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郎住进永宁侯府的当天太兴帝就知道了。
他命张德印将国子监祭酒许柏顺给请到勤政殿。
许柏顺是许柏文的亲弟弟，只不过兄弟俩相差十五岁，自父母离世后便分家单过。
这几年许柏顺因调任国子监祭酒，又掌管着许氏一族的族谱，族中琐事都是许柏顺在管，因此许柏顺在许氏一族中颇有威信。
许柏顺崇文，最喜欢钻研学问，也喜欢读书人。
成天泡在书本里，若不是皇上召见，十天半月都不常出门会客。
许柏顺虽然是许永年的小叔，但其实只比许永年大八岁，现年五十三岁。
鬓发微白，但精神头很好。瘦瘦高高的，带着官帽越发显得正气凛然。
太兴帝与他闲谈，两个人从勤政殿一路逛至后花园中的望春茶寮里。
张德印亲自烹茶伺候，太兴帝与许柏顺一边下棋，一边闲话家常。
只听太兴帝道：“许柏文快七十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你有空便去多瞧瞧他，老一辈的人还活着的可不多了。”
许柏顺汗颜，连忙道：“皇上说的是，臣明日便去看看长兄。”
太兴帝道：“你虽然年纪不大，但辈分高。你去许府里住着，谁还不尊你一声四老太爷。”
许柏顺在柏字辈中行四，前面有两个哥哥英年早逝了。
许柏顺调侃道：“当年微臣说亲的时候，永年正当年少。那时长嫂为微臣张罗一个姓王的姑娘，微臣不愿意。永年站出来说，小叔不愿意，我去娶。”
“哈哈哈哈哈哈哈。”
“果真？”太兴帝大笑。
许柏顺点头：“果真。”
“后来逗得大家笑了一场，他自己去一趟嘉兴回来，便绝口不提了。”
许永年的妻子宋氏是许永年自己相中的，这在京城里不算秘密。
当年宋岩还在老侯爷麾下，骁勇善战，很是出彩。
许永年与宋岩结为好友，一起出外剿匪时便去了嘉兴拜访宋老太太，谁料相中了宋岩的姐姐宋馨云。
回京后求得萧老夫人的同意，这才回嘉兴提亲的。
当年的太兴帝还未登基，先帝听闻萧老夫人愿意为了儿子去嘉兴求娶一个小副将之女，还夸赞了许家家风清正，萧老夫人行事爽利。
太兴帝也是那个时候决定跟许家走近的，当然，那些都是埋在心里的往事，早已堆积成灰了。
此时再提起，无论是太兴帝还是许柏顺都有些感慨。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他们都已经是老人了。
“许家家风好，教出来的子孙个个淳厚，朕希望老侯爷长命百岁。有他在，朕觉得安心。”
许柏顺道：“长兄御下严厉，教导子孙更是从不姑息。有他在，微臣也觉得安心。”
“还有长嫂，眼清心明，纵然什么都不说，却是什么都明白，谁也糊弄不了她。”
“家里家外，只有她不想管的事情，没有她管不了的事情。比起长兄，微臣更敬佩的是长嫂。”
太兴帝笑道：“你那媳妇现在都是当祖母的人了，怎么，她还是怕萧老夫人？”
许柏顺点头：“怕。”
“有几个晚上做梦突然惊醒，说是梦见长嫂看她的目光再凶一点，在梦里她都做不了我媳妇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兴帝大笑，萧老夫人当年看人的目光跟兵刃一样泛着冷光，不是谁都能扛得住的。
许柏顺跟着笑道：“许家这一大家子，唯一不怕长嫂的便只有卿丫头了。”
“小时候一身泥也敢往长嫂怀里扑，笑得憨憨的。我们都笑她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子大得很。”
太兴帝收敛了笑容，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许柏顺心里一凛，也没说话。
片刻后，只听太兴帝道：“许卿去青云观了，这件事你还不知道吧？”
许柏顺愕然，随后张了张嘴，不太敢信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不是说去了她大姑父家？”
太兴帝叹道：“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想的，临时就上青云观了。”
“玉郎回京以后，深感愧疚，已经住到永宁侯府去了。”
“楚王爷？”
“他住到永宁侯府去，这是……”许柏顺不解。
太兴帝见话题绕得差不多了，便直言道：“那孩子就是个死心眼，还惦记着许卿呢。”
“只是他虽然表了态，怕还是晚了些。现在许卿已经上青云观了，许永年夫妇又不待见他，他去了又有什么用？”
许柏顺后知后觉，今天太兴帝找他是当说客的。心里暗觉好笑，面上却拧着眉，一副为难的样子。
“皇上，您应该劝着点楚王爷。卿丫头都不在京城，他去永宁侯府实在是多此一举。”
太兴帝愁然：“朕劝过了，劝不动。”
“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负荆请罪你瞧见没有？他自己弄了一身伤，非说是朕让人打的。儿女都是债，朕还能怎么办？”
许柏顺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直言道：“卿丫头不是微臣的孙女，如若不然，微臣还是很愿意为皇上分忧的。”
太兴帝轻哼，斜倪了一眼许柏顺道：“你要卿丫头的祖父，朕只怕也不能好好与你说说话了。”
“不过你好歹也是许家的长辈，多少还是能为朕分忧的。”
许柏顺放下手中的棋子，拱手道：“但请皇上吩咐！”
太兴帝的脸上总算露出些许笑容，开口道：“朕想请你夫妇二人暂时住进永宁侯府，你媳妇性格软和，宋氏素来同她交好，请她代为说媒。”
“至于你，便替朕看顾楚王，别让他太受委屈了。”
许柏顺嘴角抽搐，连忙道：“皇上，这不行吧？”
太兴帝拉长着脸，不悦道：“怎么不行？”
许柏顺一脸为难：“微臣身为国子监祭酒，理应为天下学子做表率，怎么能为自家孙女说媒呢？”
太兴帝皱眉，冷声道：“朕是让你媳妇说，不是让你说。”
许柏顺纠结道：“可内人跟微臣不是一家人吗？”
太兴帝低斥：“你个老憨。朕的意思是，叫你媳妇多陪陪宋氏，替玉郎说说好话。等他们这门婚事成了，朕便把永庆调回京城，你觉得如何？”
许柏顺：“……”
他觉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