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文小说 > 都市小说 > 任务:活着再见1 > 第七章 越狱(3)全文阅读

第七章 越狱(3)

我按捺住内心的惊诧,借着抽烟的动作垂下眼皮,我不能追问,只能静等他继续说。谁知他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双手抱在胸前盯着地板,不知在想些什么。我环顾着这令人窒息的密闭空间,我想不论出去后会怎样,任务将朝哪个方向执行下去,都有一个重要的前提,就是得先离开这里。

那现在没必要考虑太多了,必须跟周亚迪出去是最要紧的。眼下我实在不明白的是,他把我和阿来带到这看起来很私密的地方,难道就是为了找个安全无人的地方说这些话?于是我说:“我能问个问题吗?”

周亚迪看着我,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我看看四周墙壁,问:“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周亚迪说:“你不如问为什么只有我们三个人在这里。”

我想这两个问题都是我想知道的,哪个先哪个后无所谓。不妨就直接问了:“对啊,为什么我们三个在这里?”

“阿来可是你带来的,刚才他是有个机会不跟着我们的。是他自己选择进这间屋子的。”周亚迪转头看着阿来又说,“我没说错吧?”

阿来看了看我,冲周亚迪愣愣地点点头。

周亚迪说:“本来应该有很多人在这儿。包括振鹏和丹,还有阿桥他们。谁知道丹居然把赵振鹏当作是我给杀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跟丹是一伙的,所以所有人都不值得我信任了。而你,不会杀我。”

这就是周亚迪,基本不说废话,每句话的信息量都是那么巨大,让我不得不随时随地仔细琢磨他话里的意思。这时我才想起我刚才头疼的事来,我晃了晃头,果然好了很多。看来周亚迪给我的药的确管用,我又不得不担心这药里的成分,以及我今后对这种药的依赖性。

我的使命注定了我除了自己,什么都不能依赖,更不要说是药品。就连周亚迪都刻意提醒我这种药吃了对身体不好,那看来副作用肯定不小。我必须得抓紧出去,我不能在这里耗太久,直觉这次头痛并不是偶然,不然一旦头疼无休止地袭来,我将会对这种药物依赖越来越严重。回想起刚才头疼时那手足无措毫无半点儿防卫能力的自己,我不知道能不能死扛到不向药品屈服的程度。

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我必须了解自己身体的状态,不能让自己的健康状态成为任务执行时另外一个不可预估的绊脚石。这一路,已经有太多这样的障碍了。

我再一次将目光投向周亚迪,不管他愿不愿意、知不知道,他现在已经成为我和我的任务的根本。

“怎么?还不舒服?”周亚迪有些关切地看着我问道。

我立刻回过神,摇摇头说:“不,我在想你的话,我有点儿不太明白,你不相信其他人,所以我们三个人在这里。那么,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周亚迪轻轻地说:“等。”然后往里挪了挪,靠在墙上微闭起双眼,似睡非睡地闭着眼,不再理会我和阿来。

我见他这样,估计他是不想再被追问下去了,只得将下面的问题咽了回去。阿来轻轻拽了下我的衣角,凑到我耳边悄声问:“等什么?”

虽然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阿来这样和我嘀咕的做法很不明智,至少对周亚迪很不礼貌。他刚刚跟我们坦露了真实身份,明确表示信任我们,转眼我和阿来就背着他嘀咕,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种不礼貌的行为。我瞪了阿来一眼,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低声说:“等等不就知道等的是什么了吗?既然怕,刚才还进来干什么?”

阿来有些尴尬和委屈,愣在了那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亚迪,低下头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周亚迪本来不动声色地倚在床角闭目养神,慢慢睁开眼看着我,“这些天没有休息好,又被你放了血,容易犯困。”他搓了搓脸说,“你想好出去后的打算了吗?”

他是想问我是不是愿意跟着他。他不知道,我不远万里,赶到这里,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他,正是为了跟着他的。

我不仅是特案组的探员秦川,还是那个跑路到此的逃犯秦川,这两个角色在我脑中时而携手共进,时而背道而驰,我在这两个角色中不停地互换,就像一个挑战极限的演员。只不过没有导演,没有剧本,没有重拍的机会,甚至经常连搭档都没有。当然,也没有观众。演得好,虽然没有鲜花和掌声以及金钱和地位,但是能挽回无数人的健康、幸福乃至生命。演得不好,随时都会丢掉性命。

我很怕自己在这两个角色中混乱,作为特案组的探员,我需要坚守着内心的信念,以最终剿灭他们为终极目的。作为跑路的逃犯,我的信念又是什么?我贸然答应他,跟他一起奔赴金三角,会不会让他觉得突兀?因为他并没有要求我必须去,而且还答应要给我一笔钱,我相信那笔钱的数目不少,可能是我一辈子也赚不到的数字。我可以拿着那笔钱选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从此告别无休止的杀戮。

这一点,不论对哪一个角色的秦川都是个不错的选择,那么我为什么要冒着生命的危险跟他一起去金三角?以周亚迪这样的人,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跑到监狱里来躲事,还会被身边的隐形杀手追杀,像我这样阅历浅薄的人,去了那个龙潭虎穴一般的地方,又能撑得住多久?

我越发觉得这个任务是一个无底洞,是一个永远走不出的迷宫,我在里面越陷越深、越走越远,一个又一个看似是目的地又不停地出现在不远处的地方,永远都像是海市蜃楼,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触碰不到。

原来对于一个赶路的人,最折磨人的不是看不到终点,而是看到了却怎么也走不到。

一个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大声对我说:秦川,去问周亚迪要一笔钱,从此过你想要的日子,你还年轻,你应该像个普通人那样去生活,去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吃自己喜欢的东西,交一个自己喜欢的女朋友去谈谈恋爱。不必每天为自己的生死担忧,不必总想着要随身带着可以防身的武器,也不必再为失去最亲密的战友而撕心裂肺地痛苦……

当“战友”这两个字一闪掠过时,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那一刻我羞愧得无地自容,惊觉自己是那么渺小和龌龊,像一个卑微的背叛者,背弃了自己的誓言,背弃了自己的信念,背弃了自己的师长,更背弃了那些九泉之下的战友。

如果真的有另外一个世界的话,孙强和郑勇一定就在某个角落看着我,他们一定会为我刚才哪怕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唾弃我。如果真有另外一个世界的话,当我们百年之后,我该如何面对他们?面对那些牺牲的战友,面对平凉那些与我一起醉过的战士,面对徐卫东、宁志以及程建邦。他们一定会相互搭着肩膀,唱着歌说着醉话,与我擦肩而过,像是从来就不认识我。一定会有人指着我对徐卫东说:“看,那是你当年选出来的货。”嘲笑他、讽刺他,让他再也说不出一句硬话。也会有人指着宁志的鼻子说:“听说你们是一期的。”他们会从此抬不起头来……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开了小差。

想到这里,我压抑不住自己手指的颤抖,只能紧紧地攥成拳头,对阿来说:“给我根烟。”

阿来应了一声,忙站起身摸出烟来递给我一支。我连废了三四根火柴才把烟点着,吸了一口烟,扬起头,深深地吸进肺里,转过头对周亚迪说:“你刚说过,不会让迪哥,哦不对,是鹏哥,你不会让他白死,对吗?”

周亚迪“嗯”了一声。

我说:“只要你看得起我,我跟你走。”

周亚迪愣了一下,马上笑了,用力点了点头:“秦川,既然如此,我必须得向你坦白,一开始我让赵振鹏去试探你,是为了看你是不是我的仇家派来的杀手,后来我欣赏你的本事。”他说着做了个拳击的动作,“不过现在,我看重的是你这个人。”

我想了想,说:“我这个人?人品?我可是逃犯。”

周亚迪呵呵一笑说:“人品好,不一定不犯法。人品不好,不一定会犯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知道你是失手杀了人。我不想知道为什么,但我确定你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杀人,很有可能是救人。”他用下巴指了指阿来,对阿来说:“你说呢?”

阿来有些蒙,愣了一下忙点头说:“是是是,秦哥是个好人,是个仗义的人。”

周亚迪轻轻地摇摇头,想了想,对我说:“他说的这些都不是重点,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

我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他伸出两根手指说:“两个字,简单。”

那两个字像两记重锤重重地砸在我的心坎上,震得我心跳加速——在我来之前,徐卫东也是用这两个字诠释了为什么将我选拔进特案组。

我再次去想他是不是另一条线上,也是一个来执行特殊任务的同行?如果刚才他说自己做的事和缉毒警差不多的那些话,只是为自己的行为开脱,那么为什么在对我的判断上,又说出与徐卫东同样的话来?如果周亚迪只是个毒枭,那么他和徐卫东从根本上就不是一路人。

这些混乱的想法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我的思路和判断。我低下头把脸埋在两只手掌中,闭上眼,把所有关于这个人的印象快速地过了一遍,还是难以做出什么无可挑剔的判断。

“反正你已经决定出去后跟我一起干了,也不用急在这一时把所有疑惑都搞清楚,我们也没多少时间了。”周亚迪又问我,“你的头还疼吗?”

我摇摇头,说:“那药真管用。”

周亚迪起身站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说:“时间差不多了,准备走吧。”

走?我看了一眼和我同样茫然的阿来,抬起头问站在床上的周亚迪:“去哪儿?”

周亚迪说:“出狱。”

“出狱?”阿来先我一步脱口而出,“怎么出?”

周亚迪说:“坐车,从大门出去。”

我见周亚迪没有半点儿开玩笑的样子,有些不敢相信。他在这里的势力不是我能想象的,那我也不相信他真能把一个国家设立的监狱当成旅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最重要的是,还带着我和阿来。

看着我们傻愣愣地看他,周亚迪微微一笑,眼中闪出一道凌人的锋芒,他张开双臂俯视着我和阿来,一字一顿地说:“我,就是这里的国王。”

他站的高度、他的神情和他的语调所散发出的强大气场,使得我浑身一激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一刻我终于彻底承认,这个人是我无法掌控的,我甚至怀疑之前与他交手都是他在让着我。我不知道是什么给予了他如此的魄力和勇气,这让我宁愿相信他和我是一路的,不然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去掌控他。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渺小,我努力对抗着这种莫名其妙的自卑,又不知从何做起。我起身也站到床上,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很快我就知道,除了身高,我不知还有什么能胜得过他。我多想我的任务只是简单地结果了他,我喜欢那样简单的事——上级告诉我他是坏人,然后赋予我权力去将他制服。可惜,这个任务从一开始就超出了我的能力,甚至是想象的范围。这些天发生的事,根本容不得我去整理、去总结、去计划,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个玩笑,一个随时能丢掉性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的玩笑。

就在这时,紧锁的铁门哗啦啦一阵响,“咣当”一声打开了。刚才那两个狱警一左一右站在门外,那分明就是为我们让开一条通道,让我们走出去的姿势。

周亚迪收回一只手臂,冲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低头看了一眼阿来,他像被点了穴似的,满眼崇拜,张着嘴望着站在床上的我和周亚迪,一动不动。

这一看就是早就安排好的,我只能随遇而安。我固然明白自己只是一颗棋子,一颗过了河的小卒,目标就是将军,哪怕过程中诸多差池,也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这是让我咬牙坚持不懈走下去的理由,可是现在,我无形中成了我目标人物的棋子,任凭他摆布。

我和阿来跟在周亚迪的身后,穿过来时的那道走廊,拐过来时的那道弯,回到了医务室。我扫了一眼墙上的一个挂钟,我们在那间屋子里居然待了两个小时,还没到收监的时间。

狱警和周亚迪耳语了几句,走到门口冲外面招了招手,不多时进来六个警察,两人一组抬着三副担架。周亚迪往其中一副担架上一躺,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见我没有动静,他笑着问:“舍不得这里吗?”我愣在那里看着担架上的周亚迪,不知所措。他指了指墙上的钟说:“抓点儿紧,我们的时间不多。”

我试探着走到一副担架前,看了一眼那几个面无表情的狱警,又朝门外望去,竟然有一辆警用的救护车停在外面。我才明白刚才周亚迪为什么说要从大门出去,他的能耐已经超出我的想象,有本事让他和他想带出去的人如此明目张胆地越狱。

阿来眼巴巴地看着我,在等我的示意。我朝地上啐了一下,躺到一副担架上。阿来见我上了担架,马上也躺了上去。周亚迪说:“你好像信不过我?”他手里像是攥着什么东西,伸过来碰了碰我的手。我扫了一眼那几个狱警,其中一个狱警看到了周亚迪的小动作,见我在看他,很快将目光移开。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没有别的选择,我不怕这么出去会有什么危险,只是怕边上这个周亚迪还是假的,我一定会疯掉的。

周亚迪手一松,一个光滑坚硬、一边锋利的东西落在我的手掌上,竟然是当初我差点儿将他杀掉的那半把剪刀。当初情急之下我塞到了他的怀里,原来他一直留在身边。我握住那半把剪刀,忙翻过手掌贴紧大腿,我的能耐还没有大到在监狱里拿着这样一件凶器招摇的地步。

“你有这个东西,在场这些人的命对你而言,还不是探囊取物?”周亚迪笑着伸手过来拍了拍我的胳膊,说,“安心,出去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