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换钱海没换成，却在书记和县长这里碰了一鼻子灰，李来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这种滋味是既伤面子、又窝火透了的感觉。
李来是很讲面子的人，在山川县没有几个人不给他面子的，包括石书记。石书记也得给他些许面子，但在钱海的事上例外。而在钱海的事上，他是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地给书记提出撤换意见，书记让他提出了人选，他提出了人选书记却看不上，书记看不上又提不出谁合适，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这个老狐狸，简直是在玩人！
李来很窝火，山川县有些人也很窝火，对钱海很窝火。
李来从石书记办公室回来，给于副省长打了个电话，把石书记“告”了一状。于副省长是他岳父的老战友，自从李来与于副省长接触上以后，就像亲爹一样孝敬起来，隔十天半月，不是送去山货，就是带上金贵的东西，去家拜望。于副省长喜欢吃狍子肉和喝鹿血，李来就从坝上山场让人打野狍和小鹿，隔周送一次。多年来，李来是于副省长家的常客。李来时常在一些场合提他的副省长干爹，也讲与副省长干爹来往的亲密逸事。山川县官场谁都知道，于副省长是李来的干爹，李来有大靠山。李来也就靠与于副省长的关系，说话冲冲的，做事横横的，因而许多人都怕他，让着他，巴结他。就靠他与副省长的关系，市领导和县委书记、县长，也常常给他几分面子。李来尽管是于副省长家的常客，但至今于副省长也没有帮上李来升官的忙，只是竞争当常务副县长时，据说是于副省长说了话，当然李来从资历上也有竞争优势，就顺畅地坐到了常务的位置。
李来向于副省长告石书记状，也不算“告”，只是诉诉苦而已。他说：他在山川县苦太多，石书记一手遮天，县长自以为是，他什么时候能熬出头啊……
李来说话，往往有夸张的习惯，于副省长也知道。李来诉得动情，于副省长却听得很不耐烦，但还是安慰了李来几句。让他“学会站在书记、县长角度考虑事情”“看事情不要偏激”“要成大事，就得忍耐”云云大话。李来不听这番话时在窝火，听了更让他窝火。窝火，他得找地方发泄出去。
当晚，胡腾娇、龙四水、王开来和王喜贵等几个李来的亲信，请李来吃饭，也是李来心里正想的，得召集几个哥们聚一下。聚一下，就是喝茅台，骂人。除了把书记、县长骂了一番又一番，更是把钱海骂了一遭又一遭。王喜贵说，这个钱海算个什么东西，查账查到老子们头上不说，连李县长批了的钱说不给就不给，奇了怪了，在这山川县竟然冒出来这么个“王八犊子”……
王喜贵一开骂，大家都骂钱海。骂钱海查“小金库”心狠手辣缺德透顶，骂钱海是“一根筋”的倔驴，骂钱海是狗娘养的*生的……李来把一满杯酒倒在嘴里，狠狠地把杯子放下，骂道，钱海这个狗娘养的……
李来身边，包括李来，是伙没有多少文化的干部，是臭味相投的一路货色，除了善拉关系、拉帮结派外，就是使坏心眼儿，玩横的在行。这边吃边喝边骂，你骂几句他骂几句，骂得既粗鲁又下流的话，出自代表山川县一县一局一政府部门的副县长局长院长主任之口，再看他们那满嘴喷饭喷酒喷吐沫的粗俗，要是不知道他们身份，准以为是一帮地痞流氓。
当然，他们不只是聚一起发泄一下而已，他们是山川县官场的“油条”，谁也不能小看了他们的能力，他们骂人骂得解气，恨人恨得入骨，算计人出手往往很狠。
显然，有人也把撤换钱海财政局长而又未成的险情，告诉了钱海。钱海并不吃惊，这在他意料之中。当财政局长近一年来，为了堵住花钱浪费，为了取掉“小金库”多聚财，也为了管钱管得规范，他得罪了左邻又得罪了右舍，更是得罪了管他的常务副县长，得罪了一路人。一个穷县的财政局长，手里没钱的财政局长，是得罪不起人的。得罪的人多了，自己的路上就多了坑，多了坑就会随时被掉进坑里。钱海对此非常明白，他是做好了随时被掉到坑里准备的。至于何时被摘掉财政局长的帽子，钱海早已抱无所谓态度，他本来就不想当这个财政局长。没有了当财政局长的欲望，钱海感到连鬼都不用怕。连鬼都不怕的钱海，他就想看看，这账查下去，改革搞下去，究竟能把他怎样！
没了怕什么的钱海，清查“小金库”和推行国库集中支付改革左顾右盼的困惑没了。新区建设的钱不用太愁了，清查“小金库”和国库集中支付改革再加把劲，就能如期解决，就不用从银行借款了。钱海在困惑的心境里，看到了未来好景在招手。
钱海与张美玉非常看好后面清理即将取得的战果，使得劲头更足了。张美玉带领清理小组日夜兼程大干，把清理出的账号冻结；清理出的钱，依照规定如数划归财政国库，但“肠梗阻”一个又一个，他们坚决不让动资金和账号。不让动是不行的，钱海让人动。动，人家要拼命。清理人员问，凭啥不让动？他们说，谁要动他们的资金和账号，去找李副县长，只有拿了李副县长写的批条来，随你们怎么动都行……招商局胡腾娇对钱海说，你封我的账、划我的钱看看！一副泼妇的样子，差一点就向张美玉和清理组的人抡拳头了。水利局长龙四水、国土资源局长王开来、医院院长王喜贵在山城王海鲜酒楼吃饭，钱海在这里陪省财政厅来人。有人把钱海叫到王喜贵的包间，王喜贵把一杯酒泼到钱海脸上，用恶毒语言骂钱海。钱海擦了脸上的酒，也忍了恶毒的骂，转身走了……
刁难归刁难，威胁归威胁，污辱归污辱，钱海依然如故，该取消的账户坚决取消，该划的资金，一分不少地划入财政国库。
拿走了别人的钱袋子，断了别人财路，有人要疯了。
一封举报信，出现在了市纪委。
实名检举钱海收受了某某人的十万元贿赂款。市纪委即刻调查。这实名举报的人，确实送过钱海两次钱，共十万元。看来钱海这回完蛋了。可市纪委找钱海仅谈了不到半小时话，钱海啥事没有，回去上班了。
市县纪委对钱海问题作出答复：钱海没有受贿问题。
举报人又告省纪委，省纪委竟然不理睬。举报人不罢休，又告中央纪委。告到中纪委，也没了消息。其实中纪委相当重视这份实名举报信，把信转给省纪委，省纪委向中纪委报告了实情，这份检举信也就不了了之。
举报人以为钱海有大后台，钱海哪有什么后台。实际上，钱海还是那老一套，把无法归还的“红包”款，当即打到了县纪委廉政专户。
举报人知道了这样情况，气得直骂他，钱海他妈的真不是东西！
清理“小金库”清回两亿多元，推行国库集中支付财政改革，用活了沉淀在县各部门的资金三亿多，钱海还从国家财政部和省财政厅争取回来一亿专项资金，这一年的苦干和委屈，换来的是丰厚的回报，财政的日子有些好过了。
有了这些钱，新区建设的钱筹得差不多了，拖欠老师和公职人员的工资补发了大部分；拖欠下岗职工的救助金，也都一次性补齐了，后面该发的也保证了。
大家对财政局刮目相看了，对钱海刮目相看了。但这刮目相看的后面，是一张张要钱的血盆大口，不给“钱”，是要“吃”人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