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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笑脸

钥匙插入锁孔,慢慢转动。1:48 S

“嘎吱”一声,门开了。

眼前是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提起从家里偷偷拿来的煤油灯,往洞里面照,但太暗什么也照不出来。夜已很深,静得吓人,这个时间点一般小孩子哪敢出门。我看看身后,在洞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钻进去。

不可思议,一年前我还很害怕这个地方,现在却敢趁着月黑风高一个人来。

里面还是老样子。

干燥

黑暗

难闻

摆着几排箱子。

箱子里的书并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还是和一年前一样整整齐齐。

父亲原本想用这些书贿赂某位爱藏书的政府官员,不巧那位官员当时刚刚因贪腐获罪,现在还吃着牢饭呢。父亲不甘心把古书上交给政府,嫌好处太少。他一直想另找个好买主,但迟迟物色不到,只好让这些书暂时留在地窖里。转眼已过去一年,我和母亲都快把这地方给忘了。

可能父亲在那之后一次也没进过地窖。明明是价值连城的宝库。

我选其中一个箱子当板凳坐下,忽然想拿本书看看。这纯粹是因为好奇。本来我这人对书没什么兴趣,如果不是父亲大费周章非要把地窖锁起来,我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好奇心和偷窥欲在大晚上钻进来冒险。想想看,父亲不允许任何人踏足的秘密宝库正对我一个小孩子毫无防备地敞开。

我把周记的事抛诸脑后,打开其中一个箱子,举着煤油灯一个个查看书籍封面,想找漫画或绘本这类字少图多适合我看的书。

这时,在灯光所及的地方——突然钻出一张人脸!把一本书的封面钻破了!还瞪着我笑!

我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连煤油灯都脱手了。

煤油灯“当”一声摔落脚边,火光熄灭。

周围一下子陷入黑暗。

我摸着黑,爬起来就往门外跑,不敢回头看。

院子有不少积雪,我几次差点滑倒,一路狂奔至院墙死角,后背往墙上一靠,大口喘着粗气。

我刚才看到什么了?

一年前可没看到那种东西呀。

冷静下来后,我在脑中回想那张脸的模样:那是一张小孩子的脸,圆圆的,头发像刺猬。半张脸夹书里,半张脸露出来。眼球明明瞪着我,却又像含了笑意,说不出的诡异。

几片雪花落进领口,我打了一个寒颤,雪天很冷。伸长脖子小心朝地窖门口望,并没有什么东西跟过来,安安静静。我忽然发现不好!煤油灯还留在里面。如果不把它捡回来,那我偷偷进地窖的事情就暴露了,会被父亲骂死的。

我必须再进去一趟……

也不知道当时哪来的胆子,我真就走回地窖了。可能是对那张脸太好奇吧。

小心翼翼一步步挪到门口,依然未察觉任何动静。悄悄往里面窥,也是什么也看不见,我缺少光源。

于是我鼓起勇气一口气冲了进去。

拾起煤油灯,重新点亮。然后我终于看清——那张脸,仅仅只是一本书封面上的图画。

脸是画出来的。

《书中书》,一千年前瑞士画家约克·米勒所著儿童绘本,一本封面很奇怪的书。

封面内容是一个小男孩与兔子伙伴抱着一本体积比他还大的巨书。本来没什么好吓人的,但封面外还包裹一层形似礼品包装纸的书套,书套故意设计成被撕掉四分之一的样子,在右上角开出一个缺口,正好露出封面小男孩的半张脸朝第一次拿到这本书的读者笑。我不知道一千年的儿童读物是不是都这种风格,反正我感觉小男孩的脸十分诡异。

书里还附带一副左眼红右眼蓝的奇怪眼镜,长大后我才知道这就是过去所谓的3D眼镜,戴上它看经过特殊处理的图像能感受到3D效果。

我开始对这本《书中书》的内容产生好奇。

用旋钮调了调灯芯,增大光亮,我翻开《书中书》。

书很短,只不到20页,而且字很少,基本全是图,这正合我胃口。有意思的是全书都采用第二人称,主角的名字就叫“你”,即每一个翻开这本书的读者。

某天,“你”收到新礼物。那是一本绘本,戴上3D眼镜你发现自己可以走入绘本里面的世界。你勇敢把脚踏进去,一步一步不断往绘本的深处走去,然后在最深处遇见这本《书中书 》的作者约克·米勒。

约克·米勒说自己被困在绘本里出不来了,只能不停往绘本里画兔子,哪也去不了。

你说:“别画兔子了,我觉得猫咪更可爱。”

约克·米勒说:“你知道吗,现在所有绘本画家都忙着画兔子呢。”

你说:“兔子兔子,我都看腻了——你帮我画一本猫咪书,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最后约克·米勒答应了你的要求,你们一起逃出绘本。回到自己的卧室,你迫不及待想知道约克·米勒有没有遵守约定为你画猫咪书,然后你发现这本《书中书 》中的每一只兔子已经全变成猫咪了。

耳畔响起约克·米勒的声音:“看吧,我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全书到此结束。

我阖上书,稍微有一点佩服千年前人类的想象力。

雪花飘进地窖,煤油灯的火光上下跳动、时明时暗。

我忽然想起姐姐今天说过的一句话——————周记不是日记,其实写什么都可以,题材内容不限,并不是一定要记录自己生活中的事情。

第二天——

“耳畔响起约克·米勒的声音:‘看吧,我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念完周记最后一个字,感受着全班对我刮目相看的视线,我走下讲台。

教室里一片安静。

率先打破安静的是姐姐。

“非常有想象力的故事。这次周记,余爽同学很用心。”她第一次当着全班面表扬我。

“余爽,老实说从哪抄的。”露西亚总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但偏偏每次都被她说中。

我嗤之以鼻:“这么简单的小故事,需要抄吗?我自己瞎写着玩的。”

“你怎么可能写得出来,你脑袋空得能当书包用。”

“所以最近往书包里装了点灵感,你管得着吗。”

露西娅·特里耶韦自然是最生气的人。姐姐规定每周选一篇全班最优秀的周记公开朗读,露西亚写了4087字志在必得,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我这个全班写作成绩最差的人走上讲台。她做梦也不会想到打败她的人其实不是我,而是一位一千年前的画家。

我们这个时代,很多东西都已经失传了。如我所料,一千年前名不见经传的儿童小绘本,学校里果然没人读过。说不定地窖那本就是全世界仅剩的最后一本。

看到露西亚不甘心得快哭出来的样子,我不仅没有一点罪恶感,反倒觉得痛快。周记这一关我总算是过了。虽然被全班表扬出乎我的意料,但10岁的我受到表扬还是很开心的。

“写得不错,有点吓我一跳。”下课后,姐姐亲自将周记本还给我。

本来想按以前和姐姐说话的习惯顶一句“切,是你布置的作业太简单了”,但当我看到周记本上用红笔写的评语,想说的话一下子全咽回去了:

——从字里行间能感受到作者人格的可爱之处。0:31 S

我还是头一次见识,这家伙也会写“可爱”这个词。

而且,是写给我。

我顿时晕头转向,怀疑自己有没有看错,耳根控制不住发烫。连我自己都吓一跳,我居然在姐姐面前害羞了。

“什么烂评语,你以为写这么肤浅的一句话就可以打发小学生吗,恶不恶心。”

我抱紧周记本,飞快从姐姐身边逃开,但姐姐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按住我的脑袋。这一下子出乎我意料,来不及反抗,她光洁柔软的白皙小手已轻轻抚摸过我头顶。

“你呀,其实挺有讲故事的天赋。”

当时我确实从姐姐脸上看到一张与“姐姐”一词相配的温柔笑容。

出生10年,头一次被姐姐摸头。

这又是头一次。

脑袋痒痒的。

触感柔柔的。

她手很凉。

而我的心脏,好像被一种陌生的温度烫坏了。

这人还是我姐姐吗?

居然摸妹妹的头。

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惊愕与新鲜。如果她像往常一样损我一两句,我自然有一百句损回去,但她突然对妹妹做出这么善意的举动,我真的一下子就懵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和一个正常姐姐相处的经验。

我低下头,没给任何回应。

“我很期待下周。”说完,姐姐转身步出走廊。

窗外树枝摇晃,一束松针抖下积雪。

阳光插进我们中间。

我默默站在那儿,等她背影走远,然后慢慢放下一直用来遮脸的周记本,抬起头,轻轻小跑回教室。

脸已经红透。

于是,第二周——

“麦克,麦克,你的头在哪儿?无头你也活得成!”我念着周记,讲台下响起一片笑声。

这次是喜剧故事《无头鸡麦克》。

作者是余爽。

著于公元194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