅舅报仇?眼下,你年纪还小。你随我前往贺兰山,老伯伯传你一身武功。你长大后。方才报得了一家的血海深仇!”

张去病不吭声,抹抹脸上的眼泪,过一会才说道:“老伯伯说得是,我随你去贺兰山学武功,日后再去找秦桧老贼报仇不迟!”

杜百年喜道:“唔,这就对了。老伯伯为你解开穴道。”说罢,出手在张去病身上轻戳一下。张去病顿时感到四肢如同松绑一般,惊讶道:“老爷爷,我能动了吗?”

杜百年道:“你伸手试试。”张去病伸伸双手,手臂果然活动自如,脸上露出笑容问道:“老爷爷,我的腿能蹲下吗?”

杜百年点了点头。张去病利索蹲下,从雪地上捧起一捧雪,笑道:“哈哈,我真能动啦!……”笑声未绝,双手一扬,将一大捧雪洒向杜百年的面门。

杜百年眼前一花,额头上点点冰凉,定睛看时,张去病跑出一丈开外。杜百年急喊道:“张公子回来!”

张去病道:“我不回,我要去找娘!……老伯伯,谢你救我。我走啦!”说罢撒腿就跑。

杜百年起身追出两步,腹中血气翻涌,闷哼一声摔倒在地。听见杜百年倒地的响声,张去病回头一看,见杜百年倒卧地上,紧蹙双眉,忙转身跑回来,颤声问道:“老伯伯,你摔得很痛吗?可是我用雪砸伤了你?”

杜百年看见张去病神情焦急,心想下:此子异常聪明,机灵古怪,老夫须略施小计,方能将他留住。当下哼哼道:“啊哟,啊哟……痛死我了!痛死我了!张公子,你莫管我,老伯伯只怕是活不成了!”

张去病大急,忙扶住杜百年,大声央求道:“老伯伯,你千万别死啊!我扶你去找郎中,郎中会治好你的,你千万别死啊!”

杜百年呻吟道:“哎哟、哎哟,我怕是活不成了!张公子,你去罢,快去找你娘罢,别管我了!”

张去病连连摇头,道:“不,不,我不能走。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扔下你不管!我先扶老伯伯去找郎中医伤,再去找娘!”

杜百年见使计见效,说道:“公子既然不肯离去……那么扶我上马,咱们到前面镇上去找郎中罢。”

张去病将杜百年掺扶上马,坐在杜百年身后。杜百年手握缰绳,让马儿缓缓前。

大约走了两个时辰,前面出现一座小镇。二人进小镇时,已是上灯时分。镇上房屋简陋,街道窄小。杜百年找一家客住下,叫店小二送上吃食。张去病饿极,端起一碗汤面,狼吞虎咽吃下。杜百年只喝半碗面汤,便盘腿坐在床上运功疗伤。

张去病吃下一大碗面条,又就着大葱面酱,吃了个馍馍,才爬上炕头脱衣睡觉。他正要钻进被子,忽听杜百年惊喜道:“张公子且慢。”

张去病问道:“老伯伯,什么事?”

昏暗的油灯下,杜百年兴奋地望着张去病那瘦骨嶙峋的身子,把他看得莫名其妙。

杜百年道:“公子过来,老夫摸摸你的身子骨。”

张去病不知杜百年为何要摸他身上的骨头,迟疑一瞬,才爬到杜百年面前。杜百年让张去病躺下,伸出手掌从他的头骨摸起,慢慢摸到颈骨、肩骨、胸骨、脊梁骨和四肢的骨骼。一面摸,一面自言自语道:“嗯,嗯,不错,是这种长法……此处有个凸起,哈,与相书上说的分毫不差!”

摸了一会,他停下手来陷入沉思,似乎遇到了什么疑难。尔后又叫张去病弯腰、曲腿、伸臂、缩身,把他一身脊椎、腿骨、臂骨、手掌骨、脚掌骨、指骨尽皆摸遍。

大约燃一柱香功夫,杜百年才停住手,兴奋自语道:“难道……师父他老人家占的卦象,今日应验在张公子身上么?”

说罢,似乎不敢相信,又将张去病全身骨骼再仔细摸一遍。摸到尾椎骨处,如同摸到了奇珍异宝,眼睛蓦地射出欣喜若狂的光芒,手指滞留不动,颤声问道:“张公子,你今年几岁了?”

张去病答道:“我十四岁啊!”

杜百年自语道:“十年过去,再加四年,嗯……年龄也相符合!”又道:“张公子……你曲腿抱膝,让我再仔细摸摸。”语气中,显出内心万分激动。

张去病依言抱住双膝,身子曲成一团。杜百年张开手指在他的尾椎骨处量了量,心中暗暗测算。然后双掌合什对天,喃喃道:“师父,托你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庇护,你命弟子寻访之人,今日弟子替你老人家找到了!”说时情不自禁,竟然流下泪来。

张去病看见杜百年摸了他身上的骨头,又是高兴,又是流泪,奇怪问道:“老伯伯,你怎么哭了,是伤痛得厉害吗?”

杜百年摇头道:“此中缘由,日后伯伯再对你细说。”

原来二十多年前的一天晚上,少林寺方丈弘无大师在禅房打坐,总觉心绪不宁,神不归元,心下颇为诧异。方丈自出家以来,打坐参禅数十年,一向心定如恒,从未遇到过这等怪事。今夜为何如此?

弘无方丈起身走出禅房,来到院中,只见夜空繁星密布,却有一股煞气直冲斗牛。那煞气搅得北斗七星序位错乱,星光晦暗。南方的武魁星被煞气冲得摇摇欲坠,北方却有一颗耀眼小星似喷薄而出。方丈心中骇异,不知此天象主何凶吉。翌日,便前往武当山,找武当派掌门人金风道长共同参详。

金风道长忽见弘无方丈来访,高兴道:“大师来得正好!贫道几夜前,看见一个奇异星象,不得其解,正欲到少林寺请大师指点迷津,没想到大师驾临武当。哈哈,老道真是心想事成!”

弘无方丈道:“老纳也正为此事,前来向道长请教!”

二人携手走进玉虚宫坐下,共同参详两日,仍不能破解那怪异星相是何兆头。于是两位掌门人便远赴贺兰山,去找六合居士破解心中的疑团。

六合居士乃是一位武林奇人,不仅武功极高,而且精通鬼谷子相术和周文王的金钱神卦。居士听罢两位掌门人说明来意,立即沐浴更衣,摆案焚香,拿出金钱占了一卦。

看罢卦象,居士双眉紧锁,道:“二位大师,此星相主凶兆。煞气直犯斗牛,卦象预示战祸由东北方向来,大宋国运将衰。武魁星晦暗,预示将星陨落,国之柱石将崩塌。北斗七星移位,则预示武林将遭一场罕见浩劫!”

金风道长忙问道:“居士,武林浩劫能化解么?”

六合居士道:“二位大师,容我再观卦象。”

居士看着卦象,右手母指按照八卦方位,在其余四指的关节上推演片刻,才如释重负道:“从卦象上看,有人能解此浩劫。”

弘无方丈喜问道:“那是何人?”

居士道:“此人便是北方那颗即将显现的小星。卦象所示,十年之后,中原大地将有一位奇人降世。看来,化解武林浩劫的重任,将落在此人身上。”

弘无方丈合什道:“阿弥陀佛!为拯救武林,老僧欲同居士、道长约定:十年后,我们三人共同寻访那降世奇人,一同传授他武功武德,将他培养成一位顶天立地的英推,以解天下武林劫难,不知二位大师意下如何?”

金风道长和六合居士道:“善哉!方丈以菩萨心肠拯救武林,我等自是等义不容辞!”

十年后,三位高人如约来到中原寻找那降世奇人,在茫茫人海苦苦寻访了十年,均无结果。到第十一年,年逾百岁的六合居士知道自己大限已到,便将鬼谷相术和金钱神卦传给杜百年,命他按照骨相所示,继续寻访那降世奇人。

杜百年遵循师命找了三年,仍一无所获。今夜看见张去病脱衣睡觉,忽然想起师命,便叫张去病过来瞧瞧。岂料一摸张去病身上的骨骼,竟然与书上画的骨相图相有些相像。他抑制心中的狂喜,又把张去病身上的每一根骨头仔细摸了两遍,竟同相书上描绘的骨相一般无二!再问张去病的年纪,正好十四的岁。年龄也同他要寻找之人一般大,这如何不令他欣喜若狂?

看见张去病一脸困惑神色,杜百年哈哈大笑,道:“张公子,你这一身骨骼生得太奇、太绝、太佳!旷古罕有,旷古罕有啊!哈哈哈……老夫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不费功夫!”说罢,如醉如痴地望着张去病,像是见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张去病奇怪问道:“老爷爷,我的身子骨有何奇特之处?”

杜百年道:“公子的胸骨、臂骨、腿骨、掌骨、指骨都生得奇绝。其中奥妙,老夫说了,公子也不会懂得。单是这几处骨骼,已是世间见罕见。一个人生就这种骨骼,学武功,便可练成天下数一数二的武学大师!”杜百年说时,语气羡慕不已。

张去病问道:“我能练成老爷爷一样的武功吗?”

杜百年连连摇头,道:“老夫这点微末功夫算啥?”又道:“将来,公子练城一身绝世武功,老伯伯这两手粗浅功夫,公子只怕看不上眼哩!”

张去病好奇地看看自己的手足,瞧不出有什么奇异之外,脸上神色困惑。

杜百年道:“张公子不相信老夫的话,是不是?那你伸手摸摸屁股上的尾椎骨,可是凸出一截?”

张去病伸手一摸,果然尾椎骨突出寸余,不由点了点头,道:“真是凸出一截骨头,老伯伯,那又如何?”

杜百年道:“公子不知,这叫仙猿骨相!鬼谷子的相术书上说:‘生就仙猿骨相者,奇智、奇柔、奇韧、奇捷、奇刚、奇逸。若是修习武功,能成为通天彻地的武林至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张去病道:“老伯伯,这是为什么呢?”

杜百年道:“只因生就仙猿骨相之人,骨根极佳,悟性极高。别人弄不懂的武学,他一看就懂,别人学不会的绝技,他一学就会。这样的武学奇才,数百年难出一个,公子生就仙猿骨相,实在是我大宋武林之福,苍生之幸!……”

杜百年说得兴奋不已,见张去病仍似懂非懂,又说道:“二十年前,我师父六合居士,与少林寺方丈弘无方丈,武当山掌门人金风道长,三人相约寻找仙猿骨相之人,共同传授他武功绝学。今日老夫有幸寻找到公子,待我伤好之后,便送公子去少林寺和武当山,拜弘无方丈和金风道长为师,向这两位当世高人学习武功,老夫再去贺兰山涵虚洞,取来师门武功秘籍交与公子。只要公子潜心修习三大派武功,日后定能成为傲视千古的武林奇人!”

张去病高兴道:“老伯伯,学了这些武功,我能去找秦桧奸贼报仇吗?”

杜百年点头道:“能、能、当然能!少林、武当和我师父的武功冠绝武林,你若学了这三派的武功,便天下无敌,报仇雪恨自然不在话下!”

张去病一听,高兴得蹦跳起来,道:“好极!老伯伯,你快带我去见他们!”说罢,忽又面露愁容,摇头道:“老伯伯,只怕我……学不成他们的武功。”

杜百年诧异问道:“张公子,这是为何?”

张去病道:“老伯伯,我身上患有一种怪病。给我瞧病的郎中都说,我活不了几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