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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进退维谷

秦筑斜睇景罗一眼,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转而不动声色地笑道:“我哪敢有什么非分之想?是顾师妹想你想的厉害,我放心不下,就把她请到我那里坐了坐。”

“亭亭?你把亭亭怎么样了?”痛至麻木的心莫名一揪,顷刻便咬破了唇,纳兰祈勉力定一定神,生生咽下那股血腥,“秦师兄前面带路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当年,纳兰清染病过世,停尸街头,无钱下葬。一筹莫展、走投无路之际,是顾兰亭咬牙当了她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换来一口薄棺解了燃眉之急,从那时起,她们结为金兰姐妹,相依为命,已然将近十载。顾兰亭之于她纳兰祈,是相依为命的亲人,更是雪中送炭的恩人,即便是心如死灰了,也终于还是无法罔顾她的安危。

出乎意料,秦筑对地形的熟悉程度远甚于纳兰祈,全不像是第一次入宫之人。二人一前一后,在夜色掩护之下掠出王宫,沿着深黑的巷弄七拐八绕地走了许久,终在一座破落的院子前停下。夜里月下看不太清楚,秦筑伸手一推,院门便开了,进去一条石径小路,两旁树影阴暗,层层叠叠。

未及进门,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在戚戚静夜中,更显得无比凄厉和哀恸。纳兰祈闻声身子剧震,一个箭步冲上前踹烂了木门,只见顾兰亭披头散发,跌坐在地,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举着一只红油大蜡,(淫)(笑)着躬身,向她头脸上一倾,如血的蜡油便滚在了她的额上。

“亭亭!”新仇旧恨,如同越滚越大的雪球,重重的砸下来,瞬间爆发为泣血般的嘶吼:“姓秦的,我为你打下青衣社半壁江山,你竟然这样对我妹妹?”

纳兰祈睚眦俱裂,几欲发狂,旋身抽出紫骨伞,狠狠刺破那男人胸口,殷红的血点溅了她一头一脸。在昏聩的夜色中,和她眸中的可怖血气连成一片,仿佛烧红了的烙铁,可她仍未觉得解恨,紫骨伞一转,指向秦筑道:“姓秦的,手下见真章吧!”

秦筑悠悠然晃着折扇,一时骷髅,一时美女,阴阳怪气道:“小心肝沉迷声色犬马,一身功夫却也没放下,师兄我甚是欣慰!”他睨着纳兰祈,轻佻一笑,欺身上前挑开紫骨伞,不慌不忙道:“小心肝,你还是先关心关心顾师妹吧!前阵子,你莫名失了踪,绘卷也没着落,我一担心就乱了心神,乱了心神就容易做一些奇怪的事!”他翘一翘兰花指,“比如说,喂顾师妹吃点毒药什么的!”

“秦筑你。。。”纳兰祈一时语塞,却听顾兰亭骤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道:“姐姐,我不想死,姐姐你救我,一定要救我。。。姐姐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纳兰祈鼻间一涩,眼泪滚滚而落,分明是她的过错,为何总要牵涉无辜?说她是背信弃义也好,忘恩负义也罢!天欲降罪,直冲她纳兰祈来便好。她不怕,此时此刻,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从楚风月失踪的那一刻起,碎心之痛,刺髓之苦,连万劫不复,都无法形容,她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可以让她纳兰祈害怕!

“紫骨伞”势若游龙,堪堪袭来,秦筑一愕之下脚下滑行数步,险险避开那道凌厉寒芒,手中折扇一翻,发出“嗡嗡”声响。片刻间,二人便拆了数十招,纳兰祈游刃有余,轻松自若,秦筑却是挥汗如雨,迭遇险境,他心道不妙,忙打了一个呼哨,催促门外埋伏的人进来帮手。

纳兰祈深知秦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脾性,是以对他暗施埋伏的行为并不以为奇,她冷冷一笑,“紫骨伞”旋转脱手,千万条乍现的剑影爆破,直袭秦筑面门。

“止水剑法”最后一重“抽刀断水”,初学之时,无论怎么琢磨也总是练不好。直到在大漠上偶遇那青衫人,经他一指点,她便掘得要领,可仍故作懵懂不解,他也不说破,只笑,从背后环了她,手把手,一遍又一遍矫正她故意扭曲的姿势。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只青衫的他,深埋于心,经年不腐。此一招必杀,虽为必杀,却从不见天日,只因为她深觉关涉他的一切,应为馨绯,而非腥红。

折扇一翻,露出一面骷髅,但竟刺不穿那淡淡的剑影,秦筑手上忽而一震,旋即一轻, 折扇“啪”的一声坠落在地。恰在“紫骨伞”即将割断秦筑喉咙的一瞬,顾兰亭仓皇而急促的声音响起:“姐姐,救我!”

纳兰祈应声回首,眼风一扫,便见一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持刀架在顾兰亭的脖颈上,殷血蜿蜒,狰狞刺目。

此刻,灼灼疼痛的又岂止顾兰亭一人啊?纳兰祈咬碎银牙,将剑峰强往侧面一转,绕开了秦筑。但那一招“抽刀断水”,凝聚了她多年的苦心孤诣,仓促间又如何能收住?只听一声轻响,“紫骨伞”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余刺没入木门几许。受剑气反噬,纳兰祈猛地向后倒退数步,胸口闷热,一口热血涌到喉间。

秦筑死里逃生,惊魂甫定,喘着粗气道:“纳兰祈,你反了是不是,连我都想杀?就算你忘了当年是谁救你于狼口之下,也不该忘了顾兰亭的命还捏在我手里吧?”

纳兰祈定一定神,沉潜下震荡的内息,转首看向顾兰亭,蕴血的眸中满是悲戚的余味,片刻道:“秦筑,要么你放我们姐妹走,我纳兰祈今生今世感激你的大恩大德,要么你就杀了我们,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为虎作伥了!”

秦筑不料纳兰祈态度如此强硬,分明是放弃一切但求一死的决然,一时哑然,无计可施。

顾兰亭怯怯回视纳兰祈,眼中泪如雨下,道不尽的哀怨。过了好半晌,突然匍匐至纳兰祈脚下,没命地哭喊:“姐姐,我很怕,我不想死,我求你听秦师兄的话。。。我求你,算我求你,好不好?我真的不想死啊。。。”

“不想死,不想死。。。我的风月哥哥呢?风月哥哥呢?”心中的痛仿佛困兽,囚于笼中,纵是左冲右扑,仍是无处可破,纳兰祈骤然惨笑,身子晃了晃,“哇”的一声吐出血来。

秦筑颜面尽丧,满腔怨怒无处发泄,一把揪起顾兰亭,拖拽而出,狠狠几耳光甩在她的脸上,厉声道:“你(他)(妈)叫魂啊?”

纳兰祈失了紫骨伞,又被一群虎狼之徒步步紧逼,一时援手不得,怒极生悲,嘶声道:“秦筑,你还算是个人么?”

秦筑一脸阴鸷,闭口不答,只拧着顾兰亭的头发,左右开弓,打得她满口鲜血。

此情此景,多说无益,纳兰祈痛极麻木,不躲不闪,赤手握住迎面刺来的刀枪剑戟,拖拉向前。当前二人一瞬惊慌呆愣,她森然一笑,乘势掠起,血淋淋的手刀重重劈下,脑髓迸出,飞溅当场。众人见状无不惊惧,怔怔不敢上前,唯有纳兰祈如同地狱修罗般不住惨笑,撕裂静谧。

秦筑虽贵为青衣社尊使,实际并无多少实战经验,全靠其父秦止凌一手提携。他一见此种惨厉情状,大惊失色,束手无策,哆哆嗦嗦抓起顾兰亭挡在自己胸前,颤声道:“纳兰祈,你是不是疯了?你。。。你再敢向前,我就杀了。。。顾兰亭。”

“死就死吧。。。死就死吧。。。风月哥哥都死了,我的风月哥哥都死了,还有谁不能死?还有谁不能死?”纳兰祈直勾勾盯着战栗不止的秦筑,迎头而上,转瞬之间又劈杀数人,“你。。。我。。。还有这里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要死,今天这里所有的人都要死!”她笑得近乎癫狂,“所有的人都要去给风月哥哥陪葬!”

顷刻之间,数十青衣社教众死伤殆尽,秦筑吓得玉面煞白,边退边道:“纳兰祈,就算。。。就算你不顾及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你也要顾着顾师妹吧,她正值韶华妙龄,大好青春,你忍心让她死?说起心狠,你纳兰祈远甚于我秦筑吧?”

纳兰祈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怔,抬眼去看顾兰亭,只见她眼神戚戚,(嘴)(唇)瑟缩,浑身战栗,刹那间,前尘往事浮至心上眉间:小时候她背着母亲去天桥下听白胡子老头说叶蓝的故事,正听得起劲,看见母亲气势汹汹地找了过来,她吓得到处躲闪,不小心冲撞了一个官小姐的轿子,凶神恶煞的家丁拧起她就要打。多亏那小姐及时制止,还借自己的轿子给她躲避,方才逃过一劫。那小姐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嫌弃她的出身,二人成了好朋友,常常结伴去听说书。只可惜好景不长,小姐的父亲得罪朝中权贵,家道败落,父母郁郁而终,树倒猢狲散,小姐无家可归,无奈之下方才投奔了她。为防旧仇滋事,纳兰清帮这小姐改了名字,从此,这小姐便是顾兰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