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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为何忽然叫我帝君

离渊并非是完全忘记了与宁娇娇的约定。

只是相对于这些不值一提的约定,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况草木精怪皆为天地之纯净物,若能得之一二……以此来看,小仙倒是觉得陛下可以尝试招魂。”

“招魂?”离渊顿了顿,忽然抬眸看去,“如何招魂。”

不知怎么,下面的人都觉得这句话含着彻骨寒意。

众所周知,所谓“招魂”,都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容器的。

离渊语气淡淡,平静无波,然而底下提出这个建议的仙官奉存呼吸一窒,只觉得来自上位者的威压,铺天盖地的朝自己袭来。

仙官奉存浑身颤栗,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他本想接着说帝君身边的那个小花仙就很合适,既没有太强大的神魂会在招魂后出现排斥反应,同时又是世间草木自然所修成的身体,集有天地灵气,最是适合用以温养魂魄。

奉存本以为帝君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毕竟是万年来最年轻的帝君,想起高台上这位为了得到帝君之位而做下的事情,想起那些骤然逝去的幽魂,想起至今还被他囚禁在东荒之外辟地上的那个……提出这个建议的奉存越想越怕,控制不住的浑身抖个不停。

凡人皆以为九重天上的仙人无悲无喜、无忧无惧,殊不知如他们这般见过太多的仙人,反倒越是惶恐谨慎。

拥有的太多,一旦失去,一旦跌落,一旦从高高在上的仙人变成往日里正眼都不曾瞧一下的蝼蚁——

那该是多么令人恐惧的事情。

奉存越想越多,他禁不住跪在地上,低下头,将自己惶恐不安的神情埋在身体的阴影中。

离渊敛眸,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仍是无悲无喜的模样。

他站在高位,俯视众人,方才将他们脸上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殿内气氛一时间降到最低点,一片寂静之中,来人的脚步就显得分外清晰。

“嚯,都这么严肃做什么”司管丹药的鴏常走进殿内,脸上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来来来,帝君大人,你要的丹药炼成了!还不来谢谢我?”

他一进来,底下的仙官都松了口气,尤其是之前提出要移魂的那位,看向鴏常时更是满目感激。

原来是鴏常仙人出关了!

这位可是与帝君大人关系匪浅,有他出面,自己想必不会有事了!

果然,离渊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收敛威压,淡淡扫了下面一眼。

“退下吧。”

众仙长舒了口气,齐齐告退,鴏常见此忍不住笑得更欢。

“你怎么把他们吓成这样?”鴏常将丹药交给仙侍们,瘫在一旁的凤尾软玉椅上,没个正型。

他们两个交情非比寻常,比寻常人亲近许多。饶是鴏常再不正经,离渊也不去管他,兀自垂下眸子翻阅案几上的文书呈报。

鴏常半点没把自己当外人,动作极其自然地抿了口桌上的茶,眉梢一扬,而后笑得花枝乱颤,直把一旁的小仙侍笑得红了脸。

离渊却看也不看他,仍在上首批阅。

“离渊。”鴏常笑完后,抬眸看向了离渊,“不就是提议让那小花仙作为招魂的本体吗?怎么?你这么生气?”

这个计划奉存曾与他商议过,当时鴏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让他呈报给帝君定夺。

离渊依旧端坐在上首,头也不抬。

“并未。”

也不知是在说奉存并未提起让小花仙作为招魂本体,还是说自己并未生气。

鴏常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头顶的一小缕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一翘一翘,打量了离渊半后,陡然轻笑。

“奉存的计划曾与我提起过,确实不错。”鴏常意有所指,“更何况你我皆知,虞央有一魄在她身上,简直是上苍送来的温养魂魄的绝佳容器。”

“不会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你要——”

剩下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离渊望来的那一眼所迫,硬生生卡在喉咙。

漆黑的瞳孔犹如覆盖着冰雪,在敛去了一切笑意之后,如同冬日里冻结的北海,所有的喧嚣都被压抑其中,然而光是表面的寒冰就足以令人生畏。

仅仅一息之间,便收敛起来,但鴏常知道,这是警告。

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鴏常恍神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又有些想笑。

多久了。

多久没见过这样情绪外露的离渊了。

上首的离渊听他大笑,放下笔,语气很淡,“不要用这些手段。”

说这话时,离渊神情温和,脸上仍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只可惜并不直达眼底。

鴏常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离渊,或者说,这样的离渊才是他在上千年中熟悉的、高高在上的帝君。

只是,此刻离渊话中的含义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这些手段’?”鴏常颇有些难以置信,“什么叫‘这些手段’?离渊你——”你这个天生黑心肝的家伙和我说这些?!

更何况为了达到最终的目的,过程中偶有些牺牲属实再正常不过了。

离渊敛眸:“过了。”

他继续看向案几,仿佛只是随口一答。

鴏常静默了一瞬,看向了离渊,张了张口,却有什么都没说。

大概离渊自己都不记得,他有多久没用过刚才那样的眼神了。

太久了,就如同九重天上的长乐长生树一样,在帝君之位上呆的越久,喜怒哀乐便越发显得不那么重要,好似这些不属于神仙的情绪,完全可以被剥夺。

普天之上,谁不知道现任帝君离渊是一个可以弑杀亲父、囚禁手足的冷血之人?

鴏常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很好。若是离渊想开了,愿意放下那些混乱不堪的过往,哪怕选择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花仙陪伴也不错。

作为他的朋友,鴏常也能放心些。

不过是费心思再弄些丹药,去延长那个小花仙的寿数罢了。

不过……

“帝君大人。”鴏常看向离渊,嘴角扬起一抹古怪的笑,“您这是,动了真情?”

桩桩件件,若非是真情真意,实在很难解释。

离渊本是垂眸看着案桌上的文书,听见这话时,反倒扩大了唇边的笑意,抬眸看向了吊儿郎当坐在那儿的鴏常。

“几年不见,你可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鴏常也笑了,他同样回望上首端坐的帝君。

白衣上绣着金色丝纹,嗓音清冽,整个人如同冰雪所塑。嘴角虽噙着浅笑,却不掺杂一丝红尘气,连骨子都透着看破世俗的冷意,不含半分温情。

看似温和,实则疏离至极。

谁也不相信这样的仙人会动情。

“可你舍不得她。”鴏常道,“哪怕是为了救回虞央,你却也舍不得你的小花仙去死。”

虞央是离渊近千年的执念,鴏常心知肚明。

不料却这段执念,离渊便再也不能更进一步。

在鴏常看不见的地方,离渊藏在衣袖下的手忽然紧握了一瞬。

……是因为不舍吗?

“并非如此。”离渊不想继续这个问题,他示意远处的仙侍将外面的人放进来,一边对鴏常道,“虞央喜洁。”

“让她用一个凡间精怪之躯,恐怕太过辱没。”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离渊说得太过笃定,饶是鴏常也分辨不出他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两人的对话没有避着来人,一旁的北芙从进来时便憋了半天,实在没忍住开口:“可我看那个小花仙,也挺喜欢干净的。”

她脑子没有他们那么灵活,因此并不知道帝君和鴏常要做什么。只是现在一看见他们,北芙就想起那个小花仙安静离去时的背影,刚才又听见那些话,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此言一出,不止是鴏常,连离渊都望向了她。

鴏常嘴角戏谑地向上翘着,动作夸张地往门外望去:“让本仙来看看——”

北芙涨红了脸:“你看什么!”

“看看今日是不是北海逆流,日月同天。”

“你个短毛鸟又在瞎说什么!”

鴏常收回目光,一张俊脸上仍是满脸嬉笑,没个正行。

“怎么,难得听到北海小公主殿下为不相干的人说话,还不允许小仙惊讶一下?”

北芙涨红了脸:“怎、怎么!我只是实话实说!”

那时的离渊不置可否地一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

……

然后,就是处理完一切事物,却从姻缘仙君缘邱那里得知,宁娇娇被他带去了荒地上看月落河。

再然后,就是眼前这幅情景。

离渊抿唇,控制住杀意,心中又陡然升起一股不快来。

就像是很早之前,还不是帝君的离渊打败了魔族大军,将对方大将的本命剑献上时,满心以为这次终于会得到父君的赞扬。谁知就在下一秒,他献上的战利品,就被对方随手丢给了身边幼童把玩。

那柄剑叫什么,离渊已经不记得了。如今他贵为九重天的帝君,要什么宝物得不到?

但那种刻骨铭心的不甘与屈辱,却如影随形,时不时变回出来嘲笑他曾经的难堪。

比如现在,来寻她时,自己还特意带着为她炼制的丹药。

可她却……

于是离渊唇边划出一道嘲讽的弧度,握着木匣的手紧了紧,却没有再向前一步,只是站在原地。

“娇娇。”

简简单单两个字,传到宁娇娇耳中却让她悚然一惊,下意识从原地跳了起来,将手中的东西全部扔在了地上。

禹黎眼神微黯,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也拍拍手起身。

“真是稀客。”

宁娇娇敏锐地察觉到禹黎语气中极其强烈的嘲弄,虽不知原委,可生怕两人起了什么冲突,赶忙往前一步。

“怎么来这里了?”宁娇娇向离渊走去,笑得有点紧张,“是姻缘仙君让你来找我的?”

“嗯。”

离渊扫了眼禹黎,正对上对方挑衅的笑意,他懒得搭理,而是转向了宁娇娇。

“不开心?”

“嗯?”宁娇娇发出了一声气音,她已走到离渊面前,恰对上他漆黑的眸子,下意识否认,“没有啊。”

“笑得这般刻意勉强,还说什么没有?”

离渊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好笑道:“就你这点道行,还在我面前遮掩什么?”

他开口时,长长的睫羽遮住了半个眼眸,嗓音偏又无比温和,令人听着便觉如沐春风。

不像是九重天上的帝君,倒像是凡间的有情郎。

宁娇娇习惯了离渊如此,离渊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落在旁人耳朵里,无异于惊天之雷,让人心思浮动。

对方这么好言好语的说话,宁娇娇也不好意思继续发脾气,她本想转头和自己刚认识的朋友道别,却被离渊扣住了手腕。

稍微使了点力气,他便将宁娇娇半拢在了怀中。

下一秒,两人已经落在了祥云之上。

宁娇娇挣脱开离渊的禁锢,回身望去,偌大的荒地早已变成了一个小点,仿佛蚂蚁般大小。

连荒地都看不清,更别提人了。

“我只是想和他告别。”宁娇娇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眉,“帝君如此,是不是有些管得太宽了?”

离渊背对着她,言简意赅:“他不是什么好人。”

末了,他顿了顿,忽而侧过脸来。

此时正处于九重天与月落河的交接之所,明暗一线之间,空中光影的斑驳落在了离渊的身上,将这位九重天上最年轻的帝君更衬得风华绝代。

本该是无比瑰丽美好的一幕,偏偏祥云上的两人无一人在意。

“方才——”

离渊抿唇,不知想起什么,眼神忽而有些冷。

旋即他又轻笑一声,转过脸去,忽略心底涌起的冰冷与不适,仿若只是闲谈般提起。

“为何忽然叫我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