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是潘子良上任土城县教育局局长的日子，这天，县教育局内内外外、上上下下装扮一新。大门两侧，两幅巨幅贺联似两道彩虹从房顶飘然落下，左联是“兴百年大业荫古城黎民”，右联为“走廉政大道做百姓好官”，横联“上任大吉”。从参庭到休息厅，整齐规范地摆放着六十六个一米高花篮，内插八百八十八朵牡丹和九百九十九株长青柳条，大有新官上任“顺利、大发、长久”之意。
局机关所有工作人员、各中小学校校长以及雇佣来的十六位鼓乐手在教育局大门口恭候迎接。
上午八点三十分，局长专车缓缓驶来，十万响喜炮、十六面鼓乐骤响，场面壮观、热闹，引来上千人围观。车至大门正前方停下，秘书股股长张奇宝先行下车，躬身打开后座车门，潘子良头发锃亮，衣冠毕挺，缓缓下车。他面带微笑，挥手向迎接和围观的人致礼。
老局长缓步上前，紧握潘子良的手：“虔诚欢迎潘局长的到来！”
“渴望得到老局长的大爱呀！”潘子良言辞谦恭，很快他转移了视线，与其他同志握手问好。
穿过参庭，进入休息厅，他无意看见一位身体微胖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正潜心看报，对他的到来似乎置若罔闻。他指着那人轻声问身边的张奇宝：“那位同志是不是教育局的？”
张奇宝凑近潘子良，轻声道：“他就是李平凡副局长，以后你得让着点。”
潘子良点点头：“早有耳闻，土城教育界的魏征，有计有谋，敢说敢为。”
外面的鼓乐声仍一浪高过一浪。
潘子良拍拍张奇宝肩膀：“叫外面的鼓乐队撤了，通知所有工作人员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十点半准时召开全局工作人员和各中小学校校长见面会。”说完他径直朝李平凡走去。
“李副局长如此清闲，潘某实在佩服。”潘子良换下严肃的脸孔，声音挺慈和。
李平凡抬起头，仔细打量潘子良，表情挺平淡。他只冲潘子良点点头，缄口不言。
“早闻李副局长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潘局长取笑了，我李平凡一生平凡，哪敢与威名为伍。”李平凡开口了，但口气极冷淡。
潘子良伸出右手：“见面握手，无冤无仇。”
李平凡缓慢起身，有点不情愿地伸出手。
两只肉质丰富、壮实的手缠结在一起。
“今后的工作还需李副局长的大力支持啊！”潘子良言辞恳切。
李平凡淡笑无言。
这时，张奇宝急冲冲从大门外进来，把一张请柬递给潘子良：“中午县一中的刘校长在仙缘国际大酒店为您接风洗尘。”
潘子良看着请柬，沉思一会，对张奇宝说：“你通知局里所有副局以上干部包括已经退居二线的老领导全部参加。”
张奇宝迟疑：“这、、、合适吗？”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堂堂县一中，这点客不至于请不起吧，通知刘校长，中午给我拿出点威风来。”潘子良说得很慷慨也很严厉。
他转向李平凡：“李副局长，中午这脸你一定得赏，就算是我请客。”
李平凡从潘子良的话锋里多少感觉到了潘子良的血性，他想，也许这潘子良还真是个成大事的人物，他多多少少对潘子良有了一点好感。于是，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潘子良的邀请。
“一言为定。”潘子良淡淡一笑，随即转过身，一招手，“走，去办公室。”
潘子良在张奇宝的引领下向局长办公室走去，没走多远，他又回过头来若有所悟地瞟了一眼李平凡。
上午十点半，教育局会议室。
潘子良在几位副局长的陪同下踩着潮水般的掌声准点进入会议室，他拱手向在场人员作揖致谢。落座后，悄声对张奇宝说：“请把点名册给我。”
他先通看了一遍名册，然后用非常严厉的目光扫视了数遍会场，之后清清嗓子，拉开了话闸：“今天这会只是碰个面，相互认识认识，所谓知彼知己，方能百战百胜吧。我先自我介绍，我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十二岁丧父，是母亲一手把我拉扯大的、、、、、、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我县最偏远的里龙山初中任教，在那里一呆就是八年。我应该感谢这八年，在这八年里，我不但全心教学，学会了教书，而且还发奋苦读，考上了研究生、、、”
随着一声“报告”，教育股张明清股长、人事股温立新股长、勤俭办刘栋主任同时出现在会议室前门，三人稍站片刻，摇身而入。
潘子良皱了皱眉，不理不睬，继续说：“今天承蒙组织的关爱、信任，让我回到了教育这块热土，我将竭尽全力，与大家一道为我县教育的改革和发展倾尽自己的全部智慧和力量。”
会场出现雷鸣般的掌声。
潘子良呷了口茶，语气柔中带刚：“在座的各位可都是教育行业的领导，领导就得有领导的风范，就得跟群众不一样，时时、处处、事事都得想到纪律，以纪律严格要求自己、、、、、、”
手机铃响，人秘股的黄莺低头，接起了电话、、、、、、
潘子良停下话来，会场只能听到黄莺高一声低一声接电话的声音。
李平凡将身子倒向潘子良，低声说：“这是县纪检黄益民书记的女儿，叫黄莺，人秘股机要员，这女孩挺倔。”
张奇宝悄悄走近黄莺，示意她把手机挂了。
黄莺猛甩脖子，挺傲慢的口气：“我爸的，你敢挂吗？”
张奇宝无奈摇头。
全场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黄莺。
潘子良面带怒色，突然起身，宣布散会。
大家表情不一，心情忐忑，悄然离开会场。会议室只剩下潘子良、李平凡和张奇宝三人。
“怎么，你们不走？”潘子良故意问。
“不走，陪你坐坐。”李平凡言辞不多，但声音挺沉，好像话里有话。
“李副局长，我知道你有话要说，但说无妨。”
“其实，不说更好，说出来反倒给您添乱。”
“添什么乱啊，已经够乱的了，多一乱少一乱反正都是乱。”
“那好，恭敬不如从命。”李平凡凑近潘子良的耳廓低声嘀咕了一阵。
潘子良点点头：“看来这风气是该整一整了，不整，恐怕很难扭转工作局面，更不要扯领导的威严了。这样，明天上午开个局长办公会，让大家表个态，做个决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