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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付文杰的死党说他入了魔障。所有人都那么说,到了最后,付文杰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已经走火入魔。

他第一次看到的麦琪,远不是现在这般混不在意的模样,火树银花,暗地妖娆。他以为自己是不屑于这样的女子的,可偏偏还是惊了艳,入了心。

再后来,她摇身一变竟成了杂志主编,好奇心才这么一层一层地被掠起,最后见到真人,精致得有如琉璃,那种笑容亲和,眼神却拒人千里,分明和蔼,可心神却不在此地的模样让他意乱情迷,是的,他就是犯贱。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她比你大那么多,要你被你妈知道了,还不脑溢血?”

他就是那么率性而为,之前没去父母安排的企业上班,家里人只当他淡泊名利,好在家族里不缺乏男丁,便由了他去。

如今,他一口气辞了工作,辗转到了滨城,只是为了离她更近。说真的,这不是魔障又是什么?

有时候他也会想起在家乡的晨光,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甘心俯首地对他好,学校工作清闲,家底殷实,他真没有不知足的理由,可偏偏就是这么机缘巧合,让他碰见了麦琪,天生的煞星,命定的劫数。

他不是一个言拙的人,可偏偏见着她,却不知从何说起。他也不是什么莽撞少年,可偏偏见着她,就会不由自主地脸红,活脱脱像初识情事的少年,他不是不知道她不会给他青眼,可偏偏就是不信邪,凭着一腔蠢血,死完了一次又一次。

到了最后,她都很无奈,“文杰,你说我们做朋友多好?”当时他带她去看流星雨,原本是浪漫的事,可她远远地走开,一个人坐在石头上,望着天,魂不守舍。半晌,她缓缓地说,“我们做朋友,多好?”语气不是不惆怅的。

他只能干干地笑一笑,再也不搭话茬。他也曾油嘴滑舌地玩着文字游戏,比方说难道现在我们不是朋友吗?她从来不理会这样的欲盖弥彰,他也没了兴致。表白变得异常廉价,连他自己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再后来,他听见她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跟你一个喜欢你的小女生在一起,结婚,生子,多好?”

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他,夜幕下的苍穹,繁星点点,所谓的流星早已一晃而过。

他不做声,只是把外套脱下披在她的肩上,然后又走回原来的位置,视线望向远方,天上,那些苍渺的星辰。

“文杰,我31岁了。”她一直保持着仰望的姿势,头微微地上扬,不知是星辰吸引了她的视线,还是这样的姿势可以不至于让眼泪溢出。

文杰的心腾地一下,没来由地心慌。

“我用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去喜欢一个人,追逐一个人。但他,始终不会回头看我一眼。”

文杰的心骤然抽紧,原来如此。他没来由地觉得心疼,说不出的心疼。他已经习惯了麦琪冷冰冰的话语,不带感情的言辞,如今,在凌晨三点的荒野山岭,在刚刚那一场稀疏的流星雨之后,在依旧漫天繁星的夜空之下,他听到了麦琪来自心扉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好像瞬间离她很近很近,再也不似往常那般不可触摸。

他仿佛听见字里行间的点点湿意,那种带着初露般的潮湿,又仿佛经历了夜晚霜降洗礼之后的湿意,却不能动弹。

“文杰,我想结婚了。”

哀管繁弦,起承转合竟是如此地突兀。上一句,明明还在拒绝,我喜欢的人不是你。下一句,她却在对他说,我想结婚了。上一句,她还只是惆怅的怀春少女,可下一句,她便成了绝望的妇人。

电光火石,他觉得自己浑身仿佛左边是火,右边是冰,非要这样乍冷还寒才明白她到底是何用意。

麦琪终于不再说话,转过身开了车门,“太晚了,回去吧。”

一路上,两人无话。

付文杰终于明白,她要的是婚姻,给不起的是爱情。

谢道年坐在日本厂商提供的温泉酒店里,随行的翻译Rebecca一筷子夹着生鱼片,蘸了点芥末放进嘴巴里,瞬间被辣得眼泪都出来了。“谢总,你也尝尝啊,这家的芥末很地道哟!”Rebecca是台湾人,说话的口气总带着点软软的嗲味。

谢道年看着她被芥末辣得满脸通红的样子,不由得有些走神。

那还是他在滨城的时候,他带她去吃日本料理。明明是体寒之人,一到冬天双手就冰冷,可麦嘉偏偏爱死了吃这些刺身料理。

放了一块进嘴巴,就看见她半天也不说话,渐渐地脸就红了,使劲抽鼻子,一直忍着眼泪,忍了很久,才开口,“哇!好好吃!”

他劝她少吃点芥末,她偏不,恨不得拿芥末拌饭吃,还振振有词,“你不知道,那种从这里一直到太阳穴,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爱死了芥末的刺激,明明辣到脑门心都在疼,还是乐此不疲。

他也曾宠溺地说,“有机会我们去日本。”

她抬起头,眼眸都在发光。

可终究没能成行。

如今,他果真到了日本,可身旁再没有别人。

“谢总,谢总……”Rebecca看着谢道年在走神,忍不住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谢先生?”

谢道年回过神,才发现对面桌的日本客人正看着他,等待下文。

他干咳了几声,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走神,连忙收敛心神,端起装着麦子茶的酒杯,正色道,“山本先生,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与日本人的谈判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一起来的长钢的几个工程师去了厂区检查生产线,询问安装和使用的问题,谢道年这个穿针引线的人反而闲了下来。

“谢先生,您是第一次来名古屋吧?”Rebecca是外商局推荐的高级翻译,年纪不大,性格外向,一路上都能听见她的声音,即使对着沉默寡言的谢道年,她也有兴趣跟他交谈,丝毫不觉受挫。

谢道年不置可否,算是点了点头。

“那我带你出去走走吧!我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来过名古屋,离我们住的地方不远,有一条*手工艺品的小街,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哟!”Rebecca一脸兴奋地说,“一起去看看吧,买点回去送给家人朋友。”

谢道年刚想开口回绝,可听到最后一句话又改变了念头,竟一路跟着她走了出来。

“谢先生,名古屋不仅以汽车制造和钢铁出名,它的纺织和陶瓷也很有名哟!”Rebecca刚开始的时候还称呼谢道年为谢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称呼。“我们待会要去的那条街,就是汽车城附近的一些居民自己加工的一些手工艺品和陶瓷,非常有纪念价值哟!”

“你不当导游可惜了。”谢道年听着她的长篇解说词,笑了笑。

这应该算是这么多天以来,谢道年对着她说的唯一一句不需要翻译给乙方听的话,Rebecca看着谢道年柔和的嘴角,不禁有些愣住了。

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谢先生怎么知道我初中毕业的理想就是当一名导游?”

谢道年不再接她的话茬,自顾自往前走,Rebecca也不在意,小跑着跟了上去,突然恨不得这到达民俗街的路越长越好。

民俗街并不长,街道两旁都有些小商店,卖一些陶艺制品,间或还有些日本特有的日本人形和折扇。Rebecca毕竟是女孩天性,一看到这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就走不动路了,谢道年一个人往前面走,不经意间在一个简陋的商店门口停了下来。

“どのようなものを売るか?”卖家是一个精瘦的日本老头,听见谢道年的询问,比了比手指。

Rebecca一进店铺就听见谢道年在用日语在跟老板还价,她吃惊地说:“你会说日语?”

谢道年转过身发现她,“来,告诉他,这是景泰蓝,不是七宝烧。”

“什么?”Rebecca哪里知道这些专业的术语,一时回不过神来。

谢道年看着她似懂非懂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掏出钱夹,买下了手上拿的那个小玩意。

走出店铺后,Rebecca才问,“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说他卖的是赝品?”

谢道年看着包装好的礼物,刚刚只是觉得好奇,觉得这悬心炉做得别致,便想问问价,结果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球式香薰。真没想到,在这样的乡下地方还能找到这么一件别致的小玩意。

“我知道是赝品,只是更正他的说辞而已。”

“能让我看看吗?”好奇心作祟,Rebecca想看看这个什么炉到底是什么样子。

眼前这个东西就是一个圆球形,Rebecca左看右看看不出端倪,“是用来做什么的?”

“古时候的熏香炉。”

“哦,”Rebecca恍然大悟,“那把香薰放在里面?”

谢道年难得这么有耐性,居然打开中间的启盖钮,一边给她看一边解释,“你看这里分别有三层活轴相连的同心圆环,它们与炉耳轴成交错十字形,无论外层球体如何滚动,悬于三环中心的炉体总会保持水平状态,把香薰放在里面,无论怎样都并不会倾斜,所以古时候人们都称其悬心炉。”

“那你刚刚叫我跟店家说的七宝烧是什么意思?”

谢道年没想到Rebecca还是个好奇宝宝,只得耐住性子,继续解释了,“刚才店家说它这是日本贵族用的七宝烧,我只是告诉他这不是日本的七宝烧制成的,外面是珐琅釉而不是透明釉。”

Rebecca忍不住赞叹,“谢先生,你懂好多东西啊!”

谢道年也没继续答话,径直往前走。

只是,Rebecca看着谢道年的背影发呆,突然才想到一个问题,这么精致的小礼物他是要送给谁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