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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在去日本的船上

王盛烈今天就要登程去日本。

码头上,轮船甲板上,到处站着挥手的人,他们在向自己的亲人朋友告别,有的不禁流下了眼泪。

随着轮船一声汽笛响,轮船渐渐驶离港口,站在轮船甲板上的人和站在码头上的人,又都纷纷扬起了手,有的还举起了帽子。

这其中就有船上的王盛烈,和岸上的王盛祚和王盛藩兄弟。盛烈高高举起手摇动起帽子,久久不肯放下。眼睛已糊满了泪水。

随着轮船渐行渐远,岸上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一直到从他的目光中消逝。

辛亥革命后,民主与科学的思想获得进一步的传播。改造中国,学习西方先进的科学文化,“科学救国”、“实业救国”、“艺术救国”成为这一时代爱国青年孜孜以求的真理。

“扶桑东渡”与“西天取经”形成了一股汹涌澎湃的近代学潮。成千上万的中国青年,怀着振兴中国的满腔热情,跨洋过海,吸收新学,寻求真理。

当时的中国文化界达成了以西方美术改良中国画的共识,在这种指导思想下,中国大量留学生赴欧美和日本学习美术。仅日本东京美术学校统计,1911年至1941年该校的中国留学生有近70人,而其它的美术学校与美术研究所保守估计也有不少于70人。

这其中就包括在这条船上的三个热血青年,他们都是日本新京美术院东京分室录取的新生。这三个人当中有两个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好像认识,另一个人显然是“独行侠”一个人站在那里,好像谁也不认识。

这个谁也不认识的,形孤影单的“独行侠”就是王盛烈。

他们三个都是第一次走出国门,他们都是想步先驱者后尘,东渡扶桑,走求学救国之路,他们都有一个美好的理想,共有一个伟大抱负,那就是用画笔振兴我中华。用画笔去战斗,用画笔表现英烈,英雄,用画笔画出美丽的祖国,勤劳的人民。

三个热血青年,一想到自己肩负的这些重任,及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当他们踏上征途的那一瞬,都是心潮澎湃热血涌……

随着轮船劈波斩浪的前行,甲板上的人陆陆续续回到舱里休息。

他们三个谁也没动,他们不想回到那单调寂寞的舱里。也许是满腔热血使然,他们都想逗留在甲板上,任那海风撕扯,甚至还企盼狂风暴雨来洗礼!像海燕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他们喜欢大海里清凉空气,深深呼吸着,贪婪的呼吸着!似乎这样能把燃烧的心降降温!那样会感到好受些……他们时而倚栏眺望大海,时而翘首遥看正前方红日……胸中剧烈起伏着,就像那波涛起伏的海面。冉冉升腾的红日!

此时此景他们都想坦露胸怀!高歌大唱……但是他们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因为不是一个人,每个人的旁便还有两个人。

那个留着球头,身材匀称,长的很精神的青年,环顾左右,有意向王盛烈这边靠了靠,随便问了一句: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他旁边的那个胖胖的,长的很壮实青年,饶有兴趣的也跟了过来。

王盛烈扭过头来很客气的对他们说道:“我叫王盛烈!”

“哇!你就是王盛烈?你就是这次考取的第一名的王盛烈?”

王盛烈笑了笑:“不敢,也是创大运!才……”

“创大运?那这个大运怎么偏叫你创上了,我们兄弟怎么没创上?”胖胖的那个学生说道。

他戴着一个学生帽,怕海风刮了去,还往下按了按,又把扣带横在下巴下,接着又说道:“还是你高咱们一筹!我们得向你学习呀!”

“互相学习吧!”王盛烈说道。说完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王言大,我叫康明瑶!”没等那个人回答,留球头的那个人抢先说了。

“你们俩早就认识?”

“我们是同学。”

“怪不得的……我注意到了,你们两个老在一起。……从你们二位名字来看,你们的家庭都不一般!起码是知识份子家庭!”

“你猜对了,我们的父辈都参加过五四运动!……”

“噢,难怪!是觉醒一代,都是提倡先进的民主科学理论知识份子!……这么说你们喜欢画画也是受家庭影响的吧?”

“不,和家庭没太大关系,我父亲是搞体育的,是一位足球运动员!他穿8号球衣……”

“球迷口中的康八,就是他的父亲!是体育明星!”这一回语迟的王言大替他说了一句。

“那你们为什么学画画……是爱好?”王盛烈继续问。

“对,个人爱好!……出了个人爱好,主要是受吕老师和他女儿吕馥慧的影响……”

“哦,这话怎么讲?”王盛烈有些疑惑,他似懂非懂,不太理解其中含意。

“这话还不明白!我们都是吕馥慧同学,我们常到吕馥慧家里玩……她爸爸那个人可好了!北大毕业,参加过五四运动!性格宽厚,秉性正直,仁慈博爱,为人清正!常给我们讲五四运动!”

“哈哈!我知到了!你们想听五四运动……不单单是专为五四运动而去的吧?”王盛烈含着笑。

“那我们为了什么?”二人有些不解。“五四运动……”

“行了,我们别老谈五四那么严肃话题……我看还是谈些轻松的吧!……我想那个叫吕馥慧一定长的很漂亮,会画画,你们到她家玩,不会是另有……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好你王盛烈!想象力够丰富的!我们刚刚认识,竟敢跟我们开这等玩笑!我们可都是谦谦君子哪有你说的那么龌龊!……”

康明瑶正颜厉色说道。

“哦?我不明白,难道这龌龊吗?这很正常啊!”王盛烈十分不解。

康明瑶方才是故意装出来的,此时他憋不住了,马上破颜而笑:

“嘻!……看把你吓的,我只是开了一句玩笑!……要说吕馥慧长的……确实漂亮!人也端庄秀美,白白净净的,人也很精神!是咱们学校的校花!更主要的是她身上有一种迷人的气质!我说不好……王言大你说说吧!别看你不声不响的,你是暗中叫劲,比我了解的多了!”

“谁呀?……什么意思?”王言大贵人语迟,矢口否认。“明瑶!你这话味道有点不正啊!什么叫暗中叫劲?”

“看你想哪去了,心不正,思想就歪!哈哈!了解的多有什么不好,说明你见多识广!”

“算了吧!到她家玩,我只是个陪衬,你是主角!……她家的事情,我知道的再多也没有你多啊!你别不不承认!光我听你说的,都快能写一部小说了!”

“瞎说……我知道的多,不意味有什么想法!都是无意中听到的。”

“你就别解释了,愈描愈黑,不怕此地无银三百两!”王言大话不多,但锋芒毕露直捣要害。

康明瑶搔了搔脑皮:

“这怎么搞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这伶俐齿,还说不清道不明了!随你们怎么想,我才不在意呢!……”

“那你就说说看?反正舱里怪闷的慌,不如在这开开心。”王盛烈十分感兴趣的说道。

“那我就说……”一个姿势可能累了,康明瑶正了正身子。

“就说她母亲吧,爱和人唠嗑,一些事,我也是和她闲唠嗑听来的!”康明瑶说道。“别小看了人家,人家是大家闺秀!父亲,公公都是进士出身的县太爷!盛烈你是没见过,王言大见过!虽已不惑之年,长的雍容华贵,颐指气使,气度非凡……一副贵夫人相!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想当初那可是县令,李大老爷千金,是远近闻名的李昌荷李小姐,不仅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还能歌善舞!诗词歌赋无所不晓无所不通!琴棋书画无所不会无所不能,像这样出身名门又多才多艺的大家闺秀,要是光绪年间,还不得选进宫中!……就这样人家也名震县城一把!……我听说她腊八出嫁那天,多冷的天气,滴水成冰,但丝毫没影响老百姓热情,整个复县城轰动了,万人空巷,人们就想目睹一下这位县太爷的千金初嫁时的英姿!听说连省里的道台都去了!”

“你这是听谁说的?”王言大在纳闷。“这可是新的,我怎么没听说!”

“都叫你听去完了,反正不是空穴来风!……当然,传来传去未免添枝加叶,不过不影响大局。师母,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奇女子!难道你不承认吗?别的不说,就其思想来说,一点不守旧,开明的很!”

“何以见得?”王盛烈问了一句。

“她竟同意女儿吕馥慧,去日本学习画画,那可是一个十八岁单身女子啊!这样的家长在社会很少见!”

“那也说明吕馥慧很了不起!那么年轻就能……”王盛烈说了一句。

“当然!不仅人长的漂亮,这种特立独行我行我素的气质也让男儿钦佩!不像是娇生惯养的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小姐!”

“哦,听你们这么一说,那个叫吕馥慧的已经在日本?……你们也算行了!紧追不放,矢志不移,一下子追到日本!,我要是吕馥慧,一定会被你们的这种精神所感动!”

“可惜你不是!”康明瑶摇了一下头说了一句。

“可不是,盛烈竟说那无关痛痒的风凉话!来点实的,别让咱明瑶痛苦不堪!”王言大又来凑趣。

“那就来实的!”王盛烈说道。“我想……你们一个明攻,一个暗慕……这样做不是让人家为难吗!小女子终身只能委于一人!看来这个问题有点不太好办!你们是不是还得决斗分胜负?那可太残酷了!”

王盛烈亦庄亦谐在半认真半开玩笑。

“你小子怎么说话呢!还真把我们……我们有这个心,还没那个胆呢!谁知道人家吕馥慧会怎么想……王盛烈我得提醒你注意,你在我们面前说说笑笑还行,将来见了吕馥慧的面,可不要胡说乱咧咧!别让人家把你当成小流氓!丢我们君子的脸!”

康明瑶一本正经,很认真的说道。

“嘻嘻!言重了!小流氓谈不到,风流才子差不多!你别说吕馥慧同学十分爱才……哎呀!明瑶!危险啊!我们两个可别成了鹬蚌相争,让盛烈渔人得利!盛烈的绘画才华可是在你我之上啊!”

“哼!我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你们可要注意喽!哈哈!”

王盛烈还在凑趣,正因为是凑趣才肆无忌惮,说的全是玩笑话,再说了,他连吕馥慧的面都没见着,怎么可能想那么多!即使有,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康明瑶故作忧郁:“那也没办法,一家女千家求吗!也可以公平竞争嘛!想垄断是不可能的!”

“那老弟可就当仁不让了!哈哈!”盛烈说完哈哈大笑。

“盛烈,你别老听我们的,揩我们的油……你也谈谈你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君子,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他还是很自然想起了黄毛丫头!随之他脸色变得有点忧郁。

“哈哈!怎么样?这还没开口说呢,脸上就布满了阴云,看样子还要下雨……还堂堂君子呢!你可知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这句话吗!”

看样子轮到康明瑶王言大风凉王盛烈了。

“咳!不瞒你们说,我一想起她,我的心就很痛!她是我心中一个伤疤!……我的生活中也有一个姑娘,一直让我感动,伤痛,难以释怀!”

“看看,看看,有门,有情况,有故事!……我们两个可要洗耳恭听了!”

康明瑶耸起耳朵准备细听他的下文。王言大也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王盛烈张了张嘴:“咳!算了!不说了!提起来怪让人伤心的!”

“王盛烈!这可不对呀!你把我们的食欲勾起来了,就想撤桌子!不行,不行!想请客就别吝啬!既然说了,那就索性说出来,憋在心里多难受!不如一吐为快!”

“……那好吧,我就讲给你们听听!”

王盛烈说完就把他和黄毛丫头怎么认识的,怎么交往的,怎么帮他参加画展的,后怎么倾囊相助的直到最后怎么“霸陵伤别“的,一五一十的向他们两个人做了讲述,讲的两个人不断的点头叹息。

“难怪!难怪!与这么好的姑娘伤别,不用说你,就我们听者,也为之落泪!”康明瑶感叹的说道。“你说的这个黄毛丫头,她也陪你参加考试了?”康明瑶问。

“对呀!她说心烦意乱没考上,我这个人土命心实信以为真,后来是我哥……”

“我可听说有一个女的,考上了,还名列前茅,她这是心烦意乱,若是不心烦意乱……盛烈她可不在你之下呀!说老实话,我还真想目睹她的芳容……没想到,没想到她参加抗联去了!”康明瑶很是感慨。

“人家报仇心切!在这个问题上,人各有志免强不得!”那个叫王言大的说道。

“不过,……她对你的一片真情,实在让人感动!等打败了日本侵略者,你学成回国,你们肯定还有见面机会!”康明瑶说道。

“但愿如此吧!事事难料啊!”盛烈紧锁双眉陷入沉思,战火纷飞的年代他不能不担心黄毛丫头的安全。

可能受盛烈的传染,康明瑶,王言大也都陷入沉思。

就这样,三个孤单单年轻人,三个怀有报国之志的热血青年,在船上这个小小空间里相逢,在轮船的甲板上相识。

由于他们有共同语言,共同的爱好,相似的经历,又是去同一个学校学画,所以很快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由于有了伴,一路上说说笑笑,结伴而行,他们没觉得多孤单,也少了许多烦恼,也没觉得时间有多漫长,就顺利的到达了日本。

时间过的真快,王盛烈东渡日本求学,不知不觉已是三个月有余

三个月的时间,生活上基本安定下来,学习基本走上正轨,学习态度上谁吃苦,谁努力,学习成绩上,谁画的好谁画的差,都见了分晓。学校老师同学都很请楚,当然还是入学时第一名考生王盛烈当仁不让!他仍保持领先优势,他的画他的作业,倍受老师同学推崇和称赞。

他所读的学校学生宿舍是在当时日本东京大森区马*町,那是一所典型的日本式四面起脊建筑,每个房舎里都有一个大壁橱,白天存放被褥及杂物,夜间空出来,便成了盛烈及同学康明瑶小小画室。

每当夜间熄灯后,同学们鼾声四起的时候,盛烈便和康明瑶悄悄爬起来,溜进壁橱,他俩轻手轻脚地打开事先备好的台灯与画具,静静地画起石膏像惑者互作模特,有时也自画像

七,八月正是溽暑季节,闷热的很,壁橱里密不透风,两个人一画一身汗!那可真叫大汗淋漓,汗流浃背,尽管这样他们仍坚持画,一直画到后半夜才睡下,有几次画的太投入,忘了我,画到鸡叫还不知晓!清晨照样!洗把脸吃口饭赶去上课!

就这样一天天坚持,他们没叫一声苦,没喊一声累。

难到他们不知道苦不知道累?不!他们知道!但是有一个信念支撑着他们,既然千里迢迢要来日本学习,就要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那就必须吃苦!必须学会忍受!必须珍惜每一分每一秒时间。

他们一直保持这个念头,不动摇!绝对不能被困难吓倒,也绝不向困难低头!更不能半途而废,走回头路,困难面前做逃兵。

这其中也有一起到日本学习的人,这些人来时就胸无大志,在困难面前渐渐放弃自己当初的梦想,混噩度日,想混个毕业证书回国,向父母做一个交代。说白了是为父母学习,是想混张文凭,回国端上金饭碗。

盛烈他们和这些人看法截然不同,他们是想要学到真实本领,报效国家。所以倍加珍惜自己的这次学习机会。

天道酬勤,功夫不负有心人,由于起早贪晚,勤学苦练,使他们的画作有了长足的进步,这不仅让他们的才华得到展示,也为后来的艺术创作和教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一次下课后,王盛烈刚走出教室,被身后一个小女孩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