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叔葬礼那天又下起了大雪，距离过年没多久了，大街小巷都换上红色的广告牌，写着各式各样的祝福语，只有暮晨国际大厦的巨大广告牌是一片白，和这漫天飘雪的日子融为一体。
林暮发呆看着路过的每一处，大脑放空。
林耀晨偏头看向靠在窗边发呆的她，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凉得吓人，“暖气再开大点。”
他一边嘱咐司机开足暖风，一边双手将她两只手都握在手里，“这么冷怎么没带手套？”
林暮垂头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有片刻愣神。自从诚叔去世，他在林宅睡了一晚之后就再没回过林宅，直到今天一早回去接自己去诚叔的葬礼。不知为何，这份亲密竟让她有种不属于自己的错觉。
林暮抽出手，揣进自己口袋，“我不冷。”
她的疏离出乎意料，林耀晨收紧空空的双手，想到这几天所经历的那些，他慢慢收回手，坐正。
一路无话。
认识诚叔的人不多，除了林家的人只有唐宥他们几个来吊唁，这些个孩子都是诚叔看着长大的，感情也是有的。
林暮拿起铲子，卖力地挖下第一铲。这是要死者的亲人进行的，可是诚叔一辈子也没听说过有什么亲人，林暮将他视为自己的父亲，所以挖下这第一铲。林耀晨也拿起铲子，在她之后开始挖起来，林暮抬头看了他一眼，林耀晨始终垂头卖力地挖土，没有和她眼神交流。
他们动了铲之后就由专人进行，诚叔的灵柩就在一边，林暮回头看，已经被雪盖了厚厚一层。
顺利的下葬，吟唱祝词献花后就算是完成了。整个葬礼，林暮一言不发，只是木然地看着诚叔的骨灰掩埋入土。
下山的路上，风璟拉住徐沭和唐宥，“你们觉不觉得他们之间气氛有点奇怪？”
几个人看向前面的一前一后没有任何交际行走的两人，纷纷点头，确实有些奇怪。就算是因为诚叔的去世很伤心，那也应该是两个人互相慰藉搀扶才对，现在这冷漠疏离的态度确实有些让人看不懂。
“你不是在林宅住了两天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风璟捅了徐沭一下，问道。
徐沭嫌弃地打掉他的手，“别动手动脚。”
“我就知道那一件事，和你们说过的，暮丫头把阁楼翻了个底朝天，晨哥特别来火。没准是两人因为这事还没和好吧。”
唐宥摇摇头，否定，“我看不像。你们刚才没看晨哥看暮丫头的表情吗？就是那种怜惜却又不敢靠近，想要安慰却又望而却步的神情。而且，我总有种错觉，晨哥看暮丫头的时候似乎很是歉疚。”
风璟点头，“我也是这种感觉，刚才就是心里纳闷，找不出个说法，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的。”
“你们师从林暮了？学会靠神情分析人了，林耀晨要知道你们这么揣测他，非把你们达到满地找牙。。”一直安静走在后面的向凌天忽然说道。
前面三个人吓了一跳，徐沭回头冲着向凌天说道，“我们这也是觉得不对劲才分析分析，少校你不觉得他们之间太奇怪了吗？”
向凌天默不作声，三个人眼巴巴等着他说话，半天没等到，刚要放弃，他却又忽然张口说道，“我觉得你们分析的挺对，和我的感觉差不多。”
三个人：“……”
少校大人，不带这么玩的，等了半天来句这么有用的废话。
“难道是晨哥做了对不起暮丫头的事？比如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更严重的还生了孩子？暮丫头不是不愿意生孩子，所以晨哥在外面养了女人和孩子。恰逢诚叔过世，他觉得亏心？”风璟摸着下巴说道。
唐宥一记爆栗敲在他脑袋上，“瞎说什么，晨哥怎么会做对不起暮丫头的事。”
风璟哎呦一声捂住脑袋，委委屈屈地看向徐沭。徐大少爷毫不客气在他胸口又锤了一拳，“种马眼里就都是种马，龌龊的思想离我们远点。”
风璟一脸生无可恋，他不过是因为气氛太沉重，说个玩笑放松一下而已，这帮子没趣的人竟然都欺负他。
“那你们倒说说，晨哥干嘛要那样一副表情。晨哥的性格你们还不知道啊，怎么可能轻易情绪外露，肯定是承受不住了才显现出来，被咱们这种段位的都看出来了，你们说得是有多难隐瞒吧。”风璟揉着脑袋和胸口，觉得自己还能有条有理的分析真的是佩服自己。这么英伟智慧的一面怎么就没让陆沫沫那傻丫头看见呢？免得她总说自己幼稚，嘲笑自己智商低。
几个人都沉默下来，风璟说的确实没错，林耀晨一向会隐藏情绪，但是刚才那种看林暮的眼神满满都是歉疚和疼惜，看来是真的有什么事发生了。
徐沭忽然灵光一现，后退几步，抬肩撞了向凌天一下，“少校大人，这任务我觉得非你不可，咱这几个就属你能和晨哥比肩前行了，他的心事你去问比我们好使多了。”
风璟和唐宥纷纷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向凌天扫了三人一眼，漠然收回视线，那眼神就是百万分的鄙视。无视他们大步越过去，一字未留地走开。
三个人瞠目结舌，果然，两个闷葫芦都是铁杆的，一个比一个闷，打死也出不来个屁。
向凌天快了几步，追上林耀晨，身后三个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并肩前行，抓心挠肝地着急，这是去谈心了吧？好想听一听墙角。
“诚叔是什么人？”向凌天问道。
林耀晨弄这么大阵仗，绝不是因为他十多年如一日守护在林家，一个下人还不足以让他停了暮晨国际的广告牌以示怀念，也不会亲自动手去为他挖那土。
林耀晨目视前方，面不改色地道，“林暮的亲生父亲。”
向凌天是惊讶的，林暮的事他听林耀晨说过，她的父亲因为杀人终身监禁，怎么忽然成了守护林家十多年的诚叔。
“我也是从诚叔房间我父亲的那本日记里才知道的，他一直偷偷收着父亲的日记本。当年林暮的母亲去世，很多原因都在我妈妈身上，父亲觉得对不起她，就求徐爷爷帮忙把林明诚换了身份弄了出来，这么多年他才兢兢业业地守在林家。”林耀晨看着前面纤细的身影，她走得沉默又缓慢，让他心疼。
“你为了这件事在自责？”向凌天觉得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牵强了，林耀晨不是那么矫情的人。
“不。”林耀晨当即否认，但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反倒问他，“我情绪表露得很明显？”
向凌天点头，“至少我们都看出来了。”
林耀晨抿紧唇瓣，这样不行，他不能让林暮察觉出自己的情绪。想到那本日记，林耀晨的心忽然痛到要窒息，原来一切都是他错，可他还把这种错加注在林暮身上十多年。念及此，他竟然连再看林暮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向凌天知道他不愿意说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不再追问。反正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需要的时候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再多的话语从来都是苍白的。
——
林暮接到谷兆坤电话是晚上，林耀晨把她送回别墅又离开，没说去哪也没说晚上回不回来。这个时候的林暮，反倒没那么想让他回来。心里猜想，他大概还在怪自己闯入阁楼，那个兰馨曾经住过的地方。这个时候，她没力气去哄他，求他原谅，也许时间一长就会好了。
“诊断书我发了扫描件到你邮箱，你查看一下。”谷兆坤说道。
“好，我看完联系你。”林暮挂断电话，打开电脑，看到邮件里那份死亡诊断书，上面赫然写着苯二氮卓类药物过敏窒息而死。看到死亡时间，比发现的时间早了4个多小时。
她闭上眼努力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林耀晨把自己抱回别墅的时候已经是零点，因为上楼的时候她听到客厅的钟报了时间。
而兰馨被发现死亡时间诊断书上写着凌晨4点。也就是说，在她刚回到别墅的时候兰馨去世的，而那时候林耀晨是在自己房间的，她清晰的记得，林耀晨帮自己清理伤口和换衣服用了很久的时间。这一点林耀晨也承认，所以彻底排除了自己的嫌疑，她的记忆没出错。
那晚林黔和兰馨大吵过，时间上来推算，也就是吵完不久，兰馨回到阁楼后去世的。这么短的时间，她是怎么吃了安眠药的？
林暮不敢深想，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冷。答案呼之欲出，可她却又觉得不可置信。如果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么林耀晨岂不是要从一个痛苦的深渊跌进另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林暮拿起墙上的小提琴，站在窗边开始拉动，她的思绪随着音符飞出窗外。忘记吧，别再追查下去了，就让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做的，不要再去追根究底。
那就这样吧，我了他也要放弃真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