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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情根,早种!

虽为皇帝的楚政君, 却显得并不那么繁忙, 下朝后留我这个辅助丞相问话,问完话后留我一起用膳。等他处理完国事后,又来我住的宫中休息, 反倒弄的我忙里忙外的应付。

宫中的流言蜚语早就漫天而飞了,无非就是说些“皇帝这个断袖独宠从香宛国来的丞相, 日日春宵,从不节制”什么的。无不透风的墙, 这些流言多多少少传入我耳中。我也不去纠结或者生气, 秉着清者自清的原则,继续悠哉的做这个悠闲丞相,只等到日子回国。

可是, 我不去纠结这些事儿, 却有人上心。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楚政君唯一碰过的女人, 高绍良的妹妹, 也是楚政君三个孩子的娘。

高贵妃,闺名为桂凤,长相气质绝佳,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煞是令人畏惧,她的眸总带着点阴冷。如今高贵的坐在房间软榻上, 斜眸看着站在侧面的我。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好几番。

反正我一身男子装扮,也不怕被瞧出什么倪端来,故也算恭敬的回视她:“高娘娘, 您来微臣这里,只是为了看微臣的?”

她黛眉一拧,勾起嘴角,冷哼一声:“我倒以为步梓凡丞相到底何方神圣,却未料到长的如狐媚子一般。”

狐媚子?这词我甚是不喜欢,不悦的回瞪之,“微臣不知何处得罪高娘娘了,何以这般言语相对?”

“皇上为你,竟是弃了后宫三千,若非我有三子,只怕是也因你流落出宫了。”她凤眼一眯,道:“你到底给皇上下了什么药?”

楚政君是谁?我能给他下药吗?我还要命呢,才不去招惹他。但看眼前这位,想来今日是摸准楚政君不来,才敢往我住的宫中来,威胁逼迫都由她了。但我不是任人宰割的人,“高娘娘为何不去问皇上,问我我怎能与你说?若与你说了,将来我失宠,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步梓凡!你堂堂男人,纠缠女人去,莫要继续勾引皇上!”她轻斥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怒。

我双手一摊,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送给她,她气的从榻上站起,走到我身前:“哼,以为步梓凡是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却不曾想只不过是个无用的娈童,说出去你们步家以及香宛国怕是面子挂不住!”

面子?老娘里子都不曾有过,还在乎什么面子!“娈童如何,难道如高娘娘您一般,只做个生娃娃的用具吗?如此,我想还不如做个皇上喜欢且宠爱的娈童!”

“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微臣说您是生娃娃的用具罢了,可以随意丢弃。”我是故意激怒她的。依她的性子,定会回去告诉她娘家,高家人毕竟是朝中德高望重的家族,世代高荣,今日我这般侮辱,定是抹杀了他们高家的脸面。他们会谋算着如何将我赶出泽瑞国,如此便不用我漫长等待,就可以让楚政君进退两难,自动放我离开。

果然,她怒气冲冲的看着我,忽而冷笑一声:“谁人可以随意丢弃还未可知呢。”说着,又冷哼一声,绕过我离去。

第二日楚政君给我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高贵妃已经打入冷宫,今后便不再有人来寻你麻烦了。”

当时我就彻底的头昏脑胀了,我早该想到这宫中的任何一个下人都是楚政君的眼线,谁来过谁干了什么,他必然一清二楚,怎还希冀着激怒高贵妃,利用她家的势力,来威胁楚政君呢?

“你这是做什么?高贵妃也不过说了几句,又没有伤害我,你有必要如此将三个孩子的母亲关起来?”我有些后悔了,如能挽回一些,尽量去做。

楚政君无所谓的说:“这些你不必担心。只管照顾好自己,我还有政务要去处理,先走了。”他说完便急匆匆的离开,我无可奈何的叹息,我果然成了高贵妃口中的狐媚子了,真是害人不浅。

傍晚,夕阳笼罩在皇宫上空,将这红墙高瓦照的显得越发的朦胧起来。

我抬眸看着远处,想起曾几何时我和颜沛锦一起看过夕阳的情景。

好似是去年,我们正相处最为温馨的时刻,一日无人的情况下,他搂着我三两下就飞上了皇宫屋檐,坐在瓦上看着香宛国的夕阳。那时我自然是一身男装,和他相坐看着那轮夕阳西下。

夜了,他才将我搂入怀中,让我靠在他胸膛,他还轻声对我说:“这般闲情之时,最是惬意,日后有时间一定要继续享受。”那时,我尽觉着幸福,哪里想过日后,只是软声回答:“嗯,也这般赏夕阳入夜。”

好想回到过去,真希望那日没有听到他和她母亲说的话。只可惜,一切都是我妄想。

自从上次秦鹳寺回来,我再也没有出过宫了。泽瑞国该去的地方都去了,没什么好玩的了,如今就是熬日子,过一日便少一日,离回香宛国的日子就又进一步。

忽然,不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黄莺鸣叫声,圆润嘹亮,低昂有致,悦耳动听富有韵律,隐隐还带着点忧伤之意。

如今这个时候,如果真是黄莺鸟的声音,那么它鸣叫声一定是欢快愉悦的。但这清脆声音夹杂着一点点感情,只怕不是鸟儿的鸣叫,而是人为。

口技!我脑中闪过的一个重要字眼。闻声而寻源,却不曾发现花园中除了我还有别人。然而,口技声不绝于耳。

“师傅?”我小声呢喃,是他吗?

正当我以为是错觉的时候,从花园西南角的小竹林中走出一个人。一袭黑衣,头上裹着一道黑带,将一只眼遮住,他嘴角含着笑,缓步走至我面前:“徒儿,多年未见。”

师傅一如当年那般装扮,口气还是那般的痞,一点都不像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儿。

“师、师傅……”当初他说一定将师娘寻回来,不知如今他是找到师娘了还是未找到:“师娘呢?”

他笑着道:“那婆娘死了。”我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师傅是个豁达的,但看如今的他是否依然如当年那般什么都放得下。看他没什么异样,我笑了笑,反倒让师徒二人相见的场面变得有些沉闷。过了片刻,师傅哈哈一笑道:“倒是奇怪,我的两个徒儿竟在一起。”

“两个徒儿在一起。”这话让我糊涂。我记得师傅说过他还有一个徒弟,但我从未见过。现下说两人在一起,莫非师傅的另一个徒儿在泽瑞国?“师兄人在何处,师傅倒是引荐一下。”

他迈着步子往花园的亭子上走去,口中说着:“你们不是在一起么,怎还用我引荐?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丫头怎么入了那小子的宫?我虽然身居深山,但外面的事儿我还是一清二楚的,怎不曾听说过步家之女作为联姻工具,嫁到泽瑞国来。”

楚政君是师傅的徒儿,是我的师兄?师傅的话惊到我了:“师傅,您的意思是……楚政君是我师兄?”

他在美人靠上坐下,一腿搭在长凳上,一腿随意耷拉,一手放在膝盖上,另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我不曾与你说过楚政君是我徒儿?哦……好似不曾与你说过。倒也无妨,反正你们都在一起了。”

师傅老人家轻巧的说着,我倒蹙起了眉头:“师傅,您莫胡说,我只不过在泽瑞国逗留一月,待时日到了便离开的。”他转头看我,独眼左右转着,笑道:“倒是有模有样和步梓凡一般,莫不是你替了你兄长?”

我无奈点头,将我所经历的全数告知了师傅,末了他思索起来。师傅虽是个不靠谱的人,但处事还是十分精明的,希望他能帮我劝说一下,让楚政君那人放弃纠缠。

可是,师傅却这样说:“那小子之前与我提及过,说有个喜欢了多年的女子,我想……应该是你了。”

“师傅,您说什么?”我知道师傅口中的“那小子”是楚政君,但楚政君喜欢的女子绝对不是我,多年前我和楚政君都没有碰面过,他怎可能会喜欢我?

“罢了,告知你也无妨。”师傅一本正经的样子,着实吓着人了,“可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你央着你爹要跟我学口技的那次,当时我便是带着那小子一起去步府,只不过他在暗处你在明处,你并未见着他。那次之后,他便动了心思。”

有些话从不靠谱的师傅口中说出,着实有些惊人。楚政君早就认识我,而我从不知多年前就被人喜欢且至今。“师傅,多年不见,这一见面您不用给我这样一个大的见面礼吧。”我捧着小心肝坐到了师傅对面,看着他老人家。

“你师傅我从来是个吝啬的,所以别指望这是礼。”他笑了笑,道:“继续说,那小子回来后,不停的作画,将那日你在你爹面前撒娇的模样,全部画了下来。就连我想看,他都得慎重考虑后,才允。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小子对你是情种颇深。”

楚政君……我道他何以那么快就喜欢上我,还如此迅速的决定将皇后之位给我,一切都顺着我,原来早先就种下情根了。可是师傅啊,您出现不是给我惊喜,是给我沉重的打击和意外。我宁愿不知道这一切啊,我想回国,想回自己的家!

他见我沉默不语,摇头笑了笑:“你心中有了别人,是吗?”我点头,就是那个得到我身心却又利用我的男人。虽然我一直努力的想要忘记他,可,不管我怎么做都不会忘记,反而让自己的心和脑海中满满都是他。

“如此,我便继续劝说让那小子死心。”他无奈摇摇头,停留了片刻继续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再告诉他,香宛国丞相的女儿,绝不会远嫁到泽瑞国来,他不死心,一直给自己希望。如今有希望了,却……”

“师傅,您别说了。”我忙打断他老人家,若再说下去,我怕我心软做出冲动的决定。“罢罢罢。多说无益,我还是劝劝那小子吧。”说着他起身,伸展了下筋骨,回头看着我道:“丫头片子现在是越发有自己的想法了,不愧是步骞那老头的女儿。”

听着师傅的夸赞,我却笑不出来,心中一直想着师傅方才所说的一切。“丫头,不是师傅偏袒那小子,如果可以……师傅倒是希望你们在一起。莫像师傅这般,等人死了才知道去寻。”他说完扔给我一个荷包,便离开了,依然用口技发出清脆且带着哀伤的黄莺之鸣。

看着师傅落寞的背影,我想起了两个人,一是楚政君,二是颜沛锦。一个教我心疼,一个教我恨。

打开师傅留给我的荷包,取出其中的东西,展开来看,我不禁笑了。这是一幅画,其上画着一个小姑娘扯着一男子的衣袍大哭……

这画中人是我,被我扯着衣服的人是爹爹。楚政君的画技这不错,画的神乎其神。

莫名的,看着这画我眼睛竟有些湿润了,突然眼就模糊了。忙将画收起来,害怕那不争气的东西落下来,打湿了这幅画。

自从见过师傅后,我便恍惚了。

日子过的是浑浑噩噩的,可是楚政君的一言一行总教我不经意的去留意起来。或许我是在好奇,当年还是个乳娃娃的我,怎么就被他给看上了。而且,这么多年他却从未忘记过。

我心中喜忧参杂,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如之前面对他,然而有些狠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

“子卿。”屏风外传来楚政君的声音,我惊得忙将那幅画放起来,这才绕过屏风走至外阁:“今儿不用看奏折么?”

“看的差不多了,如今天下太平也没有那么多政事儿。”他见我微微一笑,自行落了座:“今儿我给你带来南边的东西,给你解解闷。”

“是什么?”我也坐了下来,给他倒了杯茶:“一国之君别老琢磨些和国家无关的东西,玩物丧志可不好。”

他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道:“何以?我可不是那种人。”说罢便拍了拍手,立马见一群宫人们抬着一口青花大缸进门。我好奇的凑上去看,只见白底缸中游荡着三条黑色、两条红色的金鱼,各自欢快的游着。

宫人们将大缸安置好后,便出去,楚政君便过来给我讲解,指着黑色金鱼道:“这是墨龙睛。你看它圆鼓鼓的腹部,是不是很可爱。它的尾巴跟扇子似得,展开很好看,尤其是它的眼睛,乌黑乌黑的,跟算盘珠子一般大。”说着又给我指那两条红色金鱼道:“这是蝶尾金鱼,最是好看的便是它的尾鳍,舒展开来如飞舞的蝴蝶,十分漂亮。这两个品种都是珍品,尤其是墨龙睛,通体如墨一般,实属难得。”

他细细的为我解释着,而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英俊的他这时候竟有股子挥抹不去的亲昵之感。轻启薄唇,缓缓吐出言语,当发现我并未仔细听,他才抬头看着我:“方才我说了下饲养的注意事项,你记住了吗。怎么了,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摇头,心中却琢磨着他是怎么度过这些年的。只能看着他自己绘制的画才能表达对另一个人的深深思念,就算师傅告诉他别想完全不可能的事儿,他还是给自己一丝希望。

莫名的,我好似懂他。或许他一如我一般,明明得知不可能在一起,却还给自己一丝的幻想。

他因我给自己希望,而我因颜沛锦给自己希望。

原来,我们是同类人。

“如没有记住,我再与你说一番。”他微笑着,那双闪着精光的眸子十分亮,好似孩子一般。我点头,细细听着他说。

……

一开始,我以为一个月是那般的难熬,然而从观察楚政君这个人的时候开始,我却觉着时间过得似乎快了些。

当一个月期限到的时候,楚政君倒没有再问我要不要留下的问题,而是含着笑,为我准备回国的事宜。

这一个月中,他为我所做,我全然看在眼里。可当他笑着要送我离开的时候,我的心却有些不舍起来。因为我的答案早已确定,他已经妥协而不愿强迫我,放我离开,他已然放弃了吗?

如此,也好。我的心本就不在这里,拖拖拉拉反倒显得矫情了。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带上了些随身的物品便出了宫。却未曾想他随后也跟着来,而且他是做皇帝之前的装扮,一副懒散傲然的模样,却叫人感到亲近。

他将我送至城门口,未下马车时,他开口说:“师傅告诉我,强求不得。我也不强求了,既然你从未对我有过一丝的眷恋,我何必再苦苦纠缠与你。只怕是越纠缠,越让你难做。”

他,处处为我想……

看着他那双满是黯然的眼眸,我却不忍再去伤害,可是……心中却有那么一丝难过。

“放开是好的,我这种早已不贞洁的女子,完全不值得你付出真心。”我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段日子是我做丞相以来过的最为悠闲的时候。我不会忘记在泽瑞国的每一日的。”

他含着笑点头,而后决然下了车。

他回去了,马车也开始动了。

然此时,我双眸中的那些不争气的东西却止不住的落下来,这是为何……是因为楚政君的放手?

或许,是了。

一如方才所说,我这种已经没了贞洁的女子,完全不值得他付出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