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从地底深处攀爬出来的恶鬼。
……
米格尔的脑袋有些空荡荡地，他不知道这是因为眼前所看到的现实对自己的冲击太大，还是因为被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了“活着的深渊”而让他发生了某种变化或者说……被感染了。
实际上到现在为止米格尔都并不明白那个所谓的“被感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感染”可以分为很多种状况，可能在触碰之后就会被感染，也有可能需要长久地接触，或者单纯是精神上的扭曲所形成的类似于病态的“感染”。
米格尔所看到的那些被深渊所感染侵蚀的维塔利亚骑士们，在他看来更像是在被深渊杀死之后，尸体被“感染”然后支配的模样。尽管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但是也仅仅只是微微的火星罢了。
米格尔所恐惧的事情不单单只有他本身的状况——毫无疑问，无论是谁都会想要活下去，已经经历了一次死亡的米格尔就更加不例外了。但是米格尔现在所经受的不单单只有深渊对他的危害。
没错——对于现在的米格尔来说，所需要担心的事情并非是那个不知道究竟正体为何的深渊会对自己的身体做出什么事情，而是走在自己身前，那个背负着融铁大剑的男人。
米格尔看到过那个男人讨伐深渊的模样，或许那只是残党，又或许只是对那个男人来说每天必不可少的清理工作。但是毫无疑问，就算在历史或者传记上不曾记载，但恐怕这个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憎恶深渊的人。
就像他之前询问的那般，对于曾经的战友，面对曾经被深渊感染腐化的他们。无论如何只要阻挡了前进的道路——不，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或许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只要沾染了所谓的“深渊”……
那么他必将痛下杀手——
米格尔想要活下去，就算是苟活也好，他自认为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好不容易死而复生的话，无论是谁都会想要好好地享受剩下的生命，而不是将自己的生命送到战斗之中或者是别的什么危险的地方吧。
但是，只要和那个男人走在一条道上，这件事情就是无可避免的。米格尔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了，老皇帝并没有嘱托他一定要亲自将奈特·维格特带回王都，只是让自己来寻找他。就像是米格尔一开始所推测的那样，只要“皇帝让自己来找他”这个行动完美地达成了，自己的任务就应当结束了才对。
诚然自己死咬着不肯放手也是因为有私心在其中，但是米格尔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在刚刚走出没几步路的时候就被深渊洗了个胃。他不知道这对自己究竟有什么影响，甚至米格尔现在无法评判自己究竟有没有真正被深渊感染。
可无论如何，恐怕自己接触到深渊的事情一旦暴露出来，那个勉强还算是自己同伴的男人转眼之间就会朝着自己挥剑吧。米格尔自认不是那个男人的对手，甚至在这条回去的道路上，若是没有奈特那强大的战斗力，自己一个人是不可能完好无损地来到这里的。
恐怕前方的路途只会更加的艰险困难，米格尔光是活下去就已经尽心尽力了，他不是想要走这条道，而是现在已经没有了反悔的机会。所以他如果想要安稳地活下去的话……那只能选择让自己变强。
米格尔抬起头来，他看着奈特的背影，脑海之中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他曾三次看到的，那个男人浑身燃烧起来的模样。虽然说不上华丽和美丽，但是那种过分张扬出来的暴力和疯狂却毫无疑问是强大的代名词。
有了强大的东西自然会去追寻，这并非是为了让自己变强，而是不变强的话就无法活下去，无论是在什么时候，这种规律都不可能正反颠倒。米格尔并非是为了变强而变强，正是因为比谁都要软弱，比谁都想要活下去，所以才会想着如何去让自己变强。
他死死地盯着奈特的背影，虽说也存在着些许地防备，但是更多的是想要变强的憧憬和恐惧。畏惧强大所以才想要让自己变得强大，没错……
——如果，我也能想他那样的话。
这种憧憬的情感无论如何，已经像是种子一般在心中种下了。
米格尔并非善于大幅度地思考，他只是不得不去思考，不能停下了罢了。现在他同样也在思考着，思考着那种战斗的方式究竟是什么。
他在奈特战斗的时候听到了，尽管是微小的声音，但是他的确听到了，因为那个词他曾经在哪里听到过，再次听到相似的词汇的时候自然会留心一些。
那个时候，奈特在燃烧起来之前说：“蒸血。”
米格尔不懂那个词的含义，但是他曾经在奈特的口中听到过那个词。奈特·维格特曾经说过，他并非隶属于维塔利亚骑士团，而是以“蒸血骑士团团长”的身份征讨深渊。在这栋要塞之中阵亡的骑士也并非只有维塔利亚骑士团的骑士，恐怕先前的那名重甲骑士，那两人过于相似的战斗方式也能够说明。
那名重甲骑士，以及奈特·维格特，都曾经是那个什么“蒸血骑士团“的成员吧。
但是“蒸血”又是什么呢？以这个词汇所冠名的骑士团，那绝不可能是毫无意义的东西。米格尔还记得那个骑士团的团徽，燃烧着的紫阳花。
那是……代表着将要弑王杀驾的骑士团吧。
米格尔并不会让这个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问题烂在肚子里，他憋不住，也不可能憋得住。对于迫切地想要变强的米格尔来说，对于现在过分地弱小的米格尔来说，隐瞒问题的答案毫无疑问是让自己止步不前的障碍。
他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男人，无论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米格尔都已经做好了心理上的准备，无论如何，在自己还没有经受那可能的被深渊侵蚀，然后被奈特·维格特亲手杀掉之前。
米格尔要变得更强。
要活下去，但是要在这条无法回头的路上活下去的话，不战斗，不变强是不可能的。
“维格特先生。”
凌冽的月光下，安静地仿佛要让人窒息一般的空气之中，米格尔的声音在即将到来的巨大石塔之前回荡着。
“能否告诉我，‘蒸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
我见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男人。
不，如果仅仅用很有意思来形容他的话，未免有些失礼吧，但是我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来形容他给我的感觉。弱小到让人难以想象为什么能够一个人来到拉加斯这个城市的男人。
是外面的变化太快，还是这个男人心中的执念太过于让人恐惧呢。我并不明白这件事情，但是却并不影响我去思考这个男人给我的问题的答案。
可能那个问题对于我来说，就好像是为什么要去为了守护国家而战斗一样吧。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守护这个国家，可能是因为那就是当时的我存在下去的意义了吧。因此才会成为了那样的人，但是就算是这样——
——啊啊，就连我也有些苦恼了。
真的是让人感到头疼的问题啊，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正确地，用唯一的标准答案回答出来。可能我在回答的下一秒就会感到后悔，“这个问题不应当这么回答”，“这样回答的话或许会更好吧”，造成这样的困扰。
但是，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不能够简单地糊弄，或者是后悔自己的回答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我所能够说出的回答是一次性的东西，所回答出来的答案，恐怕会像是烙印一样刻印在这个男人的心中吧。
那是名为渴望的眼神，我见过那个眼神，曾经在镜子之中，如同野兽一般的我也是那般渴望着什么。
啊，那么现在就来思考吧，蒸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并非没有思考过，但是每次得出的答案都大相径庭。
并不是那种战斗的方式，也不是为了变强，如果说战斗是为了对抗深渊的话，那么为什么要承受那种痛苦，在那种痛苦之下去战斗呢。就连现在的我也无法明白那种伤痛的感觉，伤口痛得越是久远，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疼痛，痛感却会缓缓地减轻。这并非是因为人体在愈合，而是会感到痛的人已经习惯了伤痛吧。
啊，对啊，没错了。
恐怕在我心中的答案就是这样吧，
于是，奈特·维格特这般回答道。
“在同恐怖战斗的时候，将自己的全部懦弱，恐惧，羞耻心以及脆弱都灌输在血液之中熊熊燃烧，利用蒸发时候剩下来的东西作为本能而战斗。无论如何都会继续如同星火一般熊熊燃烧下去——”
疼痛在耳边炸响，但是身体却以及不会做出任何的反应了。
因为自己的痛楚，早就已经和自己的懦弱以及恐惧一同，被熊熊燃烧的火焰蒸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