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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疾风骤雨(1)

中直馆密室,长长的椅子上铺着松软的狐皮,一道薄薄的浅青色帘子从房梁深处垂下,缓缓的摇摆着,正好遮蔽去了椅子上的人影。

楚风月着一身宽松绯衣,斜斜靠在椅上,长臂微微曲起,搁在雕刻成祥云的扶手上,五指静静垂落。一头绸缎般的长发松松地用丝带绑起,几缕未绑住的悄然垂落在脸颊两侧,越发衬着他面部轮廓清明,绝滟无双。

原本密室里安静沉寂,只有偶尔掠过的细微翻书声。不多时,一个空灵清越的女声从逼仄阴暗的楼梯间响起,“兰亭见过公子!”

楚风月皱一皱眉,却并不抬眼,淡淡道:“你跪着说话!”

顾兰亭心中一慌,远远跪着不敢起身,底气不足道:“公子,是不是兰亭做错了什么?”

楚风月漫不经心地翻着书,“你自己说!”

顾兰亭心知不妙,却仍强自镇定道:“公子。。。公子,想要。。。要兰亭说什么?”

楚风月静静将书搁下,抬眼去看顾兰亭,看了许久,又拿起书,一页页的翻看,“这些年你留在青衣社替我照看顾兰祈,的确有功,但你也犯下不少过错:第一次,在大漠上,你冒充顾兰祈;第二次,我在叠翠谷遇险,你没有按照我的意思安抚顾兰祈;第三次,凤滟宫前,你假扮灰衣人当众羞辱顾兰祈。。。”他微叹一口气,“过去的我不想再提,我看在顾。。。我不会杀你,但是我也不能再原谅你,所以,在我后悔之前你赶紧走吧!记住,以后不要再让顾兰祈担心!”

不期然楚风月已经知晓所有内情,顾兰亭面色一白,勉力定下心神,哆嗦道:“公子何出此言?兰亭对公子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楚风月冷笑着截口:“顾兰亭,你也不想想你那三脚猫功夫是谁教的?你以为我看不出凤滟宫前那灰衣人是你所扮?若非公主粘我太甚,焉能让你快活到此刻?”

“公子,我没。。。”顾兰亭正砌词辩驳,冷不防楚风月骤然出手,一把将书册掷到她的脸上,喝道:“滚!”

顾兰亭身子剧震,眼泪滚滚,鼓足勇气道:“公子难道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对顾兰祈么?”她抬起头,眸中燃起一股不顾一切的冲动,“是因为我爱公子!我太爱公子了!公子呢?难道对我一点情谊都没有么?我哪里比不上顾兰祈?说到底,她不过是青楼楚馆里的贱女人生的贱蹄子!”

密室外鼓乐喧天,似是宴席开始了,顾兰亭看见楚风月目光碎裂,一双眸子清冷的瘆人。心下惶然,再不敢多言,只直直跪着。

过了许久,楚风月方挪动脚步,直向凌霄殿走去,口中轻道:“今日是兰儿和四弟的谢恩宴,我怎能不去凑凑热闹?”

情知回天乏术,顾兰亭所幸豁了出去,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一把扯断腰带,露出修长笔直的双腿,盈盈只堪一握的腰肢,丰乳圆臀,曲线玲珑,凹凸有致,“公子明鉴,我虽不像叶蓝那样能助公子定国安邦,也不能像高月落那样能借公子立国之势,但是我自问绝不会比顾兰祈差,她能为公子做的,我也能,公子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时值秋末,密室内阴暗潮湿,顾兰亭虽然冻得浑身发抖,可还是强忍着,扯出一抹薄脆的笑,倔强得就像拼命扬起下巴的孩子。

恍惚之间,楚风月竟似看见了另一个人,他爱得最深却也伤他最深的那个人——顾兰祈。她受了委屈的时候,也有这样倔强的笑意,她任性的时候,也会这样抬着下巴。

那一晚,她大婚的那一晚,他多想豁出一切带她远走高飞,可是婚宴上景罗暗中传来的一封信却让他寒了心:楚风月,过往皆是一场梦,我从不是顾兰祈。

可笑,她已彻底背叛,他还在坚持什么?

她可以,他为什么不可以?

她能够亲近他唯一的弟弟,他为什么不能挑逗她最爱的妹妹?

楚风月的手划过顾兰亭冰凉的脸,面上溢出笑容道:“原来,我的小兰亭也是这样美好的姑娘!这么些年,倒是我疏忽了!”

“公子。。。”相识数载,顾兰亭从未见过这样的楚风月,他明明在笑,可眼底却连半分笑意也找不到,心中一时很是忐忑不安,前路茫茫,不知是喜是悲。

思忖间,一只手已经放在她面前,她迟疑着伸出手去,双手毫无温度地交握。他的另一只手倏忽钳制住她的头,铺天盖地地吻下来,一怔之下,没有想象的欢喜,只有莫名的心悸和战栗,似乎不止是他的身体,连他的心都是冷的,那种刺骨的寒意一直传到她的心里,无端端生出怜悯,然而她丝毫不惧,反而抱得更紧,只恨不能将他刻入骨髓里。

渐渐地,周围的一切开始在眼前旋转,是缺氧的反应吧?他的唇从她的唇边离开,细碎的吻一路滑向耳际,他咬着她的耳垂,急促的喘息慢慢平复下来,轻轻的笑着:“你说,那些欺骗我,背叛我的人,是不是都该死?”

顾兰亭脑袋一片空白,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欺骗他、背叛他的人?叶蓝么?顾兰祈么?还有她顾兰亭么?

他不知道那些“欺骗她、背叛他的人”有多么爱他吧?

她知道,她全都知道。

青衣社那血流成河的一战中,她亲见叶蓝为了掩护人事不省的他与秦筑等人虚以委蛇,叠翠谷那生死难料的一别中,她亦是亲见顾兰祈因为心念下落不明的他几欲发狂发癫,至于她自己,为了能够爱他,早已变得面目全非,自辨不能。

她知道,她全都知道,但她不会告诉他。只因为,她最怕的从不是“死”,而是他完全被另一个女人占据,她再也不能在他心里徘徊来去。

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突然听见转角处传出一个女人清嗓子的声音。顾兰亭大吃一惊,挣扎着转身,想要看清来人是谁。

楚风月一把扭过她的脸,蹙眉道:“这就怕了么?不是说很爱我么?这便怕了么?”

“我不怕!”几乎是话刚落地的下一秒便听见了顾兰亭斩钉截铁般的回答。此刻,哪怕是有千万人围观,她也彻彻底底豁出去了,她就是要告诉他,她不像叶蓝那样瞻前顾后,不像顾兰祈那样患得患失,她的爱,超越一切。

顾兰亭目光炽热,俯首一一咬下楚风月襟前玉扣,看见他胸前伤口,有一瞬的迟疑,他只知她假冒灰衣人当众羞辱纳兰祈,却不知那日在云清宫中,也是她冒充刺客将严少白等人引入宫内,她只是很怕他和纳兰祈冰释前嫌、和好如初,却不料激得他顽疾发作,暗中出手诛杀所有侍卫,打草惊蛇。

那个没有人敢告诉顾兰祈的楚烬和楚风夕之间的交易是,楚风夕自愿娶谷若衾为正妻并且保证在三个月内破离宫命案。

沈随风便是楚风月这个事实,她不说,高月落不说,纳兰祈不说,楚风夕便只能是怀疑。但这却无法否认云清宫前的一出手为楚风夕提供了一条可以死揪着不放的破案线索。

她原本只是奉楚风月之命到毓庆宫假扮纳兰祈以掩人耳目,可是她实在难抑胸中妒火,乘楚风夕等人外出查案的时机,一路寻找楚风月至云清宫门口,眼见楚风月和纳兰祈进入,又见聂言昭等人护卫高月落进入,久久未出,大急之下灵机一动,冒充刺客引得聂,严等人不顾礼仪抢入宫内。

那时宫内只有楚风月、纳兰祈、高月落及其贴身近侍,可能被当做刺客的只能是纳兰祈一人。不过,有一点却是超出了她的预料:不知为何,楚风月和纳兰祈不仅没有冰释前嫌,反倒势同水火。

她混在侍卫中,看楚风月受伤,看纳兰祈发疯,心里并不是一点痛惜都没有的,一个是她最重要的爱人,一个是她最重要的亲人,必须有所取舍。

她舍的是亲人。

混乱中,没有人留意躲在角落里的她。严少白昏迷,聂言昭失踪,楚风夕迟到,楚风月发病,众侍卫丧命,或许,她是唯一了解所有内情的目击者。

楚风月追出,听楚风夕宣告纳兰祈是他的女人,见纳兰祈被众侍卫围攻却不反驳。他似乎在骤然之间变了一个人,脸上的和煦之色尽数化为狠厉之气,弹指之间击杀一众侍卫。

高月落和两个近身侍女随后赶来,不见前情,只见楚风月头疼欲裂,只当是他胸前伤口撕裂、流血不止所致,顾不得害怕满地的鲜血死人,匆匆扶着他回了凤滟宫。

高月落为楚风月召来一个戴面具的医官之后便亲手做了几份下了*的点心去见方女史,待方女史晕倒,盗取印鉴篡改婚书,宣布驸马为楚风月。

她虽不甘,却也无法,高月落是乾国最受宠爱的公主,天姿国色,身份高贵,她自问比不过。

行礼的那一日,她隐在人群中,心如刀绞,却没有如同纳兰祈那般抢婚表白的勇气。

不得不承认,纳兰祈出现的那一瞬,她是惊艳的,感激的,崇拜的,妒忌的。。。然而但她捕捉到楚风月眸中一闪而过的动摇时,她的心里只剩下了无边的愤怒。

楚风月真正爱的是纳兰祈——这个想法骤然从脑海中蹦出来时,她发了疯。撕下裙摆,蒙住头脸,折辱纳兰祈,动作和想法一气呵成,几乎只在一瞬之间。

事后,她惶惶不可终日,一次又一次梦见纳兰祈在凤滟宫前的惨状,只好狼狈逃离了君山离宫,直至楚风月发讯传她至中直馆密室相见。

对于事发,她也并非全无思想准备,只是一别数十日,她实在太想念她的公子,便抱着侥幸的心理赶来了。

“主上,纳兰姑娘回来了,在御苑中迷了路,是你亲自去引路,还是我们随便派个人去?”一红衣蒙面女子大大方方从暗处走出来,见顾兰亭光着身子,掩唇一笑,不无嘲讽道:“姑娘此等姿容,也想以色事主么?恐怕心有余力不足吧?”她全然无视顾兰亭的尴尬,一脚将地上的衣裙踹得老远,转首对楚风月道:“主上,四公子的人也正找纳兰姑娘呢,你真不怕他捷足先登?”

他虽称楚风月“主上”,说话的口气却是调侃多于恭谨,楚风月闻言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推开顾兰亭道:“我如果不去,这王宫里岂不是少了一出好戏?”

见楚风月收拾妥当,抬脚就走,顾兰亭又急又羞,尴尬道:“公子,你。。。你不能走,我。。。你。。。”

顾兰亭护得了上身便护不得下身,在红衣女子含笑的审视中臊得满脸通红,咬牙奔出几步想要拾起被红衣女子踹到青帘外的衣裙,不料红衣女子出手更快,闪电般拢起她的所有衣裙,双掌发力震为碎片,嘻嘻笑道:“我最喜欢看如你这般表里不一的恶毒女人无所遁形的狼狈模样!只恨不能在叫上千万人来旁观!”

“你。。。你。。。”顾兰亭恼羞成怒,指着红衣女子的鼻子破口大道:“你也不过是公子跟前的一条狗,比我,又好到哪里去!”

听得此话,红衣女子仿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拍手赞道:“说的好!说的好!”她眼波一扫,秋水横生,妙不可言,“我至少不是脱光了衣服也让人不屑一顾的狗!”

顾兰亭受如此奇耻大辱,眼泪一瞬如绝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楚风月终是不忍,扶在石门上的手稍稍一顿,淡淡道:“阿璧,适可而止吧!”言毕,头也不回,开门径直向外疾走。

顾兰亭心念颇动,顾不得羞耻,拔腿就追,红衣女子一个闪身挡在她身前,皮里阳秋地打趣:“你可是是个姑娘家啊!怎能这样色急?难怪随风不喜欢!”她挑逗似的轻轻一勾顾兰亭下巴,“姐姐看戏去了,你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吧!”

红衣女子唯恐错过好戏一般急纵而出,全没留意离入口不远处的花丛中有一个隐藏多时的人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