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凰宫。
大理石铺就的台阶上，慕倾歌牵着小宝的手，仰头看着那巍峨蕴厚的牌匾，神色淡然。前去殿内禀报的宫人已经去了一刻钟，仍未回来回话，她脸上也不露丝毫急躁。
即便是没什么事情，皇后也得好好难为一下她，更别说刚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就在刚才宫中已经传遍了，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于御花园中暴打两位宫妃，就连太后都惊动了。太后娘娘自圣上登基后便潜心礼佛，素日里甚少过问宫中事务，这一次可是派了最倚重的嬷嬷来责问皇后。
大燕国重孝道，若是这件事情皇后处置不好，怕是影响极大。
日头渐盛，空气燥热，慕倾歌将手伸在小宝身前，以衣袖为他挡去骄阳。
说起来，这件事也是皇后倒霉。原本她只是在媚贵人和落琴身上动了手脚，谁知道这两个人还没拉住，又有一位辛嫔娘娘闻讯而来，本来是打算劝架，却阴差阳错地卷入了战局。这还没完，太后宫中的老嬷嬷自内廷司取了引魂香返回寿昌宫，途径御花园时被撞倒，香散了一地，人也摔断了腿……
桩桩件件，都令皇后头疼不已。
当时的场面十分混乱，落琴和媚贵人、辛嫔三人都受了伤，至于撞那老嬷嬷的人是谁，并没有人看清。然而媚贵人与皇后不睦，辛嫔曾被皇后灌过落胎药，亦是深仇大恨，两人不约而同咬紧了落琴，说是她冲撞主子，又故意撞了太后宫中的嬷嬷……
这样一来，事情就都归到了皇后这里。落琴是她的人，自然需要她给出这个交代。
如果单单是媚贵人一个，皇后丝毫不在意，加了一个辛嫔，至多不过杖杀了落琴，再赐些器物安抚，便能把皇上那里敷衍过去了。最麻烦的就是太后宫中那个老嬷嬷了，那可是在太后身边几十年，还伺候过先皇的人，且她所取的引魂香，亦是先皇灵前所用。
世人皆知，太后与先帝鹣鲽情深，先帝薨后，太后便闭宫门不出，时时祭奠。
用在先帝灵前的引魂香，散了一地被人践踏，单单这一个罪名，就足够御史写奏本弹劾皇后治宫不严，藐视太后与先帝了。
正凰宫正殿之中，皇后高居于凤椅之上，斜靠着湘绣引枕，脸色沉沉。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余几人皆回了各自宫中由太医诊治，唯独落琴跪在正殿之中，伏于地面，两股战战。听到皇后的问话，她浑身瑟瑟发抖地磕了个头，颤抖着说道：“奴婢奉娘娘凤命，前去景王府接慕倾歌进宫，途经御花园时……”
她一五一十将当时情形说出，又刻意把慕倾歌的作用多说了几分。
皇后一手按揉着额头，挥手令两个摇扇的宫女退下，将目光射向落琴：“你是说，那个贱婢是故意激怒媚贵人，又挑起你和她的矛盾？”
落琴连连磕头：“正是如此啊娘娘，奴婢……”
一句奴婢无辜还未说出口，皇后就一把抓起手边的茶盏砸了过来，正摔在她的头上，鲜血立刻自发间淌了出来。碎瓷飞溅，亦在落琴身上割出不少伤口，她却紧咬着唇不敢发出一声痛呼。
也不敢再求饶了。
见她还算有些眼色，皇后面色稍霁，冷着声音说道：“就算那个贱婢改了性情，你如何就敢跟媚贵人动起手来？还有辛嫔，那也是你能动的？”
一个奴婢胆敢跟主子动手，不论起因是何都是死罪。
落琴心中也清楚，她唯一所求不过是不牵连家人，而且，她也觉得今天这事发生的诡异。她平日并非冲动之人，怎么今天就会如此易怒，被激的和媚贵人动起手来，且越打越怒……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只是，这样的话她若是说了，听在皇后耳中也是诡辩，只好不断磕头认错。
皇后发泄一场，正想说话，殿门有人进来禀告：“娘娘，宋嬷嬷那儿太医已经看过了，伤得并不重，只是她年事已高，需卧床静养半年。”
宋嬷嬷就是太后宫中那个倒霉的老嬷嬷，皇后听罢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这一次，她算是彻底将太后得罪了，皇上那边正在御书房中和大臣议事，尚不知此事，若是知道了怕是也得过问。说到底，这已经不是杖杀了落琴能够解决的事情了。
到底怎么才能把这事推给媚贵人或者辛嫔呢……
皇后以手扶额，眉头紧皱。她不说话，殿中宫人自然个个屏息凝神，一时之间正殿之内鸦雀无声。
半晌，她心神突然一动，抬头看向落琴，问道：“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那个贱婢都始终在一边是吧？”
“是。”落琴老实作答。
皇后面色突然好转起来，脸上甚至隐隐还带了笑意，她睨了落琴一眼，而后看向另一个宫娥：“那个贱婢是不是还在殿外候着？让她进来。”
在正凰宫外站了半个时辰后，慕倾歌终于在宫娥的带领下，踏进了殿门。
刚牵着小宝的手进了殿内，就听见皇后厉声斥责：“倾歌！你这次也太大胆了！还不快跪下！”
在外边晒了半晌，又到了午膳时辰，小宝又累又饿已经昏昏欲睡，此时被惊得一激灵。慕倾歌见此心疼的不行，皇后折腾她无所谓，可是看到小宝吃苦就让人恼怒了。
连原本的福身礼也被她略去了，慕倾歌昂首立在皇后面前，脸上做出一副委屈惊吓的模样，小声说道：“娘娘这是何意？倾歌做错了什么，娘娘要如此斥责倾歌？”
一句话出口，她自己心里都觉得恶心。
只是，皇后精于惺惺作态，时机未到她也不愿此刻撕破脸，虚以委蛇就是不得不做的事情了。唯一让她欣慰的是，这话恶心的不止是她自己。
成功看到皇后眉头皱起，慕倾歌心中冷笑，面上却更加惶恐。
不过皇后纵横后宫多年，很快便敛了神色做出一副痛惜的模样：“倾歌，本宫自认待你不薄，你怎能如此大胆？公然殴打两位宫妃也就罢了，竟然连太后娘娘的人都敢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