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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半城无闲王

白虎历6si四年九月七ri傍晚,微晴,粉红的云朵在西斜的ri头下显得格外瑰丽,漫天的粉蓝相交更是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平添一份喜庆的气氛。吞噬小说 www.tsxsw.com天云桥东侧引桥旁不远的一处大宅里,吵吵嚷嚷的女眷们正在为婚礼做着准备,虽然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但却难不倒这些心灵手巧的丫鬟、嬷嬷们。此时正是她们将自己的作品拿出来评比的档口,且不说一人一件的凤冠霞帔,崭新的花轿便做了六顶,一众女儿家满满当当的占据了整个后花园,倒是把族里的长老、少爷们统统挤出了院子。大长老夫人,新晋新郎官的娘亲正带着十多名少nǎinǎi少夫人小姐们溜着院子,时不时的在一些丫鬟嬷嬷的作品边品鉴许久。轿子用过之后改一改可以留下来出行时备着,可新衣穿过一次就要压箱底了,当然挑选起来更加仔细一些。从大早上一直挑到夕阳西下,一院子的女眷们水果干货倒是没停下来,这可就苦了外面的男人们了。

“父亲,还是先去用膳吧,此处由孩儿盯着便好”,说话之人语气温和,但是刚毅之气却深入骨髓,让人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是一名虎将,他身着赤金甲、脚踏明黄靴,两柄黝黑短枪背在身后,若不是那一头新郎官的帽子,真的要让人以为他这是伺敌待战的状态了。这人正是后天的主角——东天云少主——严国臣。

“由你看着我自然放心,可是午时栋儿急冲冲的赶回新宅,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说话的人慈眉善目,举手投足之间有着说不出的亲合力。

“父亲不必担心,只不过是叔祖父那个麻烦的孙子又在惹了。”

“哎,臣儿啊,无论他品行如何不济,毕竟还是你的表弟,莫要如此无礼。”

“他现在是我的表弟,如果他两年后还能做我的表弟,认他做我的表弟又何妨?”他一句话说的如顺口溜一样,若非有心人还真的无法理解。

“臣儿,你也不小了,这门亲事是爹爹对不起你,其实爹爹也和你想的一样”,他说到此处,小心地拉着严国臣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盛唐顶着各方压力也要发兵东部,必然是有着他的仪仗,两年之内或许真要发生一场大战,况且那九天陨铁降世,我怎么想都觉得其中有异,如果战火波及天云,族内必然遭到一番清洗。如今我们与西边团结不到一起不说,就连我们内部也祸患重重啊。所以……所以……”他说着说着眼角便有些湿润了。

严国臣紧紧抓住父亲的手,“爹爹,孩儿知道,孩儿并不怪爹爹,其实还很感谢爹爹,以及门内那些长老护法的恩情,若不是为了拉拢二叔,我也没办法娶到凌清那样优秀的女子,论修为她恐怕远在我之上,论相貌,她也当之无愧的东天云之花。只是每当想到叔祖父的嚣张跋扈,孩儿心中便满是不甘。”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过两天就是你大喜的ri子,莫要提这些伤心事。看你娘提着衣服找你来了,你快过去看看吧。”本身英姿勃发的中年人却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出了丝丝老态,他拍了拍严国臣的手,便不再言语了。

严国臣迎着ri头走向母亲,ri头已经半落山间,那山遥远,据说它的后面便是那武道宗祠的所在,便是二弟曾经历练过的地方——天云山。他坦然一笑,英姿飒爽。

……

相对严府的一片欣欣向荣,颜晓云的院子里却没有那般的静美,四散的剑气把大好的芙蓉睡莲切割的惨不忍睹。假山这一侧,幸好还有颜熙弱持琴对抗,在两名近卫的辅助下,把身后的一干弱女子护的安然无恙。另两面就可怜得紧了,正门口这一侧,善用丹青的姑娘,正手持一幅“秋ri登高图”极力的收着不停飞来的剑气钗意,可怎奈道行差距还是太大,手中的画卷已经有随时破碎的危险了。最惨的就是假山对面这一侧,既没有修为优秀的姐妹护法,也没有假山遮蔽,两名近卫自保尚且困难,那一干小姐干脆就蹲到了墙后头,只敢听着院子里金铁交加的叮当声。

可其实现在最震惊的却是勉力舞剑的严国栋,如今他苦苦支撑,将浑身上下护的密不透风,却也只能在晓云如雨点般的攻击中勉强自保,此前不时甩出的剑气攻击,竟是被她轻易的用八卦阵推开。任他此前如何高看晓云表妹的天赋,也没法想到,如今她竟然褪去那华丽的外衣,只以jing妙的元气cāo控对敌,如果这样耗下去,自己必然被耗光内力打压到败北。

他迅速平复呼吸,瞳中似乎有一道jing光闪过,随即舞剑的速度也迅速慢了下来。这时颜晓云也感觉到了他的变化,此前她手腕一抖便是一道钗意凌空shè去,严国栋便挥剑抵挡,只在最初的那一瞬,严国栋凭借战场杀敌练就的高超突进技巧越桥而来,被她八卦盘所发的八卦阵震了回去,之后他便再难移动半步,只是一剑对一钗苦苦支撑,可是现在他的状态完全变了。

钗意虽快,但却是毫无花巧的直线,打到身上便是一点,两道钗意映到身上便是一条线,三道钗意shè到身上便是一个范围不大的三角形。此时的严国栋不再挥剑去砍,而是引剑于身前,来回抽动,这宝剑是他心爱之物,所以外放的剑气都被他运到宝剑之上,单锋六孔剑也在内劲加持下显得更加凝练闪耀。

晓云心惊手上不觉得快了几分,对着严国栋胸前连点,严国栋自左下向右上方做拔剑式,轻易隔开了三道钗意,剑锋微摆,又弹走一道,尚有一道直刺左腹,他左手轻挥,以手背银甲格挡,无形钗意在他的银甲上划出一道火花,消失不见,银甲似有划痕,无伤,无妨,他举步向前。这是他久战向前的第一步,也是抬起周遭众人心中巨石的一大步。

六名近卫只觉得压力骤减,顿时脸上大喜,老大终于要发威了。而女子们脸上却显出一些不易察觉的黯然,毕竟那是她们的姐妹啊。相对于他/她们的急切,九玄儿却显得格外轻松,她轻轻敲了下寅天乾的脑袋,骄傲的说,“看见没,这小子打仗打久了,到现在才想起来要怎么打架。”

寅天乾瘪了瘪嘴,九玄儿继续说道,“他想必也是有着相当的修为,不过带兵打仗久了,招式之间,大开大合的东西太多,你看刚才那些侍卫苦着脸支撑,基本都是在抵挡他无意中散发出去的剑气,这外放的剑气在对敌冲杀时自然可以横扫千军,但论起单打独斗,就显得耗时耗力了,如今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武学修为基础,看这宛若流波的架势,想必也是在那天云山上修炼过。”

九玄儿兀自说着,寅天乾却只是听懂了,单打独斗和上阵杀敌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言语间严国栋已经向前踏出了四步,他走得很慢,所以走得很稳,剑锋于身前一横、一摆、一递、一挑、再摆、再横、再挑,就连续接住了颜晓云二十一次攻击,尚有七道,却是被他颌首、偏头、踏足、挥手、侧身之间躲了过去,此时他已在桥上,还有一步就要过桥了,距离颜晓云还有七步,算上剑锋长度,再有五步,颜晓云便要败了。

他抬脚,落地,桥已在身后。

颜晓云放下了右手,长时间的举着,她也有些累了,看着严国栋停步,她莞尔一笑,场间一时变的鸦雀无声。

严国栋是骁将,没有成功的战争,便都是失败的战役,他还没有胜,他屈膝半蹲,宛若捕食的猛虎,极速跃来,这个距离,眨眼便至,颜晓云抬起银钗狠狠地刺入了左手手掌,鲜血喷溅,这时用红绳挂在她手腕上的八卦牌jing光大作,一只无比凝实的红龙,从她的胸前跃出,迎上了严国栋的剑尖。

没有声音,也没有爆炸,只有一阵疾风从交点逸散开来。严国栋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便跃回最初的地方;颜晓云似乎已经力竭,被那一阵风吹的倒shè进屋,紫光流动,九玄儿稳稳的接住了她。

两个人都没说话,所以也不用在意什么胜负。寂静一直持续着。

严国栋站在院子正中,似乎正在回忆刚刚的一场大战,那天云山上好像有一个人,仗着修为和容貌到处祸害女孩子,那人似乎也从不将剑气离体,原来剑气还有如此的用法,他看了看手中宝剑,不对,这方法临阵对敌还可以,战场冲杀,必然会被乱箭穿心,可是刚刚那浑身充满力量的感觉真的是太棒了,再望向屋内娇喘阵阵的女子,他的心有些乱,晓云表妹其实和自己有些相似,她酷爱修行,只是可怜无人指点,而自己则酷爱有实力的人,他再次望向女子的时候,心中的悸动越发强烈了,东天云从未有人让他苦战,所以他很向往更高的武学境界,可是他找不到奋斗的目标,如今年过二十二依然单身,因为没有女子能入自己的眼,此时望向那女子,晓云似乎在夕阳的最后余晖里散发起光芒来。

颜晓云躺在九玄儿的怀里,一股温暖的感觉从心底满溢出来,那感觉很奇妙,似乎连躁动的心情都平复下来,她知道这大概便是九玄儿所谓的灵魂力量了,她微微笑着,“谢谢玄儿姐姐。”

这两个字有很多重意思,可能有对她相授的感激,也有对她这一扶的感谢,可能更是对她不远万里来到自己身边的感恩。

颜晓云站了起来,缓步走到门口,“国栋表哥果然是东天云第一人,晓云妹妹败了。”严国栋看着闪闪发光的颜晓云,面sè微红,“晓云妹妹何出此言,先前我放下承诺十五招内制服你,如今却是我败了。”

颜晓云微笑,并不回话。

严国栋遗憾的抬起头,望向九玄儿,俯身一礼,额头几乎触到靴子,“九玄儿姑娘实力果然深不可测,我严国栋心服口服,从今开始必然越发苦练,决不有损于今天您对我的指点,对于府里人的德行cāo守,我也会尽力管教,不会再让无耻之徒为我严家抹黑。”说罢站直身子就要离开。

颜婉君颠颠的跑向颜晓云,神情里满是担心,正yu询问,颜晓云却是说话了。

“东、西本是一家,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了呢?”一院子的男男女女本来已经挤到一起开始热烈的讨论了,却是被这一句话惊得鸦雀无声,齐齐看向站在房门台阶上的颜晓云,她苦笑一下,“东、西虽远,感情淡了也就罢了,为什么大家住在一起,感情也淡了呢?”院子里的人,除了颜婉君总爱粘着体弱的颜熙弱,所以今天并未去老严府做准备,剩下的女子皆是三长老四长老一脉。

东天云,四名长老年岁相近,四长老虽为前三位的叔叔,年龄却只大了几岁,他膝下两子一女,颜晓云是他大女儿的长女,所以年龄较之严国臣严国栋尚且小上一点,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血脉之间却是疏远,因为派别之间也是疏远,于是关系便更加疏远了。如今颜晓云提到此处,整个院里的人都无奈的低下了头。

她站在台阶上,似有哭腔,“关系疏远了可以修补吗,修补就要从根本上着手啊?为什么国臣哥哥要联姻是二长老的私生女呢,明明应该是四长老一脉的人啊,明明应该是我啊,为什么不是我啊?为什么啊?”她瘫倒在地上,似乎整个人都脱了力。熙儿和婉儿静静的看着那个一向英姿勃发的高挑女子,她似乎从来不会伤心,从来不会流泪,只是那样乐观的、开朗的、认真的、孤单的修行着,似乎从来不会疲倦,原来,她只想让大表哥多看她一眼。

熙儿牵着婉儿走了过去,严国栋拄着剑走了出去,他感觉好累,今天居然连逢惨败,败得如此彻底。哥哥,你曾经夜夜哀叹,莫不也是因为败在那颜凌清的手上?原来你与我是一样的啊,那凌清嫂嫂,又是什么样的呢?

夕阳已下,红sè只在天上,蓝sè洒满人间。

……

入夜,九玄儿、寅天乾、颜晓云依然待在屋子里,下午参与进来的众多女子或许是因为颜晓云的话语,再也没有勇气来向九玄儿求教了。熙儿姑娘也是被婉儿死死拖住,没法前来求学,任颜熙弱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丫头为什么对这九玄儿如此排斥。以前的韩菁青,如今的九玄儿,都是大陆上艳名与恶名齐飞的魔女级人物,无论如何也犯不着如此排斥才是,只是她却无法猜到,婉儿只是讨厌寅天乾而已,从下午吹箫一直被他批评开始,就讨厌的不得了。

颜晓云的闺房,九玄儿和她牵着手相对而坐,“姐姐,你不是说要我今晚……”说着说着脸就红了起来。

九玄儿也不回避,竟然直接问道,“怎么得了便宜想反悔不成?”

“小妹哪里敢。”

“那你就是还放不下心中那个情哥哥?”这一问,颜晓云的神sè便暗淡下来,“他已经心有所属,我又算什么。”

“如果你这呆头鹅早点掉下来,不就能早点让晓云妹妹变强起来,她也就能和情哥哥终成眷属了。”寅天乾正翻看着颜晓云所作的修行笔记,怎料九玄儿说着说着就撇过来一个瓷枕,直接把他砸晕了过去。

……

头痛yu裂,寅天乾缓缓睁开眼睛,抬起左手去摸那疼痛的地方,却摸到一层层包着的厚布,心下疑惑,便两只手去试厚布的模样,不料右手一动,却顶到一处柔软,这感觉就像以往九玄儿偷偷钻到自己的被窝里。

九玄儿畏冷,往年冬季都会趁寅天乾睡着的时候钻过来,可是大好娇躯,怎么能没有感觉没有反应呢。一想到这里,他就惊得打了个寒颤。那是第一次被九玄儿偷袭,他瞬间脑补了九玄儿的俏脸和身形,然后便起了反应,接下来不是任何已知的桥段,虽然他一直认为自己既然是九天陨子,想必应该有什么特殊福利,可是这一切都是幻想,他被撵到雪地里做俯卧撑,腰不放平还要挨板子。于是平均每两个冬夜,他就要在厚厚的雪地里留下一个人形的冰模子,中间还有一个洞。

往事不堪回首,今天不能失态,这是在人家的府宅,要丢死人的。他屏气凝神,催促自己睡去,边上的身子却有些热了起来,想必是被碰醒了,“公子,你可好一点了?”

这声音干净清脆,却不是九玄儿,他惊得坐了起来。“公子不要”,随着寅天乾坐起来,大小勉强够两个人的棉被撑起,便将底下的高挑人儿现了出来,不是颜晓云,还能是谁。此时她充满英气的脸红的宛若苹果,也许是害羞的缘故,整个脖子都赤热起来,直到胸口才恢复粉嫩的白皙。也许是为了完成与九玄儿的承诺,她并没有穿肚兜,她的胸部并不大,虽然修武的女子为了防止过度的发育会影响自己的速度,未入豆蔻便将胸部死死缠起来,但这不会发生在修神的女子身上,所以她的胸部只是小而已,虽小却还可爱,英气配上可爱,别有一番风味。

寅天乾看着,想着,右手不觉摸起了下巴,嘴角还浮出一丝赞赏的微笑,这一幕却看傻了本就羞愧难当的颜晓云,“公子……”。

这一声娇怯难当的呼唤,把寅天乾唤了回来。寅天乾不是什么柳下惠,当然他不知道这边的人听没听过柳下惠,只是任何人都会审美疲劳,时常面对九玄儿那般媚不可挡又傲娇多变的女子,寻常女人已经无法让他动心了。如果时间再久一点,连对于九玄儿,他都能zi you控制自己**的时候,天啊,他突然恐惧的想到,自己莫不是已经不好女子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一个不知所措的女子和一个云淡风轻的男子,便相对而坐,女子虽有意,但却不得法,男子无意,更不想犯错,两人便一直聊了起来。

之前的旅途里,九玄儿除了变着法的折磨他,完全没有真正和他谈过这个世界,寅天乾对于很多东西都十分陌生。

这一夜,一对男女坦诚相对,聊了很多,关于修神,关于曾经的九国,关于五洲七海的传说,还有东西天云的故事,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晓云在讲,偶尔寅天乾也会说几个笑话,逗得女子花枝乱颤。

……

严府老宅里,严国臣并未睡去,弟弟国栋自晚上一回来,神sè便是不对,虽然一直在克制,可是怎么能瞒过情谊深厚的哥哥呢。他饭后找国栋聊天,国栋只问了几个莫名奇妙的问题。

严国臣闭上眼睛,什么时候和凌清第一次见的面呢?那时他还只有十岁吧,武道宗祠的长老们下山收人,弟弟当时还没有踏入修炼的道路,东天云最好的苗子就是自己。演武场上,自己似乎是打了一套太祖长拳,姿势只能说是可以看,气力完全是丢人,当时的长老们不太高兴,偏偏一名长老前夜饮食不当,去了茅厕,回来的时候听到一个小姑娘在唱歌,那气韵悠远,意境超然,于是她便被带到了演武场,瘦瘦的模样,高傲的神情,夜莺一般动听的声音,还有那一身鲜红的粗布衣服,似乎从第一眼开始他就喜欢上了那个出身不好的小姑娘。

什么时候对她产生的情愫呢?可能是七年前吧,他护送包括严千道在内的三名新晋弟子回天云山,路过溶洞的时候,正是她当值,那天暴雨,又遭到野猪群的攻击,他又累又怒,偏偏她十分固执,一定要见到黑金令才放行,可赶巧令牌不知何时丢了,于是他们大打出手,面对一个比他小上五岁的姑娘,一个七年前只会唱歌不懂修行的小姑娘,他遭受惨败,看着她坐在溶岩上用鲜红袖口擦汗的样子,自己彻底沦陷了。

之后自己多次借由打猎的机会去找她,只为一睹芳容,缓解心中的苦闷,可是她却从未理会过自己。

自己真的是因为她的强大而爱上她的吗?或许是吧,或许还被她身上那种气质深深吸引。

弟弟说他爱上了一个姑娘,可是那个姑娘并不爱他,我说让他去争去抢去为之奋斗,其实只是因为不想让他伤心罢了。国栋比自己小了两岁,可是却在修行的道路上走得更远,只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如今已经二十二了,居然还没有男女的概念。今天突然这么问,想必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不行,我明天一定好好打听一番,做哥哥的,一定要把这个傻弟弟的终身大事处理好,一定不要像自己这样受人包办,不过自己的确是相当幸运啊,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嘴角不觉的露出了微笑。

……

严府老宅东厢的一处大屋里,一名中年人面对满桌纸张静静坐着,此时已是丑时,夜风有些凉,一名中年女子挽起一件厚衣披在他的身上,轻声说道,“夜深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中年男子抬起头,轻轻的握住女子的手,“我还是感觉要有大事发生,实在没法安心,等我把这些线报看完就去睡,倒是你先休息吧,明后两天还有的忙的,千万别把身子累坏了。”

这一对夫妇恰是东天云的名义掌权者,严国臣的父母,大长老严远志、大长老夫人辛晟蓉。“都老夫老妻了,我还能不知道你,一说让我先睡,就必然一夜不眠”,她也披了一件衣服坐到他身边,“西边的消息就让我来看吧,毕竟量少一点,我了解的也多一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严远志便也不再推脱。东天云建成之后,算到严远志这一辈,是第八代长老,比西天云整整少了六代,严远志的爷爷是上一辈的大长老,也就是第七代长老,当时正是政局不稳,各国动荡的时候,天云城因为独霸天云桥,也无可避免的卷入了纷争。如果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指的是一国动荡会让百姓受连累,那举世动荡又会是何等景象?严颜两家在那二十年中整整丢失了一辈人,也正是那二十年的相互猜忌互相推托,让百里开外的一家人势如水火。严远志的爹爹也正是战死在那段岁月里,同样还有他的二叔三叔在内的十七位,只有年纪最小的四表叔留了下来,接替了如今四长老的位置。才和平了四十年不到,这盛唐又要掀起纷争了么?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思考这个问题,他都无比头痛,如今的严颜两家并不像外人看到的那样风光无限。

两百年前大炎灭国,颜姓国戚逃到这里,却是承了莫圣的再生之情,建成天云城,也就是今天的西天云。大炎虽灭,但无尽的宝藏仍在,来往的军队不顾城内百姓的死活肆意搜刮生活用品,用以开拓大炎未探索的版图,让本就不多的人丁越发稀少起来。

就在颜氏准备弃城离去的时候,天降神兵,竟在两ri内荡平方圆千里的所有军队,乌国、朱国、秦国、唐国整整四十万驻军竟全数消失。举世震惊,四国却并未发难,那时普天之下能有此魄力的除了莫圣还能有谁。

莫圣之威世所战栗,在他的庇佑下,西天云享受了近一百年的安定。百年的休养生息,也让这天云城真正成为五洲九国之内的第五大城,实力雄厚,堪比一国。当然这只是世人的传颂而已,一城如何比一国,若是于各国首都想必却是强上不少。

一百年前,灾难再次降临天云城,那灾难来自遥远的海外,一个神秘的氏族似乎是要来寻找什么东西,一入天云便大肆屠杀,这一次,莫圣并没有出手,天云颜氏被迫弃城。

可是命佑颜家,竟在西天云西北一百五十里外寻得如今的天云山,那里易守难攻,堪称奇险,颜氏在其中苟活十余年,才举族更姓为“严”,重回西天云。那时的西天云已经破败不堪,族中不少强者堪破尘世,有意归隐,于是重回天云山,便成了如今的颜氏武道宗祠。

一部分保守之人便立志重兴天云城,继续以严氏的名义固守西天云。相对的,另一部分激进之士便远渡天云桥,于桥东兴建东天云,更是不顾武道宗祠反对,回复“颜”姓。至此之后,东西天云的严颜两家心中便隔了一道沟,只是没有那座桥。

三十多年前,恰逢动荡,严颜两家同时遭逢战火,损伤惨重,在武道宗祠的协调下,两家终于齐心对外,可依然是猜忌不断,战火过后,损伤具是惨痛的两家彻底闹僵,一直持续到现在。

严远志夫妇的婚姻,正是在那动荡之末,为了维系东西间脆弱关系的一条纽带,可是即便他爷爷果敢的将他的姓改成“严”,依然没有为这脆弱的纽带延长保质期。他爷爷死后,四叔俨然有了喧宾夺主的架势。如今传闻中,比武道宗祠掌舵人地位更高的颜氏护法,居然有意图撮合东西间的感情,想必那些站在极高位的人已经发现了什么危机的苗头。

他心里越想越乱,视线也昏花起来,便起身推门而出,想要在月sè中清醒一下。初秋的蝉鸣并没有夏时那般有力,吱吱声听起来反倒有些悦耳,他坐到院中的石墩上,望着快到中天的月亮,突然觉得有点像被咬了两口的烧饼,不由得肚子咕咕叫了两声,院里有滴水计时的漏刻,现在已经是丑时了。

水滴答的走着、蝉吱吱的叫着,ri复一ri年复一年,他陌然进入了空明的状态,只是这状态仅仅持续了一瞬便消失不见,因为他发现世界突然安静起来,月sè一黯,一名女子出现在身前。

那女子身着紫衣,浅笑嫣然,“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竟然不小心打断了你的冥想,如果这次你就能踏过那道门槛,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一切自有命数,若是本心召唤,想跨自然跨了过去。”这对话明显是修神之人才会说的,而这严远志竟然是修神之人。

天云城尚武,并且是只崇尚武道,修神只是女孩儿家过家家的东西。严远志武道修为极为一般,或许只是登堂入室的级别,只是极少有人知道,他其实是修神之人,而他的师傅就是他的爱人——辛晟蓉。

辛晟蓉的父亲是西天云的上门女婿,他的家族有隔代的庇荫体,而辛晟蓉就是庇荫之体——地魂压制天魂与命魂。成亲之后,二人恩爱异常,为了缓解爱人的yin寒之苦,严远志开始与夫人双修,而他单修天魂,以补夫人的不足。几十年过去了,二人虽无导师,却是连番机缘巧合之下,达到了本源境中层,二人双修之时更是堪堪深入到本源境深层。且不说本源境深层,尽是单打独斗,任十个严国栋也动不了他父亲严远志分毫。

可即便有如此修为,他还是对面前的这个小女子忌惮异常。若论神识感知,天生庇荫体的辛晟蓉自然远强于严远志,她本坐在屋里看着一张张飞鸽传书,突然间一阵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让她出了一身冷汗,抬头间,却是不见了夫君,她便急急忙忙的冲到门外,那时正是九玄儿与严远志说话的当口,辛晟蓉望着夜风里飘然若仙的小姑娘,竟然惊得动不得分毫,可是毕竟身为东天云的女主人,她冷静的催动身念,坚持着走向自己的爱人。

看到两个人紧紧抓住对方的手,九玄儿笑了起来,“你们不用怕,我今天来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看你们的表现,我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不知贵客从何而来,可否在舍下小住?”严远志气定神闲,娓娓说道。

“今夜已有贵府的小姐招待了,明天便走,至于我是谁,今天下午那个小帅哥没有告诉你么?”九玄儿将耳鬓的秀发向背后一顺,便在原地化作一片紫雾散去。

“夫人,晚间可否觉得栋儿不妥?”九玄儿离去之后,滴答的水声和吱吱的蝉鸣又缓缓浮现,严远志又等了很久,才轻声问道。

“今天晚上的确觉得栋儿的神sè有些奇怪,本以为只是下午的事情比较棘手,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如此人物。”

“罢了,明天再详细去问吧,今天也晚了,我们去休息吧。”他站起来牵着辛晟蓉的手,踉踉跄跄走回屋中。

……

却说这九玄儿本与颜晓云调笑,一不小心砸晕了寅天乾,嘟囔了一句,真不经打,便与晓云继续聊天了,只是那颜晓云觉得过意不去,便取来药箱为寅天乾包扎,可她是何等人物,怎会做这么jing细的事情,于是一层接着一层,把他的头包成了粽子。

那颜晓云就如久旱逢甘霖,和九玄儿越聊越投机,直到亥时三刻,九玄儿说要出去办事,方才停下来,临出门之前九玄儿意味深长的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

如今情郎已心有所属,自己再苦苦相思又何苦,如果自己真的能在九玄儿的指点下有所成就,也可只身闯荡天下,看看外面的世界,心思如此,可是她却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于是脱光衣服,就贴着他睡了。

那九玄儿出了晓云的闺房便乘风而上,差不多飞到二三十丈高,就开始仔细探查颜宅的环境,这颜宅毕竟是新宅,面积比严府老宅大上许多,她探查了一个多时辰才开始飞向天云桥方向,到了那里就感受到了两股极其巨大的jing神力量,那力量虽然隐晦,但是十分扎实,想必是颜家极有地位的人,于是她在严府老宅随便转了转就降了下去,如她所料,这两人所居位置必然是东天云的主人,颜氏大长老夫妇。到了人家的地盘,终究还是要打声招呼,不过论身份地位,他们两人还没有资格和她平辈相交。

其实她此行出来,除了探查环境,还是为了找一个人,一个女人。她漫无目的的在天上飞着,不觉得夜更深了。天亮之前的一个时辰是最昏暗的,那时的天地元气都会变的有些yin霾,一片云朵悄悄遮住了月光,于是东天云城在她的眼前消失,她心底一惊,知道自己已经中了招,便大声呼喊,“姐姐,姐姐,我知道错了,不要再吓我了啊!”视线一花,她就出现在了一个小酒窖中,面前的女子比她还要矮上半头,虽然脸庞藏在灰sè的斗篷下,可是露出袍子的双手却显得那么稚嫩白皙,而她的身材却显得火爆异常,相较之下,九玄儿只是娇媚的恰到好处已。

“你在天上乱飞,就不怕被那个人看到?”

“玄儿想早点见到姐姐吗!难道姐姐不想玄儿么?”

“少扯皮,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路会有其他人领着,明天只需把他送到西天云的石碑附近就好。”

“嗯嗯嗯”,九玄儿就像乖乖女一样在灰袍女子面前不停点头。

“拘着他命魂的令牌给我。”小女生向九玄儿伸出手,九玄儿的胸口就隆了起来,一块非玉非木的令牌随即落到她的手里。“好了,之后你沿着煞伐古道去一趟皆隐村,然后便可直赴寒山寺了。”

小女生说完就向后退了一步,身影竟然变得平整起来,像一张纸一样渐渐隐于黑暗之中,一个声音远远飘来,“路上随你疯闹,不过明年元宵之前,必须到达寒山寺。”声音越飘越远,消失不见。

过了许久,九玄儿愤愤道,“切,臭老太太,几百岁的人了,还那么爱装嫩,等你老了,等我比你强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就用食指点了点嘴唇,“哎,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她一样强啊?一百年?两年?”想着想着又狠狠摇了摇头,化作一片紫雾向一处通风口飞去,“臭老太太,见面也不挑个好地方,又脏又cháo的,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来去自如啊”,说完又骂了一遭,才向着天云桥的方向飞去,因为她迷路了,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严府老宅然后原路返回。

只是这些事是严远志所不知道的,他只是拥着夫人,远远感觉到那女子去而复返,然后又不做停留的离开。夫妇二人,一夜无话,却未尝睡去。

……

不知不觉间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青黄的晨光越过东天云的城墙洒向千家万户,严远志握着夫人的手,翻身起床;严国栋感受到窗外渐强的光,起床练功;寅天乾和颜晓云尴尬的穿上了衣服;九玄儿一脸疲惫的推门进屋。

新的一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