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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对不起,我信不过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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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我和程建邦都有些三心二意,以至于洪林几次从后视镜里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意识到自己应该集中注意力,以应对将要面对的人和事。胡经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稍有不慎就会让我们全部丢掉性命。

刘亚男、徐卫东、苏莉亚……像一本被拼接错乱的相册,在眼前反复重叠闪现,我沉浸在一种慌乱又焦躁的环境中无法自拔,又好像根本不愿自拔。这种自暴自弃的情绪让我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只想把命运再次交付给运气,走到哪里算哪里。

车子猛然颠了起来,我和程建邦都不由自主地被对方撞了一下。在与他无意中对视的那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我的焦躁与慌乱是来自他,来自与自己朝夕相处、肝胆相照的战友的退缩。

当“退缩”这个字眼从我脑中闪过时,我所有的消沉情绪骤然沸腾起来。我怎么能够说自己的战友背叛了我们的誓言和使命呢?多少次在我命悬一线的瞬间,他及时出现把我救下;多少次我在任务与现实中迷失了自我,是他几句话将我唤醒。如今他遇到了同样的困惑,我怎能草率地给他下一个“背叛”的定义就将他抛弃?

“停车!”我低喊了一声。

“什么?”洪林顾不上回头,双手牢牢控制着方向盘,紧张地盯着前方崎岖的山路。我喝道:“停车。”这一声将洪林震住了,他猛地一脚刹车将车速降下来。我不等车停稳,伸手推开程建邦那边的车门,不顾他惊恐地瞪着我,一把将他推下车。他在惯性作用下就地连着打了好几个滚,我跟着跳下车,没等他停稳,我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照着他的腮帮子就是一拳。

“操你妈的,你个包!”我啐了口唾沫,甩了下手腕,“起来,你不是很能打吗?当初是谁他妈说我是菜鸟来着?”

程建邦侧过脸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活动了一下腮帮子,喘着气看着我。他不仅没爬起来,反倒顺势躺在了地上,紧绷着嘴唇看着天空。

“怎么回事?”洪林将车停稳跑了过来。

“车里待着去,这儿没你事。”我头也没回地喝道。洪林的脚步声戛然而止,返回了车内。

程建邦慢慢地爬起来,跪在那里,脸上带着挑衅的神情看着我,用拳头在自己脸上比画了几下:“接着来。”

我走到程建邦身边,蹲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建邦,站起来,我们去把他们欠我们的血债全部讨回来,回去就让老徐跟咱回家,跟咱爹娘解释清楚,咱要跪也得跪在自己父母脚下。”

程建邦浑身微微一颤,眼中的挑衅立刻就不见了,慢慢地低下了头,将脸埋在胸前无声地抽泣起来。我垂下头去,我俩头对头地顶着彼此,我能感觉到他努力地克制着,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膝前的地上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身来,对着天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快步朝车子走去。见我没有跟上,“你他妈还想再给我来一下吗?”程建邦冲我叫了一声,弯腰钻进车里。他腰间别着的那两把匕首,露在刀鞘外的刀刃闪过了一道刺眼的寒光。

洪林没有多问一句,很快将车的速度重新提了起来。等车开出去好几公里后,我和程建邦几乎是同时扭头看向对方,对视不到三秒钟,我明白,程建邦又回来了。

程建邦扯着嘴角一笑,揉着脸颊,磕了磕牙齿指着我说:“算你走运,敢把我牙打掉,我就镶你脑门上。”

我正想回嘴,从后视镜中看到洪林眼睛红红的,正抬手偷偷地抹眼泪。我往前探了探身子问他:“怎么了?”

“看到你们,就想起我以前的那些兄弟,也和你们一样。”他伸手将马上就要从眼角流出的眼泪擦掉,叹了口气,“都死了,呵呵。”

我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我不是还活着?没把我当兄弟?”

洪林扭头看着我,丑陋的脸上挂着一丝苦笑:“我和洪古,从开始跟着周亚迪的父亲出生入死,后来又跟着他,到现在一个死了,一个跟鬼一样。”他指指脸上的伤,“现在什么都没落下,有钱都不知道怎么花,在这里和野兽一样,到了城市里又提心吊胆的,每天晚上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我那些死去的兄弟,稍有点儿动静就摸枕头底下的枪。”

我突然觉得他说出了我心底一直没敢去面对的状况,我何尝不是每天夜里在梦中见到失去的战友,何尝不是时时防着敌人从背后给我一枪……又或者本来我们就是一类人,像在黑夜里只能独自舔伤口的狼一样孤独。我摸出一支烟,点燃塞到他嘴里,正准备再给自己点一支时,烟盒已经空了。正有点儿怅然的时候,就见程建邦已经摸出一支烟递到我面前。我接过来点着抽了一口,想说点儿什么,想了半天不知从何说起。如果洪林知道,他的亲兄弟洪古是死在我的手上,不知要作何感想。

“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洪林调整了一下情绪,问道,“我是说,要去哪儿?做什么?”

我说:“没想那么多,干完这一票再说吧。”

“我想,跟你们一起。”洪林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说出这句话,“我现在无亲无故,唯一能当兄弟的人就是你了,这次我不要钱都行,我自己有点儿积蓄。我只想踏踏实实地睡个安稳觉,这种日子,真过腻了。”

我没想到他这时候提出这样的请求。本来我大可满口兄弟情谊地答应他,让他心甘情愿地协助我们完成这次任务。但他最后那句话让我心头鼻尖都一酸,更加不愿意、不忍心欺骗他。

他见我不说话,以为我在犹豫,忙补了一句:“没关系,都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你就当我没说……”

“我同意!”程建邦插进来说,“虽然我没和你共过事,但过去总听秦川提起你,他的兄弟就是我兄弟。”

我知道他是为了任务顺利做出的决定,他还是那个理智果断的程建邦。他自然知道我的情绪波动原因,才站出来替我决定的。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说:“好!”

“谢谢。”洪林在后视镜里看着我们笑了,丑陋的脸显得格外狰狞。我却觉得有些酸楚,避开了他的眼神:“你说什么?”

洪林微微一怔,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说:“一高兴又和自己人客气了,呵呵。”尴尬地咧嘴笑了,烧伤的嘴角流出了一丝口水,他熟练地抬起肩膀擦了一下。

程建邦问道:“这么说,其实你跟胡经的时间并不长,为什么他这么信任你?”

洪林说:“可能他料定我们不能把他怎么样吧。”

“难道他不担心我们三个拿着配方自己干吗?”

“除非你有工厂,还得有销路,这东西又不是榴梿,摆在那里就会有人闻着味道来买。”

听见榴梿两个字,我忍不住就乐了。程建邦白了我一眼,说:“我觉得没这么简单,他那么在乎那张配方,却敢让我们三个拿着配方到处跑,就说明他确定我们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洪林点了点头:“现在这里还很难找到他办不到的事来。”

“也包括他得逞后再杀了我们吗?”程建邦语气很平淡,却让我背后蹿起一丝凉气。洪林也眼神一凛,不论那配方是真是假,实验成功与否,我都找不到胡经能放过我们的理由。五百万美金足以买通成百上千的人来要我们的命。除非我们都傻到坚信他是一个规矩的生意人。

洪林慢慢降下车速,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程建邦说:“他让你带我们去哪儿?”

洪林说:“他家。”

程建邦冷笑了一下,伸手按在腰间说:“先下手为强,不然我们难逃一死。”

我看了眼他腰间的匕首:“你什么时候改玩刀了?”

“大姐把它们送给我的时候。”程建邦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怎么样?我玩刀帅不帅?”

我想起程建邦前些天那疯狂失态的样子,至今还不寒而栗,忙岔开话题说:“你刚说得对,你和我都杀过他的人,和他有过节儿,按他的个性,是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更不要说会给我们钱。之所以能留我们到现在,就是我们手中的那张配方,所以那张配方才是我们的护身符。”

洪林说:“看来以后胡经要在这里做皇帝了。”

“如果我们自己干呢?”程建邦始终观察着洪林的反应。

他是在试探洪林,我立刻补了一句:“我也觉得就算我们全身而退,恐怕也摆脱不了胡经。”

洪林似乎不愿意再解释什么,轻轻地说:“我们干不了。”

车已经拐上了一条相对宽阔平整的公路,我看了看路两旁的树,不像之前那么矮小,路边有不少砍伐的痕迹,看样子这地方是不久前刚被开发出来的。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胡经所谓的家已经快到了。果然,又拐过一个弯,就见前方路两旁每隔大约五十米就停着一辆悍马,每辆车上都驾着轻机枪,车下还有三五个人端着枪溜达。

见到我们的车,那些人紧张地端起枪示意停车。洪林一边减速一边说:“看到没有,防卫森严。”

程建邦冷笑一下说:“看样子还真的是想在这里当皇帝了。”

车被拦停后,围上来两个人,凑近看了洪林一眼,没说什么就冲他摆摆手。接下来的几道岗都没有多问什么,甚至连检查都没有就放了行。

车开到一个路口处,洪林放慢了车速,拐上一条林荫道,两旁全是参天大树,路的尽头是一幢石青色欧式三层建筑。洪林说:“想好怎么做了吗?”

程建邦看了看我:“看情况,风向不对就先制住胡经。”说完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顿时明白他不信任洪林,这么说也只是试探洪林:一旦有危险的兆头出现,以我和他的素质,可以等待危险最大的时候再动手。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肯定会比我们先出手,到时候洪林不管是先出手还是后出手,我们都有足够的时间来判断他是不是真的打算站在我这一边。

程建邦做出这样的决定,意味着随时都可以把洪林舍掉。

车厢内安静了下来,缓慢的车速下,引擎的声音几乎都可以忽略,只听到车轮碾在石子上的轻微脆响。不知道洪林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神色显得分外凝重,眼睛直直盯着前方的建筑。

程建邦不动声色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离那大房子还有大约三十米的距离时,他用胳膊肘捣了捣我,用眼神指了几个地方。我也看到了那三处狙击点,隐约还能看到埋伏着的狙击手。我扫视了一圈,找出了所有可以埋伏狙击手的地方,发现胡经的布局略有瑕疵,那些狙击手的素质也稍显逊色。至少换作我,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觉:一个狙击点被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找出来很正常,但狙击手如果被人发现行踪,只会引起敌人的警觉,让敌人事先做防范或者上来就下狠手,这是大忌。

车子停在大门口前,门内出来几个荷枪实弹的枪手,他们枪口冲下,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冲我们点点头,示意我们下车。胡经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从偏门走出,老远就对我们张开了双臂:“可来了。”

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带着我们绕到房子后面。一片修饰整齐的草坪上,摆放着几张躺椅,十多个端着枪的男人看似不经意地围在四周,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们。周亚迪正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看着我们,从他的神色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或许他根本也不想提醒我们什么。

胡经把我和程建邦分别安排坐好,对洪林说:“要不要和你的前老板打个招呼?”没等洪林回答,快步走到周亚迪旁边说,“迪哥不介意吧?”

周亚迪脸上挂着苦笑,一言不发。胡经对附近几个枪手打了个手势,那几个人冲上来将洪林团团围住,四五个黑洞洞的枪口抵着他的头。站在洪林身后的那人照着他的膝盖上就是一脚,洪林闷哼了一声跪倒在地上。那人抬起*朝洪林后脑就是一下,洪林翻着白眼侧身躺倒。那些人抖开绳子,将洪林结结实实地绑好,这才四散退开。

难道胡经知道洪林想另谋出路的事了?我心里一惊,或者洪林身上、车上被装了窃听装置?我们在车里的话都被胡经听到了?我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只等胡经对我们有任何不利,第一时间扑上去制住胡经。程建邦将身体后靠贴在椅背上,摊开双臂绕过扶手,双手垂下,指尖随时都能碰到腰后衣服里藏着的匕首。

2

胡经背着手,围着洪林转了一圈,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才走到周亚迪身边,说:“我在帮你清理门户,你以为我真的稀罕他?”

周亚迪紧闭着双唇,静静地看着洪林,还是一语不发。胡经脸上挂着笑,扭头对我和程建邦说:“我最恨吃里爬外的人了。”又对周亚迪说:“迪哥,人我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

胡经慢悠悠地走到一张躺椅前,坐下来闭上眼养神。

胡经想在这里演一出当着主人的面打狗的戏——的确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践踏对手的尊严了。一个曾经与他抗衡了多年的家族的颜面,此刻就像躺在地上的洪林一样狼狈不堪。

我没问过周亚迪父亲与胡经之间的恩怨,但我知道周亚迪父亲的死跟胡经有直接的关系。当年周亚迪背负家族遗命重返金三角时,的确让胡经头疼不已,想尽办法要周亚迪的命。

周亚迪当初何等的豪情万丈,短短几年下来,竟然落得这般田地——我永远忘不了他站在监狱的破床上,张开双臂像是拥抱整个世界一般说出“我是这里的国王”时的样子。

我眼见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咬的后槽牙让他的脸颊一跳一跳的。我心中一软,毕竟是我在他倾尽全力翻身的那一仗中让他损失惨重的,他走到这一步,我“功不可没”。与此同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像一股滚烫的铁流,从我的心脏里流出,充满了浑身每一条血管。

我有些急于想要分享这些得意,不由得扭头看向一旁的程建邦。他冲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朝下看。我低头见他藏在扶手后的手,对我竖了下大拇指,又看了眼地上的洪林,轻轻对我点了点头。我想,他是希望能够得到洪林的支持的,周亚迪此时不论对洪林做什么,都是更损面子的事,所以这个时候我要是站出来做点儿什么,的确是最合适的。

“靠!”我一拍椅子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洪林身边,对周亚迪说,“迪哥,他做了什么让你不能原谅的事吗?”

周亚迪呆呆地看着我,不知道是说不出话来还是不想说话。我走到洪林身边,俯下身去要给他松绑,就听胡经说:“秦川,我觉得还是让迪哥定夺吧。”

洪林已经清醒了过来,咳嗽了几下,抬起头看了眼四周,然后苦笑地看着我,眼中满是绝望。我知道他对这些已经麻木了,麻木到都懒得去思考为什么,就像他之前说的,他已经厌倦了这种日子,或许继续这样无休止地活下去,生命对他而言就是纯粹的折磨。

见洪林费力地用肩膀够着去擦嘴角的口水,我心里又泛起一阵的酸涩,他的今天也是我造成的。但这一次,我没了刚才的成就感,只觉得满满全是愧疚。我固然明白对他的愧疚就是对自己使命的玷污,不论怎么说,他干的是十恶不赦的犯罪活动,就像他的哥哥洪古一样。谁知道有多少一线的警察死在他手里?谁知道又有多少无知百姓毁于他经手的毒品中?正是他这样的人活跃在阴暗的角落里,我才会远离亲人、远离朋友,来到这里忍受最痛苦的折磨,甚至迷失自己,失去战友。

可现在,这样的人就在我的面前,可能随时会被处死,我一点儿都痛快不起来,反而为他难过。

每当有这样的想法出现时,我都会觉得惶恐。生怕自己有一天分不清善恶,分不清是非对错。因为这一切都取决于我站在哪里,显然一次次类似经历总会把我拉偏,让我在路口徘徊迟疑,如果在危险的生死一线时刻,出现这种迟疑是会要了我的命的……我不由得看了一眼程建邦,他能看穿我的心,可这次没有给我任何眼色示意,硬生生避开了我的眼神。

我走到周亚迪面前,对他说:“迪哥,他们两兄弟跟了你那么多年,死的死、伤的伤,就算犯了什么错,也不至于这样。你们不信任他,我信,让他帮我的忙吧。”

周亚迪好半天才慢慢地抬起眼皮看着我,许久又笑了一下,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念出一个名字:“洪、古。”

周亚迪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神平静得如一潭死水,我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提起“洪古”这个名字是故意的,所以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他要趁这个机会审判我。

这里没有法制,也没有法庭,不是什么事都要讲证据。此刻如果我有丝毫的迟疑、胆怯或异样被他察觉,他就会认准我有问题。在洪古这件事上,胡经也一直对我存疑,过去碍于周亚迪,他没有明目张胆地为难我罢了。

周亚迪也始终在权衡我的利用价值,所以一直避讳这个问题。现在不同了,周亚迪已经落魄,完全失去了对我的控制,就算我现在有什么价值,对他也没用。所以他索性把这个问题摊开,公开和我翻脸。那么胡经宁可相信他,也不会相信我,如此一来,我和程建邦只有死路一条。

我一直都在盘算如何能利用配方搞清他们工厂的分布情况和最新的销售网,唯独对这件事考虑得太少,也许我也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回避这件事。我根本没有勇气去回忆洪古死时的那些细节,甚至每次想起洪古这个名字,宁志临死前的样子都会像一根挥舞的狼牙棒狠狠地砸在我的心尖上。就像现在,我竟然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在周亚迪那双准备判决我生死的眼睛的注视下,流出了眼泪。

周亚迪眯起眼睛,站了起来拍拍我的肩膀说:“你的确是个重情义的人,在你面前我觉得惭愧。”他搓搓脸,对洪林说:“人各有志,我不怪你。”又转过身对胡经说:“胡老板,算了。”

胡经哈哈一笑,站起身说:“你真是大人有大量。”冲那几个手下摆摆手,那些人随即从我身边退开。

我走过去解开了洪林身上的绳索,拉他起来。他起身揉了揉被绳子勒出血痕的手腕对我点点头:“又捡了一条命。”

程建邦也站了起来,说:“既然没事了,是不是说说正事?”

胡经看了我一眼说:“给我们展示一下你配方的风采吧。”

“好。”我丝毫没有迟疑地答应了。

“既然是合作就要有合作的样子。”胡经笑了笑,搭着周亚迪的肩膀说,“样品我验过了,没问题。最近我正好接了一个大单,可是我内地的那几个工厂最近不太方便,所以正好放在你的工厂里做。”

周亚迪微微一皱眉:“我在内地的工厂太偏了,可以放在这里做。”

“再偏也比在这里做好,现在运一批货到内地成本太高,在这里做不划算。”胡经把手从周亚迪肩膀上拿开,指了指面前那座建筑,“大家每年发的货卖的价也都差不多,可是我却住在这儿,你看看那个老包,还是那个破院子,你猜是为什么?”

周亚迪脸色微微一变,显然胡经表面上是在说包总,实际上是在挤对他。他只好点点头,扭头看看我,又看看程建邦,不知盘算着什么。胡经上前对周亚迪说:“放心吧,你还不相信你自己的兄弟吗?”

这时程建邦走过来,问胡经:“答应我们的钱什么时候兑现?”

胡经说:“到了工厂,成功做出第一批货,然后把配方交给我,我实验成功就给你们钱。”

我心头一紧:“随便找个地方实验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还要做一批?”

“有什么好实验的?样品我已经验过了,再说在这里做实验,你不怕实验成功了我得到配方后和你们翻脸吗?你知道五百万在这里能产生多大能量吗?”胡经没等我表态,一步跨上躺椅站在上面,对我们张开双臂说,“能发动一场战争!”他说话的神情和动作像极了当年周亚迪在监狱里对我说自己是这里的国王时的样子。

我不禁看了一眼周亚迪,他也正好扭头看我,脸上写满了尴尬。

胡经从椅子上跳下来:“说好了合作,当然要让合作方吃第一口,这也是我的诚意。”

我不禁佩服胡经的狡猾,狡猾到我无法准确猜出他这么做的真实目的。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根本谁都不信:从我进来到现在,他没有问我要配方,甚至好像根本不关心的样子。这让我来之前做的所有准备都白费了。

现在他提出让我去周亚迪内地的工厂制造第一批毒品,这本是我应该高兴的事,至少我马上就要接触到周亚迪在内地的制毒网了。可胡经的呢?

所以,胡经根本是在用在场的所有人的资源做实验。现在揣测他的实验目的还为时过早,有一点我必须搞清楚,他的自信到底源于哪里?

在金三角,他有怎样的背景、发挥出怎样的能量我都不奇怪。可现在谈的是要去内地的事,难道他不知道在那里只要打个110就可以将他一举拿下吗?

看得出周亚迪也在疑虑着什么,他低着头,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

胡经抬头看了看天色:“忙活一天了,正好我这儿新来了两个厨子,今天大家帮忙验验成色。”转身对身边的一个手下吩咐,“摆在外面,今天天气不错。”

夜幕降临的时候,屋前的空地上已经摆好了几张桌子,美酒佳肴堆得满满当当,胡经的手下们已经围坐着开始吃喝了。

胡经把我们安排到正中的一张桌前坐下,像个好客的主人一样殷勤,一再劝我们千万别客气,多吃东西。“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了,想客气也难。”程建邦直起身来,餐具也不用,上手抓起一只鸡腿提起来就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地嘟囔“好吃好吃”,一个劲儿地示意我赶紧吃。

洪林举了三杯酒走过来:“我们喝两杯?”

我接过酒杯,环视了下四周没有发现周亚迪,问:“迪哥呢?”

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几个衣着暴露的女人,扭动着腰肢朝我们走来,其中一个走到程建邦身边,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大腿上。我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就见他脸色骤然一变,眼睛圆圆地瞪着,好像钻进他怀里的不是女人而是榴梿。他松手将半只鸡丢在地上,腾出油腻腻的手一把揪住那女人的头发,站起身将嘴里的食物吐了,大喝了一声:“滚你妈的!”抬脚照着那女人的屁股就要踹。我急忙一把拉住他说:“算了。”

程建邦看了我一眼,悻悻地收回已经抬起的腿,对着那女人逃去的方向啐了一下,拍拍自己的大腿说:“这地方是她坐的?靠!”

其他几个女人一见这里的阵势,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怯生生地看着我和洪林。我冲她们摆摆手,她们赶紧冲我鞠了一躬,转身朝大房子跑去。

程建邦是真怒了,估计是又想起了刘亚男。我也不好说他什么,只能拍拍他肩膀说:“洪林找我们喝酒呢。”

程建邦拍拍手,扯过一条餐巾擦了擦手上和嘴上的油,端起面前的酒杯:“是该喝一杯。”举起杯跟我和洪林一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咂摸咂摸嘴,低声说,“这是茅台啊,这地方还有这酒?”

洪林用下巴指指大房子:“那些女人可都是胡经花了不少钱养在这儿的,而且一周一换。”他一仰脖将酒倒进嘴里,龇着牙咽了下去,“不然你赚钱干什么?这房子都是有事的时候才来住,平时谁愿意待在这里?”

“临时住?”程建邦回头又看了一眼胡经这所一看就造价不菲的房子,“我他妈有钱也不这么糟蹋。”

“那干什么?捐希望工程?”洪林哧哧地笑起来。

我有点儿好奇:“你还知道这个?”

洪林说:“我在内地的时间可比在这里长。”

程建邦四下看看,凑过来轻声问洪林:“他们不在这儿的时候都在哪儿?”

洪林也不由得放低了声音说:“很多地方,不过我只知道曼谷。”

“聊什么呢?”胡经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保镖。

我高声说:“我们在聊赚多少钱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胡经哈哈一笑举起杯:“我来和你们碰杯酒,我喝不了酒,但这杯是祝你们明天一路顺风。”

“明天?”我问道。

胡经点头说:“我急着要这批货,你们不急吗?”

“我的手机能还给我吗?”那手机落在他手里始终是我心里的一个疙瘩。

“哦?”他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可是,你杀了我的人,又烧了我的货,怎么算?”他不等我应声,哈哈一笑说,“跟你开个玩笑,你的手机我也不知道丢哪里去了,找到的话还给你。要不我送你一个先用?”

我估计要回来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我一再追问,恐怕他会更在意那部手机。我只好说:“那就谢谢胡老板了。明天我们去内地迪哥的工厂?”

胡经“嗯”了一声,说:“你放心,迪哥和那个……苏……苏莉亚我会帮你照顾好的。”他举起酒杯与我们挨个儿碰了一下,把酒干了。

胡经明知道我和周亚迪已经形同陌路,故意提起苏莉亚无非是让我心里有所顾忌。当然也只是有所顾忌而已,如果有我与他针锋相对的一刻,只要足够分我的神,哪怕是一分一秒,对我无疑就是致命的。这招很卑鄙,但很好用。我一仰脖将杯中酒干掉,说:“那有劳胡老板了。”

胡经哈哈笑着带着两个保镖走了。程建邦看着胡经的背影,窝在椅子上闷闷地来了一句:“这人活不长了。”

我不知他冒出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又怕人多耳杂,忙朝四下看看,拉把椅子坐在他旁边说:“你有什么计划吗?”

程建邦冷笑一声说:“他太狂了,这地方我没见过一个吃素的,在这地方狂,活不长。”他一仰脖又干了一杯酒,咂咂嘴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吃饱,喝好!”

我满腔的心事,说:“我没什么胃口。”

他用下巴指指正坐在桌前狼吞虎咽的洪林,说:“学学人家。”我这才注意到,除了我以外,几乎所有人都在毫无形象地胡吃海塞。联想到刚才胡经的那些话,我意识到这顿吃完之后,怕是一场恶仗就要开始了。我拿起筷子夹了点儿菜放进嘴里,食不知味地嚼着,说:“我还是喜欢家里饭菜的味道,哪怕是咱食堂的都行,我有点儿想咱食堂的肉包子了。”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又说:“对了,等完事了,请你去我家吃饭。”

程建邦正埋头猛吃的脑袋顿了一顿,一伸脖子将嘴里的食物咽进肚里,直起腰拿过餐巾,将嘴和手上的残渣油渍仔细擦干净,往自己的酒杯里倒满酒,举起来说:“说定了!”

我和他相视一笑,将杯中酒喝干。他看着空空的酒杯笑着摇摇头:“老徐真没挑错人,你有两下子。”他点了支烟,抽了一口,仰起头将烟雾喷向已经暗下来的天空,说:“谢谢你。”

我放下酒杯又拿起筷子:“咱俩扯平了,以后别再动不动拿我从监狱出来差点儿被那监狱长打死又被你救了的

程建邦一怔:“这他妈是一回事吗?”

我点点头:“去把洪林叫来喝两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