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卿回想起，当初她三舅舅带着三舅母入京治病的时候她娘就劝过，说治不好就纳个良妾。
她三舅舅当时就说了，倘若真治不好，那便是他命里无子，不再强求。
王嬷嬷道：“这种事落在谁身上都不好受，小姐明日还是别劳烦舅三太太了。”
许卿颔首。
她一直想等她三舅母回来再歇，谁知道一直等到五更天她三舅母才回来。
而且还是哭着回来的。
王嬷嬷都歇下了，房里的竹露和凝霜也都是睡着的。
许卿听见隔间外有哭声，便连忙穿鞋起来看。
只见她三舅母的贴身丫鬟翠秀红着眼睛，一言不发地侯在一旁。
“怎么了这是？”许卿问。
翠秀一下子落了眼泪，带着哭腔道：“他们逼三太太带个女人回去，说要是三太太不带，哪日被休了也不要回范家。”
许卿皱着眉头，走到她三舅母的身边道：“三舅母哭什么？他们就是不想认你这个范家女了。”
“三舅舅同你多年夫妻，你还不知道三舅舅的为人吗？”
“他这么爱护你，生怕你受一点委屈，他怎么会休了你呢？”
范氏哭得很伤心，哽咽道：“你三舅舅不会休了我的，可我觉得对不住他。”
许卿道：“怎么就对不住了？你们现在还年轻，说不定过些日子就怀上了。”
范氏摇着头，哭泣道：“不会的。大夫说了，我这身子很难有孕。”
许卿松了口气：“是很难，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再说了，就算真要给我三舅舅抬个良妾，那也是我外祖母操心的事情，跟范家有什么关系？”
“三舅母是范家的依仗，何必要受他们的闲气？”
范氏摇着头，眼泪还在落，只是没有出声。
“明日我们就回嘉兴去，不留在这里了。三舅母别担心，我和三舅舅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范氏闻言，心里好歹有些安慰，慢慢擦干了眼泪。
“我想过了，要是过了三十岁我还是没有身孕，就给你舅舅抬个良妾。”
“我之前跟你舅舅商量过，他不依，说孩子会有的。”
“这几年我渐渐心灰意冷了，想着时间到了便不再拖下去。我只是没有想到，好不容易带着你欢欢喜喜回来小住，他们竟然这样迫不及待想要我立即点头同意。”
许卿道：“我也觉得他们太着急了，哪怕等我们要走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别难过了，今晚我陪三舅母歇着，明日我们也不出去玩了，看看他们还想说什么？”
范氏疲倦地叹了口气，脸上萦绕着一丝悲戚。
这会子也睡不着，但许卿肯来陪她，不免让她深知一个道理。
她早就不是范家的人了，范家对她还不如宋家一个外甥女来的真诚。
……
第二天一大早，范家主母刘氏过来了。
她径直去了范氏的卧室，掀帘便道：“你想明白了吗？”
“这种事情可不能拖太久，否则……”
“否则什么？”许卿撩开床帐。
刘氏的脸僵了一下，随即堆着软和的笑意道：“呦，表小姐跟你三舅母睡一屋呢？”
“没事，就是让你三舅母带着你们好好玩。”
范氏揉了揉胀痛的额头，也跟着坐起来了。
“母亲没事便回吧，三小姐这里用不着你招呼。”
刘氏僵笑着道：“那好，我先回去了。”
“早膳已经送来了，你们快起来吃吧。”
刘氏走了以后，许卿揉了揉酸涩的眼眶，轻嗤道：“三舅母，咱们还是多住几日吧。”
范氏打着哈欠道：“不了，太糟心了。”
许卿坚持道：“必须住。”
范氏：“嗯？？？”
“你就没觉得，他们在迫不及待让你做决定？”许卿说着，眼里闪过一丝冷戾。
范氏面色微僵，眉头紧蹙起来。
许卿拉着范氏的手道：“咱们用完早膳就出府，午膳也说不回来吃了。然后……”
范氏听着许卿越压越低的声音，整个人浑身一震，随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许卿和范氏离开范家的时候，范家的人以照顾不周为由，几乎让她们把从宋家带来的下人都带走了。
只有王嬷嬷以年迈为理由留下，另外便是推懒说想留在范家歇息的宋瑾瑶。
范氏带着许卿沿着西塘的商铺街道闲逛起来，所到之处引起不少百姓的围观。
午时，她们包下了一间茶馆小憩。
茶馆的包房里，竹露和凝霜在伺候许卿换衣服。
范氏坐在一旁，略显不安道：“我真的不同你一起回去？”
许卿摇了摇头道：“我是侯府小姐，就算知道些什么他们也不敢动我。更何况有王嬷嬷在，她会提前打点好门房的。”
“三舅舅这些年给了我不少零花钱，这会正是用我的时候，我自然当仁不让。”
范氏失笑道：“那好，我就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许卿点了点头，催促竹露和凝霜快一些。
待她们主仆三人换了身不打眼的丫鬟装束，从茶馆后门溜上街的时候，洪昌立即跑去回禀。
茶馆斜对面的一家玩物店里，赵玉郎花了一笔不菲的银子。老板将他引为知己，正在滔滔不竭地讲诉他店里那些宝贝的来源。
洪昌一奔进来，赵玉郎立即起身道：“她果真动了？”
洪昌点头，兴奋道：“换了装束，看样子要偷回范家去了。”
赵玉郎合起折扇，难掩激动道：“她果真看出了端倪。也好，这件事让她出面，我帮她扫清障碍。”
“走，我们也跟去看看。”
赵玉郎随即出了古玩店，那老板送他们出门，还在背后喊道：“赵爷，下次再来玩啊，不买没有关系，咱们是朋友。”
洪昌回头挥了挥手，一转头差点把主子都跟丢了。
到范家门口的时候，赵玉郎隐匿墙角道：“你进去看看傅元恒那边怎么样了？”
洪昌站着喘匀了气，从西角门给门房塞了点钱，一溜烟就跑进范家了。
没过一会，许卿她们便赶来了。
赵玉郎看许卿那干净利落的步伐，嘴角微微抽了抽。
这要是不知道的还真看不出来，这哪有个小姐的样子，到像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一样。
许卿进去不久，洪昌跑出来了。
“爷，傅元恒那边都打点好了，跟宋三老爷也通过气了，这会子就等着范家自己上钩。”
赵玉郎点了点头，环抱着双臂道：“我要进范家看看，你自己找个地待着去。
洪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四顾看了一圈也找不到歇脚的地。
待他再回神时，身边哪里还有他家主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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