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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川端的意外之行

赵福天出身于守旧家庭,父母的封建思想很严重,他们教育孩子的理念就是通过科举走向仕途,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父母始终不允许他学业不成半途而废,加上父亲真的有病,还是严重的气管炎,平时就咳嗽气喘的,哪能经受住儿子的气?弄的赵福天没办法,小胳膊拧不过,不得不服从家里的意愿,坚持在校学下去,对此他显得很无奈,也很痛楚。

周围一期的同学都快走光了,就剩他和盛烈了,现在盛烈也要走了,孤单的他能不……

说他自己是父母的大孝子,颇有点自嘲的意思,但也是无奈!说完不得不苦笑一下,那是典型苦恼人的笑!。

他如今心里没着没落的,已没心情再看那本画册,遂把画册一扔,身子没动地方就事往后一仰,也不管是不是他的床铺,四脚朝天一动不动躺在盛烈那块榻榻米上,也不说话,两眼发呆,他在想自己的心事。

一想到自己的事,他就觉得很无助,很倒霉!因此也就暗恨生。他愤愤不平,别的同学家的父母都能通情达理,为什么自己的父母这么固执无情!由此他想起一年前的那次……

同一个寝室的刘钰,认识来筹办巡回画展的那个姓于的画家,那次就给他一次回国探亲的机会!那是多好的机会!还不用花路费也不用请假……结果就是因为父母怕影响他的学业,阻止他回来……这父母的心肠有些太狠了吧!我的好爸好妈!你们知道儿子有多想你们吗!……咳!这一呆就是四年,五年,说不好听的,像判了徒刑!”

他想着想着便打了个咳声。“一切都是命啊!”

盛烈此时拿起他丢下的那本画册正在翻看,听到他的咳声,便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福天!想什么呢?咳声又叹气的?”盛烈问了一句。

“我想我的事……你说我怎么这样倒霉呢!父母把我扔到这就……盛烈,你是行了,有了出头之日,即将跨上归途与父母团聚了!而我,还得在这苦熬……咳!”

“是这样?……我回国的事也未必……事情还很难说!”

“难说什么呀!我看不说铁板定钉也差不多!”

“哦,何以见得?”盛烈感到很奇怪。

“这还用问,川端老师已经把你的诊断书接了过去,看了还点点头叹口气,那还不是信以为真了,临走时还说让你等通知,这还不是答应你了,只是时间问题!”

“谁知道了?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不好说!说不定出什么差头……我王盛烈一生命运注定多舛,不接到正式通知,什么事情都能发生!你没看来信叮嘱我吗,别以为有了诊断书就完事大吉,还要作好其他思想准备……”

“这写信的人到底是谁呀?真是奇怪!”

“不知道!……不过,我跟你说,我已经不把回国的事当回事了!如今川端他答应不答应,我已经不在乎了!”

“呦!呦!再说一遍!伪君子!我还不知道你……归家似箭,报国心切!今天川端答应了,等不到明天,恨不得今晚连夜就走!行了!你就别跟我口是心非了!”

“让你说的!至于那样吗!……说心里话,真的,对回国的事不像先前那样热衷,如今有点麻木了!再说还用撒谎父亲有病,还伪造诊断书……思来想去,总觉得不是那么光明正大……这个主意说到底还像往坏里画那个主意一样,如出一辙!都是馊主意,让我心里总是忐忑不安,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你说的是心里话?”

“绝对是心里话!”

“我才不信呢!我承认你王盛烈是个正人君子,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和正人君子好像不着边!抗日救国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多少仁人志士都能忍辱负重……”

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你一句我一句说着。盛烈总觉得这么说话不太得劲,有点别扭!俗话说的好:“好吃不如饺子,坐着不如倒子。”他看赵福天躺的很舒服,他也想躺一会。

通常情况盛烈不愿到别人的铺上躺着,但是今天他见赵福天躺在自己那块地方,他也不好意思让赵福天走开,只好将就到赵福天的那个地方躺一会。

两个榻榻米挨着,中间只隔一个人下脚的缝。

赵福天半开玩笑的说:“如果你心里感到不安,作了亏心事,那你就到教堂里找神父忏悔去吧!上帝会保佑你的!哈哈……”

“你,好你赵福天!竟跟我开起国际玩笑!”

“不是开国际玩笑!……你呀,你!让我说你啥好!要注意大节!只要能回国参加抗日,你管那些芝麻绿豆的小节干什么!真是的!”

“有时我也这么想……但是……”

“行了!我不想跟你说这些!事情已经到了这步……想不想的你还不是终归得走!你可是我唯一的伙伴,你再一走,我可真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赵福天说这话时感到十分凄凉感伤。

盛烈摆过头来看他一眼。“这话说的!还有二期三期新的同学呢!梁十千,张步……”

“那倒是,可是和你不一样,和他们小弟弟在一起总觉得……我这个老大哥出来进去的,就像个留级学生……”

盛烈一听这话笑了。“哈哈!看你说的……”接着说道:“说心里话,就我们一期同学来讲,我看你坚持读完也不错,很有代表性!起码能得到一个合格的毕业证书,将来也好找工作!对事业也有帮助!不像我们半途而废,只能拿一个结业证书!”

“行了!行了!别跟我说那好听的!谁难受谁知道!别站子说话不嫌腰疼!”

“嘻嘻……所以我才躺子跟你说!”

“嬉皮笑脸!你看我好,有代表性,那咱俩换!你在这顶着我念,我替你回国抗日!”

“这不已经换了吗!你躺的那个地方可是我的地方!”

“哈!好你这个王盛烈!倒挺能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的……油嘴滑舌,油腔滑调!”

“还我油嘴滑舌,油腔滑调?你没看你说的那些话!回国抗日和画画求学那是能顶能换的吗!”

“我不是被你气的吗!你不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可不好了……”

“这我理解!所以啊!我才想安慰你!开开玩笑!谁知……算了咱们不说这些闹心的事!对了,有一件事我还得向你请教。”

“什么事?”

“来信让我作龙子姑娘工作,我一想,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得怎么去作呢?实在让我很难心!”

“这有什么难心的!挑明的说!让她帮忙说句话,让她父亲高抬贵手……你若是不好意思说,我去替你说。”

“谢谢你!可是……这些在我送康明瑶王言大回来的路上,已经向她表达过了,也博得她的同情,她也为我向她父亲讲了情……”

“那……现在不是有了诊断书了吗!不一样了吗!”

“就是因为有了诊断书,我才更不好开口!”

“你什么意思?我有点听不懂?”

“我是说……我已经欺骗了她一次,怎么可以还欺骗她!我于心不忍!我觉得已经很对不起她,再下去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她是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姑娘啊!我想……”

“你想作什么?良心发现了?”赵福天觉得盛烈的话有些不太对头,坐了起来。

“是,我,我想坦白的跟她说……”盛烈费了好大劲才把这句话说出口。

“你想坦白交代?我没听错吧!那不是前功尽弃,自取其辱吗!”

“可是我不想一错再错!我不想在心里留下这块伤疤!……你不知道,在你没进来的时候,我就想跟川端老师坦白,吐露真情!话都到了嘴边,就差那么一点点……但是没有足够勇气说出来,后来也是他把我话头打开,才……

“我奇怪!为什么你又要坦白呢?”

“川端老师对我那么坦诚,那么信任,而我却撒慌欺骗他……相形之下我内心惭愧呀!”

“真让我搞不懂!那你……既知今日,何必当初?”

“此一时彼一时吗!当初我就一心想……咳!过去的事就不提了!还是火烧眉毛顾眼前吧!我想……对龙子姑娘坦白,我和她还算有话就说,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不像川端老师……在龙子姑娘面前我没有压力!”

“莫明其妙!”赵福天说了一句,他又躺下了。“你的事还是你自己作主吧!我可不敢插言,说对了还好,说不对了,还不是落下一堆怨言!我可不想再干那费力不讨好傻事了!”

“你看你,找你商量商量,让你提提意见,你倒好!破被叠起来了!”

盛烈说着把身侧过去,脸朝着相反的方向,给他后脑勺以此表示不满。

“你愿意找谁就找谁,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是你自己的事!……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要去就快去!别拖拖拉拉!耽误事!”

赵福天气的同样把身子转了过去,他气是气还在为盛烈着想。

“我倒是想这就去,可是我还没准备好怎么说,另外这个时间她在上课,也不能在家!”,

“那你就晚上去!反正这事耽误不得!免得夜长梦多!”

按下不表,再说川端老师离开王盛烈,赵福天的宿舍,在回去的路上,一直都在低头沉思想问题。

自从女儿向他转述,盛烈父亲因思儿心切,患上了精神疾病的事后,他对这件事一直是半信半疑,正是他的这种半信半疑,他才向女儿并通过女儿向盛烈表明自己的态度,那就是只要有诊断书就放盛烈回国。

如今诊断书真的寄来了,盛烈看都没看,当场交给了他,这让他始料不及没想到会这么快。他看后当然无话可说,只能一方面表示深切同情,一方面表示会抓紧办,无非是走走过场,同意后会立即通知他本人。

盛烈没显得有多高兴,可能是父亲有病高兴不起来。

他一路走,一路想,可能是思想过于集中想问题了,常常要和路边的小树来个亲密接触。他试图不去想,可是川端老师自己也奇怪,脑袋里的想法怎么赶也赶不走!

想着想着他已走进校园,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怪呀!对这诊断书,盛烈好像不急于交给我,甚至连信封都没打开?反倒赵福天热心提醒……这是为什么?难道诊断书对他不重要吗?据我观察,盛烈盼这个诊断书,盼的上课都精神恍惚,无精打采……按理说盛烈接到信,应该欢天喜地第一时间交给我,可是他却没当回事……难道他是害怕?害怕诊断书寄不来,让他彻底失望?……才不想拆开信封?又一想不能啊!那是一封挂号信啊!诊断书分明在里面!他怕什么呢?……就说请假的事,他也许不着急,那他爸爸病的事,也应该着急啊!他怎么不想打开看呢!”

他愈想愈觉得奇怪,愈想愈觉得者里有什么问题,但是什么问题?他一时想不明白。

他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他已来到他的办公室,他拿出钥匙正要开门,忽然有人在身后喊他。

“川端校长!你可回来了!急的我四处找你!”

川端校长回头一看是教素描的木村老师。

“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可不是有急事怎么的!我一上班就接到朋友的电话……”

木村说话时川端校长已把门打开。

“走!进屋去说!”

于是川端在前,木村在后,木村看来真是很着急,边走边还在说。

“咱们出去采凤的事情定下来了,船票也买好了,咱们晚上就走!”

“晚上?这么急?过两天走不行吗?”

“你可不知现在什么情况!听说现在南洋那边战事很紧,军队后勤供应不上,轮船被政府征用不少,航班锐减,一票难求!愈往后愈不好办!我这还是通过关系好不容易弄来两张!”

“噢!是这样!那抚顺方面也都联系好了?”

“联系好了,没问题,到时候他们用车去接!”

原来他们当老师的,每年都有一个月的时间外出画画,搞创作,川端老师想到中国抚顺煤矿看一眼,体验一下煤黑子的生活!想创作点什么……木村老师也想去那看看,一是给创作找题材,画几张素描!二是看看老朋友,他有一个要好的朋友在抚顺煤矿!他可以公私兼顾。当然这一条,他不能说,其实他不说川端老师也明白,所以两个人结伴而行!

“好!那你辛苦了!让你费心!真是麻烦你了!”

“说哪里话,能和您结伴而行是我的荣幸……一路车接车送也免了不少麻烦,我这也是借校长的光!”

“出去走走,大有好处!你先坐一会,我去沏点茶……”

“不!不麻烦你了!”木村说完看了一下表。“时间很紧,我还得回去准备准备,您也得……”

“我好办,就一个包,都是装好的,随时随地拿起就走!”

“那龙子姑娘你也得告诉一声,嘱咐嘱咐什么的……这一去怎么不得十天半个月的!”

“有她妈在家我放心!另外她也不小了,什么不懂!”

“那好,咱们晚上六点码头见!不见不散!”

送走了木村,川端一个人沏好了茶,然后端着茶缸,坐在用来接待客人的一圈沙发里。

他边喝着茶边又想起盛烈的事,看来他对盛烈真是很关心。

他忽然皱了一下眉头,意识到什么……看来盛烈回国的事,只能等我回来商量了!咳!他叹了一口气:时间赶的这么不巧!。接着他又想到:那我就这么一走了之?……不行!我得把这个临时变化的情况,告诉我女儿。让她告诉盛烈,免得盛烈不知道干着急!”

对!于是他放下茶缸,来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他看了看表,又想了想,随即拨了一个号码,不一会话筒那边就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您好!这里是东京女子高级中学!请问你找谁呀?”

“对不起,我想找川端小百合!”

“听口音……你是她爸爸吧?”

“是啊!您是……”

“酒井校长啊!”

“啊!听出来了!听出来了!老朋友了!哈哈!”

“欢迎你到我们学校,为我们高三学生辅导美术课!学生反应可好了……唔!你找你女儿有事?”

“有点事!我今天晚上就要出门了!有些话要叮嘱她几句。”

“可是……她还在上课!等一会……喂!喂!你先别撂电话,下课铃响了!我去找她接电话!”

“那谢谢你了!”

“别客气!”

不一会话筒那边传来龙子姑娘带喘气的声音。

“爸!什么事?怎么把电话打到学校来了?”

“今天晚上爸就走了!”

“今天晚上?这么急?你要上哪去?”

“去中国抚顺啊!”

“……是画画去呀!怎么提前了?你不是说这个月末出发吗?现在才月中……”

“咳!情况发生了变化,听你木村叔叔说,因前方战事吃紧,轮船都被征用了,很多航班被取消了,现在一票难求,你木村叔叔费了好大的劲才搞了两张,机不可失……”

“噢!……我知到了!那你可得注意安全啊!”

“放心吧,我又不去打仗!谁能和我们画画的过不去?这一路还有你木村叔叔!你就放心吧!”

“噢!……你给我打电话就为这件事?”

“不!还有……今天我去看盛烈去了!”

“你怎么突然想去看他?”

“这几天我看他没精打彩的!今天他没上课,我以为他病了?就……”

“啊!是吗……真的病了吗?”电话那便传来龙子焦急的声音。

“没有!他只是有点发烧小感冒!”

“吓我一跳!他是不是为诊断书的事着急上火了?”

“我看有那么点……对了,我告诉你他父亲的诊断书已经寄来了!”

“噢!是吗?……看来他父亲是真的病了!……盛烈好可怜啊!你什么时候放他走啊!”

“我中午去看的他,才收到他父亲的诊断书,晚上就要走,哪有时间去处理这件事!”

“那可怎么办?你得去多少天啊?”

“怎么还不得十天半个月的!”

“那王盛烈可是度日如年,还不得急死!”

“所以我才想打电话给你,让你转告他,劝他不要着急!……对了,他家不是在抚顺吗,我这次也去抚顺,你告诉他我会代表学校去探视!让他放心!”

“那太好了!可惜我不能去,若不然……”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你给我看好家!别到处疯,让你母亲少操点心!表现好的话,我会回去带好吃的给你!”

“你女儿哪有表现不好的时候!嘻嘻!”

“你今天早点回家,晚了你可就见不着我了!”

川端说完撂下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